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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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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安宫中
太后倚在榻上,与陈侯夫人闲话。
方才送了后宫嫔妃走,那李氏已是钦定的皇后,却也没有越过曹映秀,倒是个守礼的。
葛氏剥着荔枝道:“曹妃心里定是不舒服的。”
“不舒服又如何?她那出身,到底是差了些。如今已是贵妃,该知足了。”
“是,只是人心不足,怕会有怨愤。”
“她如今已有一个皇子傍身,虽身体弱了些,但毕竟是陛下长子。如今后位已定,她若聪明些便该趁着陛下恩宠未断,再生下一两个孩子。眼睛盯着那后位才是愚蠢,自来一身荣辱皆系于陛下,当了皇后又有几个善终的。”
这话是她肺腑之言,毕竟她当年也不过是普通妃子。葛氏擦净手道姑母说的是。
“新城公主近来未入宫来?”
“没有。”提到这事,太后有了些精神,坐直些道:“她是个忍的住的。那萧氏又是闯府又是拔刀的,也是委屈她了。不过这对姐弟真是有意思,一个爱那有妇之夫,一个爱那有夫之妇,当真是滑稽,比那唱戏的都好看。”
葛氏听了微惊,四下看了看道:“已经是和离了,姑母可不要这样说。”
太后撩了下眼皮道:“怕什么?这是我宫里,我倒还要小心说话了。”她觑向捶腿的宫婢,宫婢缩颈低头,眼睛里只有自己这一亩三分地。
葛氏点了点头不多劝,对她这性子了解,向来是阴一阵晴一阵,怒起来容易消气也快。不过陛下不论心里如何,面上一直恭谨,如今羽翼渐丰,实则不好再随意处之。侯爷的话仍在耳畔,要她劝着她谨慎行事,可她如何敢,别是火上浇油,反惹恼了她。
她转头提及千秋宴的事
“家中收到青州来的贺仪,正是郦公进献给姑母的,他直接送入宫来太过招眼。”太后一听果是点头。
“侯爷誊了一本册子,都给您保管好了。郦公信中提及届时宴上还会遣人送上一株渤海所采的红珊瑚,渤海自来便有仙岛传闻,这株珊瑚生的茂盛恐有千年,寓意极好,您见了肯定喜欢。到时...”她指道:“正好放于堂中。”
太后听了果然合不拢嘴,嘴上道他倒是一贯恭谨的。
葛氏道:“他屡次不肯入朝,若无您在旁劝诫早惹圣怒,自然要记您的恩情。还有刘司空新得了几块京畿的田地,侯爷一并给您记上了。”
太后嗯了一声,与她对视一眼颇为满意。
葛氏问起青雀
太后道:“说要给我祝寿特意去同薛泮学画,不知道画成什么样的。”
“公主孝心至诚,莫怪人家说女儿贴心,我家小子要有公主一半乖巧就好了。”
“沐儿的亲事如何了?可有中意的人家?”
“正在为他相看。不过他啊不是个出息的,整日同曹家八郎一道,读书上一点也不用功。”
“倒也不必忧心,咱们家又哪需要他科举入仕奔前程,等年纪一到,领个官做着就是。”
葛氏暗道正是有你这姑婆在前面,他才肯这样偷懒。
“我听说曹家去同萧家结亲,被拒了。”
“哦?还有这事。”
“也是沐儿同我讲的,说那曹八郎心心念念想娶萧家十三娘,不过人家看不上他。”
“那萧家到底是名门,早些年曹家还在青门卖酒呢,如何肯将女儿将给这样的人家。”
“是呀,曹八郎撒泼打滚就是要娶,这事有的闹呢。”
青雀和薛泮学画的时候就讲起扶光的事——祖母不许她去看,前些日子姨姨还生了病,现下又被罚,不知她如何了。
她叹气说完,不想薛泮说:“我替公主去看一看夫人。”
“这样那就最好了。”
薛泮到了相国寺,茯苓正送瞿氏身边的嬷嬷出去,见了他稍愣了愣。
薛泮道明来意,她轻点下巴,叫他随她过来。
扶光一身素衣跪坐在垫子上,他行礼后将青雀的手书送过去。
扶光说你坐吧。茯苓随即拿了一只垫子来,他跪坐在下方。
“公主担忧你身体,便托小人走一趟。”
扶光说辛苦你了,“你回去告诉她一声,我在这儿都好,叫她不必忧心。”
“是。”薛泮应下,一时沉默。
茯苓端了一只桌案在他面前,上面盛了茶和一叠干果。
薛泮见了杏干,稍有凝滞,扶光搁下笔道:“我记得你爱吃杏干,那时蹀躞带上总会挂着一个小囊。”
薛泮心中复杂,不知该如何回话,顿了许久才道:“是,小人爱吃。”
杏干酸甜,就着茶吃,便是涩后慢慢沁出一点甜。
他容貌较多年前成熟许多,那时还是个青涩少年,骨架还未长开,如今已是男人样子。扶光还记得他那时抱着几卷画从父亲书房中出来的样子,鲜嫩的绿袍,容貌白净,整个人便像春日的柳枝。
扶光道:“十三郎,当年之事我一直未有问过你。现下只有你我二人,当年禁军哗变,你在队伍中,应当是看见了全貌吧,亦或许其中也有你的手笔。”
薛泮握杯的手指轻颤,不敢抬头。
“你知道十娘留下了一个孩子吗?”
“看样子你知道。”扶光轻声道:“那个孩子如今也在长安城中。”
“当年陛下说是他救下了十娘,将她安置于普渡寺中,一直到她难产而亡。今日你来,我便想问你,当年你是否知情,是否有救过她?”
薛泮终于抬头,扶光看见他瞳孔颤动,嘴唇微动,却还是没说出什么话来。
良久,扶光叹道:“十娘能生下阿迦,或许我该谢你。”
薛泮再受不住,起身走至一旁,跪下叩头,“薛泮羞愧,当不得夫人一声谢。”
“新城公主以为阿迦是我的孩子,才会有这桩事。现下我已将她托付给了卫翕,她是谁的孩子都不重要了,离开这里逍遥一生,做个不知身世的孤女就好。”
“夫人。”
“你与我都是可怜人,严昉已死,严氏已亡,你大仇得报,活的自在些吧。这些杏干我让茯苓给你包着,你带回去吃,我便不留你了。”
薛泮走出数步,转身拜道:“日后若夫人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薛泮赴汤蹈火,绝不推辞。”
茯苓给他的除了杏干却还有一封木质函书,“这是夫人晒书时寻见的,少监自己处置吧。”
他展开后怔在原地,是当年十娘与他定亲时萧家的答婚书。亲事已废,他以为萧驸马绝不会留。他眼中潮热,顿觉人世大梦一场,荒唐至极。
十娘执刀的样子就在眼前,她眼中惊惧,摇头让他不要过去。
他却一步步上前,“十娘,你杀了他,只要杀了他,我便能保你无虞。”
是夜,司空府设宴
晋国公裴拒不想竟还有魏家人在,他面色不愉,鄙夷道:“司空若提前言明有这魏氏小儿,我自不会赴宴。”
魏弢闻言大怒,摔杯而起,骂道:“裴拒你这老儿,打仗打不过我大兄在这里耍什么威风,有本事出去你我比划比划。”
“你一介白身,我乃陛下亲封的国公,你算什么东西。”
此番话戳中魏痛处,他道:“我是叫卫翕陷害,不然怎会如此?”
刘直面上含笑下场劝道:“好了,二位,今日是我家中私宴,不论官爵,只是你二人看的起我,给我个面子,勿要相争了。”
席上上了数道珍馐,东海鲻条、西山凤脯、熊掌鳌蟹,应有尽有。胡姬穿着风情,端着西域美酒装入夜光杯中,服侍在侧。
魏弢与这刘直本不相熟,再说当年他监军时害的大兄精兵损失数千,四郎也折在里面,那只眼睛就是这样瞎的。他与他称不上有仇,但也不是可以相交的关系。却不想他近来在他家赌坊赢钱颇丰,得他相请倒不好意思拒绝。他如今闲人一个,无所谓那许多。他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还有对大兄的怨气。
刘直道:“我冒昧一问,那卫翕真与萧氏有瓜葛吗?”
他见他这阉人夹眯着眼,不免嘲讽他无力却爱打听这样的风月,嘴上说:“定是没有的。他不日便要去青州,与那萧氏扯不上半分关系。”
“哦?是了,他母家姓崔,是青州旧族,那岂非要错过太后的千秋宴。”
“那倒不一定,没见他即刻要走,好像是被些事耽搁了。”他无趣摆手道:“这等良辰美景,提这晦气小人做甚,吃酒吃酒。”
刘直与裴据对视一眼道:“不提他,不提他。”
他一抬手,仆人端着托盘上来,正是那价值百金的蜈蚣袋。
这日周元祐召周婉入宫,一入宫门,宋墨便候着,身旁便是华丽的步辇。
“陛下说这时候日头晒,特命小人在此恭候殿下。”
周婉面上没做什么,一派平静。入了太极宫见到周元祐,行礼后,面色冷淡。
周元祐道:“阿姊还在生朕的气?”
“我怎敢生陛下的气,还盼着陛下莫要因为萧氏迁怒我的好。”
“阿姊。”周元祐牵着她袖子道:“朕就你这一个亲阿姊,幼时我们两人在这宫里相依为命,你远嫁时朕哭了一宿,你这话真是叫朕伤心。”
周婉哼了一声,转头去不免心软,“谁叫陛下瞒着我,那孩子突然出现,我如何能不气愤。”
“都是朕的不是,朕给阿姊赔不是。”
“那陛下且告诉我那孩子究竟是谁?”
周元祐沉思片刻道:“同阿姊说也没什么,那是萧十娘的孩子。”
周婉吃惊捂嘴,“陛下竟是将这孩子保下,难怪...”她轻怒道:“定又是为了萧氏吧。”
“朕原先并没有想那么多,是薛泮将那萧十娘藏在一处破庙中,后来朕发现了,便顺手帮了一把。”
“薛泮?他倒是个痴情人。”
周元祐勾唇道算是吧,那孩子若是知道这人既是护她的恩人,又是杀她父亲的仇人,该当如何。
“此事不宜多宣扬。姐姐当日也是心切,冒犯了阿姊,行事是有些过了。朕责罚了她,阿姊便不要动怒了。”
周婉嗤道:“你是没见当日她那样子,若无人拦着,真是要杀了我的。”
“阿姊,她一个弱女子怎敢行这等事,不过是气头上。要朕说,此事源头上起,还要怪那宁安搬弄口舌。”
“你怎会知?”周婉惊愕看他,有心护道:“她年纪小,不稳重,心还是不坏的。”
“阿姊心软却也不必护她。朕原先想将她许给卫翕,她便哭闹不肯,卫翕拒婚想来定是听到了一些风声。裴公西征不顺,如今慕容氏遣使求亲,朕已允他,便将宁安嫁过去。”
“会不会太远了些?”慕容氏盘踞西南,胡乱前尚朝贺大梁天子,这些年却屡有不恭,此时派去和亲真是前途未卜。
周元祐冷笑一声,“她搬弄口舌便当知道会有教训。朕已派了宫内嬷嬷去教导她,务必将她规矩教好,莫再惹是生非。”
周婉觑他,她忘了阿弟如今已是帝王,宁安正是戳到了他心尖上的人,若今日她不是他阿姊,怕也不会善了。
她心中微沉,面上不愉,拜见完太后出宫,却不想车马停下,素玉进来后附耳道:“公主,是司空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