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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二十二 如果能走出那场雨 ...

  •   你不是罗密欧,我也不是朱丽叶。

      十八岁的桐生八有诸多烦恼:妹妹的归家时间日渐推迟,屋檐下那窝燕子春天也没有归来,即便升上三年级,面对后辈依然底气不足。与不知如何应对,高中三年来唯一一个大庭广众下向自己告白,同时是教练外甥女的学妹。

      ——

      桐生八不很受欢迎。高中两年过去,猯望没有见他收过一封情书,受过一次告白。即便是情人节巧克力,也不过是悄悄放在鞋柜里,未署名的四五个。

      沉默寡言,板着脸,鬓角剃出两条圆滑的曲线,浑身散发拒人千里、不怒自威的气质。
      如果桐生本性真是如此,也许会更受女生欢迎。猯望每次打趣他,他只会佝起身子,有些羞赧似的,断续地说:

      “我确实没什么魅力……”

      倒让猯望不好意思拿他开玩笑了,他也从未听过桐生有喜欢的人,暗恋的对象。他是个浸泡在场上场下的汗水里,不发一言的王牌。

      直到那个人,那个女生,那位突如其来的后辈的出现。

      三点四十准时抵达训练场地,时间还早,猯望扔下背包。云南惠介先他一步到来,正双手叉腰,从器材室走出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一见猯望,云南便问:“你知道那事吗?”

      “哪件事?”

      “桐生被高二的女生表白了。”云南轻飘飘地说。

      猯望花了三秒时间解析这句话的主谓宾结构,“开玩笑吧?”紧随不敢置信其后的是强烈的不甘,他不能接受看上去粗枝大叶的桐生先他一步谈起恋爱。

      “和谁?继续说啊!”

      他着急起身,被左腿绊了一下。在猯望揪住云南逼问的当儿,本渡昴走了进来,他不明所以地说:“我听说桐生学长和一班的女生交往了。”

      倏地推开云南,猯望绝望道:“不是吧,那么快!”

      下一个跑进门的球员是气喘吁吁,一脸通红的二传手臼利满,他慌张道:
      “听说、听说八前辈毕业后马上就要去结婚的事,是真的吗?!”

      流言在每个交接棒瞬间都经历一次演化,云南推测到下个人进来,恐怕得说排球部王牌桐生八奉子成婚之类离谱的传言了。

      下个走进了虾夷田,他扫视一圈。

      直面急得团团转的臼利,倒地不起的猯望,局促地躲在一边的本渡,以及面带笑意却不友善的云南,他沉默了。

      “我听见了,”虾夷田叹气。

      “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桐生确实被表白了,而且有点……但他还没答应。至于实情,等他来了再问吧。”

      偏偏那天桐生迟迟不来。

      同时缺席的还有九刷教练,眼看时针已过四点,往日最有时间观念的两人都不在,在场的人热完身后就各做各的。

      一阵鞋跟踏地的清脆脚步声由远及近,听上去不像运动鞋的声响。

      猯望顺着他人的视线看向门口,那儿立着一个身穿夏季制服的女生。

      她膝盖上裹着纱布,朝室内张望,在等开口的时机。

      她被众人的目光慑到了,磕巴地说:“……九刷教练家里出了一点情况,今天来不了了。桐生前辈等会儿到。”

      她说完便匆匆离开,本是普通的传递消息,却掀起了小小的波澜。

      “好像是……”虾夷田小声说。

      “应该就是。”

      “嗯,果然是她,”本渡点点头,“向桐生前辈告白的女生。”

      云南不解,“为什么你们都在现场似的?”

      本渡微笑道:“我确实在现场啦。”

      倒回到桐生八被告白的昨日正午,本渡座位靠窗,一楼空地一览无余,桐生经过时他就开始留意楼底的动静。

      那个女生从远处跑来,不幸地在距桐生半米的位置摔了一跟头,顺道截住了他。

      她直起身子,本渡能看见她擦破皮的膝盖,正沁着血珠。桐生想拉她起来,某一刻后他们的动作却不约而同按下暂停。

      “我一直都很喜欢你,桐生前辈。”她伸出手,像下跪求婚那般庄重。

      在这种情况下表白?目睹这一幕的人们脑海里最先闪过的都是这个念头。

      就连感情史丰富得比拟浪漫小说的本渡,看到这般低年级女生在大庭广众下,向高年级的以凶悍严肃著称的学长告白,也不免为双方捏了把冷汗。

      桐生八,体育电台的常客,排球月刊上有名有姓的全国三大王牌,校园知名人物。他被高二的学妹单膝下跪告白的逸闻,很快传到了其他人耳里,经过一番渲染,变得面目全非了。

      “所以她叫什么名字?”

      “九刷荆。”

      “和教练一个姓?!”

      “因为她就是教练的外甥女。”云南冷冷地说。

      猯望一怔,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无论桐生是答应还是接受,都有一番好受,美智子教练比谁都了解他优柔寡断的那面。

      当事人姗姗来迟,风尘仆仆。迎上同级生看好戏的眼光,桐生长叹一口气。
      云南猜到了什么,拉过桐生说:“她在外边?”

      桐生不语,周围人聚拢过来,屏气凝神听着。

      猯望按捺不住好奇,问:“你答应了没?”

      他尴尬地摸起鼻梁,小声说:

      “拒绝了。”

      桐生八真正结识九刷荆,是在一年前的初夏,美智子教练让他搭顺风车的那天。

      小学和国中的排球部教练都是四十多岁的退役男子运动员,九荆美智子是他遇到的第一位女教练,年轻漂亮又严格。当他知道她的女儿将要国中毕业,还吃了一惊。

      那天下了大雨,潮湿泥土的腥气弥散在空气里。美智子叫他来搭车,“路上都是积水,别把鞋子打湿了。”

      走在路上,美智子问:“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有个外甥女也在狢坂?”

      桐生快忘了这回事,他在记忆中翻找,只能想起一张被雨模糊轮廓的脸,讪讪地点头。

      美智子说:“她很喜欢看你的比赛,说不定是你的粉丝。想认识一下你,没问题吧?”

      粉丝在他是个熟悉又新奇的概念,桐生不缺场下喝彩的观众,但在赛场外主动找他的不多。

      桐生不自觉紧绷起神经,为等会儿的见面准备措辞。

      咚!重物猛击车门发出悠长的响声,美智子脸色一变,径直奔向角落里的本田车——“你在干什么啊?”

      九刷荆揉着额头跌跌撞撞走下车,她从后座起身得太匆忙,脑袋磕到了车门。桐生计划好的打招呼,自我介绍,搭话都被迫中断了,茫然地注视红了半张脸的荆。

      “那个,我是九刷荆,正在读高一,”她挤出个化解尴尬的笑,“我之前去看了前辈的比赛……很厉害。”

      “谢谢,其实我不算什么。”桐生也干笑两声。

      美智子轻咳一下,打断他的自谦。他们坐上车,桐生和荆都坐在后排,隔着中间一个人的距离。桐生说他的妹妹和她年纪一样,说她们发型很相似。

      中途荆提前下了车,她边鞠躬边连说了三声“再见”,还捂着头上被撞出的红痕。

      “荆怎么样?”车里留下美智子和他俩人,美智子问。

      “很有活力,有点像我妹妹。”在后视镜中,桐生瞥见美智子微笑了一瞬。

      她手臂撑在方向盘上,微微侧头睨视着桐生。

      “那你可以把她当作妹妹一样照顾吗?她还很难适应高中。”

      桐生说:“我会的。”

      事实上他们在学校见面的机会不多,往往是打过招呼就擦身而过。荆总在桐生视野的边缘踅来踅去,偶然间对上眼光,又会快步走开。桐生总能看到她独自一人的背影,惦念着美智子教练的嘱托。

      某日,不知究竟是哪方鼓起勇气,或是不期而同的默契,他们搭上了话。
      “你好像总是来找我,”桐生觉得有些自作多情,补道:“是有什么事要帮忙吗?”

      荆以沉默答复,好像一口气想说很多话,全都鲠在喉咙。

      终于,她开口了:“我想和桐生前辈你聊天…聊什么都可以,你是我认识的唯一一个高二学长。”

      他说,如果不介意他是个不会说话的人,可以随时来找他。荆右手拧着衣角,支吾道:“但是被其他人看到了,会不会不好?”

      桐生并不懂“不好”是指哪方面,他隐约察觉到和他人的眼光有关。“不用在意别人的看法。”

      然而他知道自己没资格说这话,此刻他就端详着荆的一举一动,从而决定要说什么。

      荆纠结的手指揸开了,她期盼的眼神令桐生无比熟悉。他高一的后辈臼利满,进入青春期前的亲妹妹,都曾拿同样闪烁期待的眼睛看他。
      让他倍感压力。

      “我中午就来找你。”

      教学楼后的榉树荫蔽着一块阴凉的地方,在午休时间段,他经常和荆在这见面。

      起初聊一些琐事,再到人际交往的烦恼。荆相当健谈,桐生逐渐把自己代入了负责倾听的角色。
      当荆开口问他些什么,桐生还得思索半晌。

      “前辈有喜欢的人吗?”她问。

      “以前有过,现在没有了。”

      “前女友?”

      “不,只是个朋友。”

      阳光透过扶疏的枝叶,星星点点洒在地上。荆注视脚边的圆形光斑,抿了下嘴。

      她说:“其实我有一个喜欢的人。”

      桐生转过头,她目不转睛地直视前方。

      “他是高二的学生,还是排球部的队员。”

      “是我认识的人?”桐生讶异道。

      荆没有回答他的话,继续说下去。

      “他个子很高,是个实力派选手。他看起来很冷漠,难以捉摸,实际上很友善,和朋友相处时十分坦诚。他高兴的时候手部动作很丰富,我觉得非常可爱,我们认识有一段时间了,还不太熟悉。”

      她在话语中描摹出那个人的形象,桐生在一旁听完她的话,陷入沉思。
      高个子,冷漠,爱打手势的高二队员。

      他大概猜到对方是谁,和转过头的荆对视。

      “你喜欢的人是——”灿金的光点在他们脸颊边闪动,桐生迟疑了两秒。

      “云南惠介?”

      她睁大眼睛,脸上写满了震惊。

      “云南应该没有女朋友,如果你好奇,我可以帮你问问他,”桐生扶着下巴说,“比如喜欢的类型。”

      荆哽住了,她错开视线,嘴角的笑意渐渐消退。

      她冷声说:“谢谢你,学长,但我现在没那么喜欢他了。”

      当天训练结束后,桐生给云南讲述了和荆聊天的大概。云南听后甩下一句“你真是个白痴”,与一个冷若冰霜的眼神。

      他们很少在教学楼里搭话,好像只有走到无人的阴暗处,才能放下对外界的防备坦然相处。

      初夏下了场连绵四天的雨,在高二教室外的走廊,荆抱着书本从桐生身旁走过,他们没有交流。

      他也无法阐明在同学朋友前回避接触的缘由,仅有种隐隐的预感。虽然他们只是普通地相处,但被人看见,一定会失去些什么。

      周围的人开始拿荆开玩笑。

      最开始是在她经过时目光黏在桐生身上不放,发出压抑笑意的咳嗽声。后来刻意抬高音量,问他和青梅竹马还有没有联系。每当她到教室外找他,身边驻足的人忽然都散开,清空了场地。
      他也曾解释过和荆是朋友关系,但没人在意,他们只是认为看他被外表毫不相干的学妹纠缠,是件很好玩的事。

      “抱歉。”桐生曾想向荆道歉,但说不出口。

      仿佛这句话脱口而出后,她就得被迫承认残忍的事实。

      他们的短暂来往,不似前后辈也不像亲近好友的关系,在一年前阵雨的最后一天结束了。

      荆在楼梯口旁找到桐生,不管他旁边有没有朋友,直截地问:

      “如果美智子阿姨没有让你关照我,你根本不会跟我说话对吗?”

      桐生脑海闪过最初见面她垂下头,磕磕绊绊地将一句话重复说两三遍的样子。如今她没有踌躇,没有别扭局促,平静下暗藏愠怒地质问他。

      “前辈,你其实很烦我吧?”

      淅淅沥沥的雨声盖过了沉默。

      “现在不是的。”他说。

      雨水溅进了荆的领口,她仿佛霎那间清醒过来,紧盯着桐生的眼珠转向一边。
      “我知道了。”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桐生犹豫着要不要跟上,身后的好友搭上他的肩膀,问:“你不追上去?”

      一股幽深的气息在胸口淤积,他忽然感到没由来的气忿,猛地甩开了朋友的胳膊。桐生鲜少对他人流露愤怒,朋友小心翼翼地道歉后,他像拳头打在棉花上般,浑身的怒火都消散了。

      只余被雨滴浸湿的冰冷触感。

      “对不起。”

      他对朋友,也对离开的九刷荆说。因为他恍悟过来,他愤怒的真正对象是他自身。

      当荆说出“你其实很烦我”时,桐生没有否定。

      他有过一瞬间的烦躁不安,在荆走近时想过装作视而不见。但曾经全部的焦躁合在一起,都比不上看到她面露怅惘时心底的难堪。

      整个下学期,他们都没再接触。

      直到一周前的骤雨。

      桐生有每天看天气预报的习惯,通常会在鞋柜和书包各放一把伞。那天很不凑巧,鞋柜里的雨伞被借走,包里的伞也忘带了。他冒着细雨,在水声哗啦的排水道边走着,突然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桐生学长。”
      荆撑着伞,出现在街角,向他招招手。

      桐生说:“好久不见。”

      他们俩同撑一把伞,沉默了半晌,桐生说:“你记得我之前和妹妹吵架的事吗。”

      “嗯,好像是因为你偷偷去了文化祭看她?”

      “对,因为我让她丢脸了,”桐生笑了下,“但前段时间我们总算和好了。”

      荆问:“那前辈还记得你说我和你的妹妹很像的事吗?”

      桐生下意识点了点头。

      “现在呢?”她撩起耳旁一绺头发,“我们还像吗?”

      “不像,”桐生顿了下,坦言道:

      “其实当初我是找话题胡说的,你们俩从来都不像,我从没把你当做妹妹过。”

      这句话换来了两人的一阵沉默,雨依然在下。

      走到分头的路口,荆停下脚步,她收起了笑容,边转身边说:“我刚才下定了一个决心。”

      “什么决心?”

      她睁大双眼,斩截地说:“被当成白痴也绝对会坚持到底的决心。”

      隐晦的不安感无法抗拒地爬上了桐生的背脊,第二天他便收到了荆的告白。那番吸引众人视线的表白更多是对他的报复,视而不见的回报。
      桐生花了半晚时间组织语言,在第二天的放学后拒绝了荆,说的都是“抱歉,感谢你的好意”云云。

      见荆脸上不带半点忧伤,仿佛是在倾听忏悔,桐生说出了他真正想问的话:

      “荆,一直以来你到底喜欢我哪点?”

      她若有所思地说:“那要长话短说了。”

      更衣室里猯望死缠赖打,想让桐生说出个所以然,“荆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桐生躲在一旁,自顾自地整理背包,对八卦的同级生避而不谈。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趁其他人不注意,桐生偷溜了出去,猯望只能对更衣室房门不满地撇撇嘴。

      虾夷田对云南勾勾手指,猯望也凑近,三个人聚在角落。

      虾夷田将声音压得很低,“你们没人好奇教练和她的外甥女一个姓?”

      猯望抬头张望了一下,问:“什么意思?”

      “她已经被美智子教练收养了,应该说是‘养女’更恰当。”虾夷田说。

      “那她的亲生父母呢?”猯望问。
      云南的目光冷得像冰,他立即噤声。

      虾夷田转向云南:“你似乎很了解这件事。”

      他不予置否,只是对猯望说:“桐生很苦恼,之后别再问他荆的事了。”

      纷杂的人影来来往往,车窗映出空洞的五官,荆坐在副驾驶位,盯着路口发呆。

      美智子启动车子,边说:“我刚刚去医院接小春,她发烧了。最近要注意身体。”
      她发动引擎,本田车颤抖着打了一个嗝,轿车缓慢驶出街角。

      透过后视镜,美智子佯装不经意地留意荆的表现,她的外甥女看上去很平静。

      “你跟阿八告白了?”美智子问。

      荆点点头,“已经被拒绝了。”

      美智子顿时一言不发,酝酿着该说什么来安慰失恋的高中生。

      “和他做朋友挺好的,别太难过。”她干巴巴地说。

      荆不为所动,她解开安全带,说:“我想去趟便利店。”

      轿车转进下一个阒寂无人的街道,荆走下车,目送车尾灯消失在拐角处。

      她深吸一口气,接着转身用力地踹上了钢筋混凝土构成的结实柱状物体。电线杆纹丝不动,但交错的电线上一只乌鸦被震动惊到,嗄哑着嗓子飞走了。

      “真是……气死了。”荆说。

      只有在空无一人的地方,她才能短暂发泄一番。

      她走在前往便利店的路上,回想到两个小时前桐生拒绝她的刻意道歉,时时作呕,像是一只手抓紧了胃袋,大脑发晕。

      “这下又要被他们当话题说半月,阿八也是一如既往地让人来气。”
      朋友对她抛开颜面当众表白的行径施以敬佩的注目礼,她不后悔,也不准备给这段旷日持久的暗恋画下句号。

      “但果然还是好难受啊。”她喃喃。

      这时候该趁气氛挤点眼泪出来,告慰她暂时退场的恋情。

      在罗森便利店前荆停住脚步,揩拭眼角若有似无的泪水,吸了下鼻子,半滴眼泪合时宜地淌下。
      她满意地低头翻找纸巾,但没有找到。下一秒她仰起头,却意外对上了两双熟悉的眼睛,瞬间哽住了。

      “云南……前辈,下午好。”荆来不及擦眼泪,捂着脸尴尬地说:“还有猯学长。”

      狢坂双塔如同一面高大的墙壁横贯在门前,云南惠介和猯望默不作声地交换了个眼神,接着猯望打破了局促的场面。

      他义正言辞道:“别伤心,桐生他根本没有眼光,活该被前女友甩!”

      沉默。

      云南扶着额头说:“谁叫你提这个了?”

      “桐生前辈有前女友?他跟我说只是朋友。”荆问。

      “是女友,年纪比他大,好像是田径部的,比较强势……”

      猯望被云南堵住了嘴,他本身没有恶意,不过是一触发话题就滔滔不绝的性格。

      荆听了这话,拿袖子擦掉眼泪,忽然破涕而笑。

      她笑道:“那岂不是和我没什么共同点?”

      猯望进店买了三根雪糕,作为道歉分给了荆一根,他们坐在便利店旁的长椅上聊起了天。

      荆拿余光观察着云南,他脸色苍白,冷峻的脸上很少出现笑意,刘海投下的阴影笼罩着眼睛。
      她和云南惠介算有缘分,高一时因桐生的误会交换了LINE。他在社交软件上又是另一种风格,聊天界面填满了他发送的表情图片。

      云南问她:“你还在戏剧部吗?”

      “一直都在,不过我不是演员。我是负责制作服装和布置场地的。”

      猯望插道:“你们最近在准备舞台剧?”

      “对,是《罗密欧与朱丽叶》,但正式表演要推迟到九月了。”

      “真好啊——”猯望发出感叹,“我也想做点有意思的事,每天斯巴达式训练无聊透了。”

      “你明明跑起步比谁都积极。”云南说。

      “那不一样,像我这种人比起球场,说不定更适合上片场。”

      说到这,猯望严肃地问荆:“你觉得我和云南谁更像帅哥?”

      “这是问答游戏?”荆咬了口冰棍,“答错了会有惩罚?”

      “不是,就按你的审美啦,这对我们很重要。”

      云南说:“只对你重要。”

      将雪糕棍扔进垃圾箱,荆认真思索起两人的差别。猯望五官棱角更分明,能更直观地感受到体育活动在他身上留下的午后般暖洋洋的气息。假如他跟云南一样寡言,或许会很有魅力。

      “都……挺帅的啊?”她艰难道。

      “比起阿八呢?”

      荆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那就不好说了。”
      聊到桐生八,她问:“这周日是桐生前辈的生日,你们会出去聚餐吗?”

      “比完赛后应该会去吃饭。”

      “那就拜托学长帮我转交下礼物了,我会感谢你们的。”

      猯望把包装袋和雪糕棍都投进了垃圾箱,他坐下来,一改先前的漫不经心,正色地问荆:“你喜欢阿八什么地方?我总感觉不是因为‘打球很帅’这点。”

      再次听到这个问题,荆早准备好了答复,她抚平裙摆上的褶皱,勾起嘴角,从长椅上起身。

      “我喜欢他打球输了的样子。”她说。

      夜晚,米黄的台灯下一字排放着针线包、剪刀和不织布。荆坐在桌前,手抵着下巴,思考在告白后该送桐生什么礼物最恰当。

      贵重的物品会施加压力,很可能被放在抽屉里积灰。精品店的礼物没有个人特征,无法留下深刻印象。花朵等装饰品缺乏实用性,钢笔则太庄重。思忖稍许,还是选择手工制品最少风险。
      她咬着指甲自言自语:“送布偶也有点奇怪……”

      手机振动,荆点开屏幕,弹出了云南发送的消息。

      云南学长:周日可能会下雨,到时候我们在哪见?

      回复:去公园吧。

      云南回了一只比“OK”的猫咪的表情,荆想到他一本正经打手势的模样,轻笑着靠在椅背上。

      倏然灵光出现,她立刻盖上手机,提起铅笔在纸上涂抹。

      周日上午,荆和云南在邻近大分川的公园会面,她递过两个纯白色的礼品袋。“大一点的里面有给你和猯学长的曲奇饼干。”

      云南接下,问:“你不去学校?”

      “我还是不想在大家面前太显眼,”她笑了,用不确定的语气说:“毕竟我也算失恋中?”

      明明先前就足够显眼,是不想被人当成穷追猛打吧。云南默不作声地想,打算将饼干独吞。

      他一时把握不准转交礼物的时机,在烟熏缭绕的烤肉店,云南坐在桐生的对面,听着队友们叽叽喳喳。一直等到黄昏后,众人又计划去KTV,云南最终在桐生走出包厢的间隙跟了上去,将荆的礼物给了他。

      不过桐生接过提袋时没拿稳,一团白色的影子从浅浅的口袋里掉出,他反应迅速地用手接住。

      那是个洁白无暇的晴天娃娃,桐生张开手掌,注视着手心的玩偶。

      “云南,”桐生抬起头,“我对荆……”

      云南身后的包厢门嘎吱一声打开,臼利看了他们一眼,垂下头急匆匆走去洗手间。

      “我以前其实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桐生说,“对她也没有特别的感觉。”

      “但是现在我觉得,或许可以和她走近一点。”

      “为什么?”

      桐生陷入沉思,他回忆起拒绝九刷荆的那日下午,她曾说的话。
      在那之前,他对她仅有的感情是关照、愧疚、与不可言说的沉重感,他害怕真实的他,与荆眼中的他相差甚远。

      她说:“我喜欢你哪点?这要长话短说了。”

      “在桐生学长高一的比赛后,我第一次见到你,那时你哭了。我原本以为你是个很骄傲的人,但不是这样,而我喜欢的便是你自卑的那面。

      “因为我也是一样的。”
      她的苦笑落入桐生眼中。

      我们总在淋同一场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二十二 如果能走出那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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