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华》沙**沫

13、番外2

　　观音诞这日，赵夫人本要同文真小姐去城外大士庵里还愿。谁知一个要好的手帕交头天晚上忽然没了，得信时她正要出门，急痛下立等着备了乘轿子赶去奔丧，只嘱咐文真小姐几句早去早回。
　　文真自然不能让母亲着急，连忙答应，眼瞅着她上轿去远了方带雪枝雪林上了马车。
　　雪枝怀里抱只小木箱子，里头装着点心、茶壶、手帕、痰盒子等文真需用杂物。雪林座位旁边搁着个紫绸面儿包袱，里面是件文真家常穿的夹披风。三月里风向不定，防备变天好添减。
　　还有两个小丫头子空手走在车下，姐俩儿一路闲聊倒也不觉寂寞还方便看街景，比在车内坐着还自在些。

　　因是节庆，城外大士庵里香客众多，雪枝排了半天才轮到文真上香。拜过大士，主仆五人在庙内又盘桓一阵方出庵登车。
　　“小姐，您动作快着点儿。”雪枝催促文真，再瞅瞅身后，脸上不知怎地有些紧巴巴的。
　　“出门还个愿你也催，这大好的天儿就多停停也没什么。”
　　文真回了句，颇不以为然，不过仍依言加紧上车。
　　雪枝不便多说，只去吩咐了车夫。车夫点点头，扬鞭打马急急往回赶。那两个小丫头跟在车后滚滚尘土中两手乱挥，一个劲儿抱怨。
　　“今儿这车是怎么赶的？”文真抚了抚鬓间珠花，蹙眉问。
　　“小姐坐好，老李一向这么赶车，你是先头没大在意。”雪枝回道，掀起车帘朝外虚虚望一眼，脸上有些变色。
　　文真就不言语，只当自己真没注意马快马慢，端正坐好了。
　　雪林用手按住晃动的车篷，狐疑地直瞅她姐姐。

　　回城要经过一处五里桥。那里周围没有人家，只有一座旧石桥和一大片柳林，平日甚是荒凉。因眼下是暮春时节，远看一片浓浓的翠绿倒好看上些。
　　马车刚驶到桥头，几个骑马人就打后头赶了上来挡住前路。赵家马夫只得勒住缰绳。
　　“车里可是赵家小姐？在下仇太尉族侄仇承恩肯请一见玉面！”
　　车外头一个粗嗓子大声喝道，语气十分不正经。周围似乎还有几个跟从，在旁边乱纷纷起哄呼哨“赵小姐下车”。

　　文真唬得花容失色，僵在座位上不敢动作。一边的雪林抱住她只管打抖，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马夫是个老苍头，气微体虚，早滚落马下装聋作哑。后面两个小丫头见出了祸事，躲得远远地偷望也不能出头。几户同行的香客不欲惹麻烦，早早避开另寻他途归家。
　　雪枝一向有些胆色，虽然也是怕的，现下见众人都指望不上倒壮起胆子回口：“哪里来冒名顶替的强徒？既是太尉府亲戚就应该是知礼谦逊的公子，哪有半路拦人家车马的道理？且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在这通衢上行此不义之事，你辈就不怕我等告上官府吗？”
　　“小姑娘口齿倒好。我家便是官府，你要告哪个去？快快下来，不然我教人将你扯下来就不美了！”
　　粗嗓子回说，嘎嘎地笑了数声。

　　雪枝脸上雪白，明知是避不过了，压低声音对文真说：“小姐快把外袍脱下来！唯今之计，只有我代小姐出去抵挡一时。”
　　文真摇头，眼泪就淌下来，“好姐姐，你出去不得！落到这起子强人手里哪有活路？他们要的只是我一人，现下我只图自尽落个干净身子，必不致辱没了双亲，也不必带累你们。”
　　说完，文真就从发间拨下根碧玉簪子对准咽喉便刺，唬得两个丫头左右抱持住了，主仆三人哭成一堆。
　　“小姐这是做什么？俗语‘好死不如赖活着’。你死了倒干净，可想想太太和老爷，岂不白疼了你这么些年？”
　　雪枝紧紧抓住文真拿簪子的右手，一边劝一边努嘴和雪林合力夺下东西，又撕拔着换了衣裳。

　　仇公子正等得不耐烦琢磨去抓人，忽见个女子掀帘下来，身上穿一件粉红刻丝夹袄，外罩石青色双凤比甲，身材高挑丰满，脸上也是白白的。仇公子便笑了。
　　“好个美人！可惜不是本公子看上的那个，糊弄我不知道赵小姐长得是何模样么？速速叫你家小姐下来。你个丑丫头滚一边儿去！”
　　雪枝强作镇定，只管掐腰堵着车门不动地方，心内实已吓怕到要尖叫乱喊。
　　仇公子愈加不耐烦，任是天上仙女此时也顾不得再怜香惜玉，手中马鞭一指马车呼喝：“给我把赵小姐拿下来！”
　　话言刚落，车帘又一挑，两个女子皆是丫环装扮蒙了脸跳下车就向两个方向急跑。
　　仇公子一怔，瞅准了自己催马追其中一个，几个跟班赶去追另一个。雪枝大喊“救人”，哭着也去追。

　　文真小姐脚本小，身子又弱，跑不几步绣鞋便掉了一只，裹脚布也拖在地上更觉寸步难行。
　　仇公子用马鞭挑起遗在地上的绣鞋，见那鞋尖尖小小似莲瓣，上面绣的百鸟朝凤也是栩栩如生，想起赵小姐齐整的模样心下便是一喜，将那鞋揣进怀里打马继续追赶，一面只管嘴里乱喊“美人莫跑”。
　　眼瞅着文真小姐在劫难逃，斜刺里忽然跳出匹黄膘马，上面一位紧打扮的黑脸汉子喝道：“朗朗乾坤，大胆贼子竟敢强抢民女！看小爷也当个抱打不平的好汉！”
　　说完黑脸汉子打马冲过来抡起马鞭一鞭就抽在仇公子后背上，将他那件穿花蝴蝶的大氅可可地抽破了道口子，露出里面的白色里衣来。

　　变成不测，仇公子暂且放过文真小姐，怒冲冲回了一鞭，却只抽个空。
　　“我自抢看上的美人，你自走你的阳关道，井水不犯河水的事！你是哪里跑来的愣头小子胆敢坏我仇公子的美事？有种报上名来，莫要做那缩头的寿星、没收梢的好汉！”
　　“大路不平有人铲，我自抱我的不平，与你何干？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孙家十八郞便是在下！”
　　那人在马上哈哈大笑，似觉仇公子所言有趣便也学说，根本未将他堂堂仇姓放在眼里。
　　仇公子听了他的名号脸色就是一变，瞅一眼已跑不动坐倒在尘埃里的文真越发娇婉可人，然终久不敢再抢，只得恨恨而走。

　　“感谢公子高义，敢问公子家住哪里？我家老爷定当登门道谢！”雪枝披散了头发赶上来见那孙公子拨马便走，顾不得许多急忙问了一句。
　　“什么谢不谢的，你们这些女娘儿！快快回家，莫要再耽搁。本小爷走也！”
　　孙十八丢下一句，往马臀上猛甩一鞭，竟不回头绝尘去了。
　　雪枝怅怅地望了半晌才回身扶起文真察看，幸而只是跌倒身子并无损伤。都略挽了挽披散的头发，主仆这才惊魂未定地继续赶路。

　　惊闻文真遇劫，赵夫人当即从外面赶回来，与赵老爷一道去绣楼探问。文真已经洗过，也换了衣裳，躺在床里仍只是发抖。
　　“我儿，苦了你了。天杀的贼人，怎可如此唐突官家小姐？”赵夫人用手帕子擦眼泪，搂着文真只管一行哭一行痛骂，一边对赵老爷说，“老爷，那贼人既是有名有姓，你一定要为真儿做主！”
　　赵老爷到底是个见天在外面跑的男人，不似赵夫人般不懂经济。现下听她吩咐不急回答，神色倒是僵了僵，似有不足愿的意思，看得赵夫人心头火“蹭”地一下就冒了出来，指定了赵老爷便骂：
　　“你个老灰鬼！往日里只知道巴结奉迎上司笼络下属，家事全撂给我一个妇道。如今闲仕在家又一味躲清闲，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仍没个主意，你想让真儿羞死不成？！”

　　赵老爷紫涨了面皮，站起身凑在赵夫人耳边压低声音回说：“你个妇道人家真是头发长见识短！那仇公子是好相与的吗？动他一指头儿上面就全知道了，你倒有几个脑袋顶在颈上？”
　　“怎么就不能动？他仇……”赵夫人忽然噤声，眼睛瞅住赵老爷嘴半张不半，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不敢就将话说明。
　　赵老爷狠狠点头，一边叹气：“你只知道自家闺女受了委屈，如今最发愁的倒是孙家！”
　　“你是说，那打了仇公子的孙家十八郎也脱不了干系？”赵夫人越发吃惊。
　　“所以说，你成天窝在家里没见过世面，这点也虑不到。”赵老爷瞅夫人一眼，脸上倒放松了些。

　　赵夫人寻思半晌不吱声，只管搂着文真皱眉。
　　“那孙恩公，父亲认得？”文真缓过神儿，低声问赵老爷。
　　“自然，说起来孙家先翁与赵家还带些远亲。只是如今他家没落了，十几房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单枝子，听说平日里眠花宿柳斗鸡走马，少不了做些不尴不尬的事情。待为父哪天备了厚礼去谢他，真儿你莫再多想。”
　　文真点点头，虽有疑惑倒不便再问，反是赵夫人问道：“那孙公子既救了真儿，我想着倒是个好人，怎么听老爷说也是个白混？”
　　“自小失怙少了调教，他又喜欢结交，三教九流的人都认得他，他也认得他们，一来二去有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倒也难免。哪里像是萧家少爷，虽是一样的遭遇，到底……”
　　说至这里，赵老爷住了口瞅文真一眼，见她似听非听神情困顿，就起身和夫人暂离，留她一人歇息。

　　雪枝送赵老爷夫妇下了绣楼，赵老爷大大褒奖她几句，赵夫人也加了她一两月钱，另有金珠相赠。
　　送走老爷夫人，雪枝仍复上楼伺候文真，见床帐低垂似已睡下了，不敢惊扰也去熏笼上躺了寻思。惊疑渐去心里倒欢喜起来，想着终于得了太太老爷喜欢，日后自己一家都是有望的。即便是来日不幸随小姐陪嫁出去，小姐待她也必会不同，倒不用着急了。
　　文真听见雪枝回来并没言语，只管自己想心事。
　　那孙公子如神兵天降解了今日劫难，她自然是感激的，唯后悔当时只顾害怕，孙公子又来去得匆匆，风驰电掣般，未曾瞧得十分亲切。想到今日被强人所逼失了只绣鞋，脚也曾被那人看见，一时羞愤欲死。又想到平日并未曾听说那孙公子，父亲又将他说得如此不堪，今日却在那么个紧急的当口仗义救了自己，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缘故……
　　柔肠百转，心思浮动，文真小姐竟是半夜不曾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