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木》遥不见鱼

4、第四章

　　“既你如此坚持，我便先应了你。至于何时接他离开，等我消息便好。”吴忧也想看看这木头到底想干什么，若他当真心存异心，他便亲手将他了结。
　　“那我们之间的事…”夜粼顾虑道。他担心吴忧将落秋尘之事捅漏出去。
　　“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吴忧眉头微蹙不悦道。
　　“如此甚好。你且随我来。”
　　“好。”走时，吴忧偷偷挪开左脸的面具，看了眼对面静坐的落秋尘，果然，他身上确实有道隐隐泛红的光晕。
　　来时路是水路，走时路竟是树洞？吴忧有些看不懂，这极幽禁地到底还藏着多少出入口。
　　“我且送你至此，出口就在前方不远处。”夜粼停下脚步，从怀中掏出半段红木枝递到吴忧手中，“此物乃落秋尘右手食指所截，你若想找我们可在掌心写下，到时落秋尘手上会收到你的消息。”
　　“有趣，想不到这木头挺大方，竟会折断自己的手指送于我。”吴忧接过红木指不禁感叹道。
　　“其实…他的手指断了还可再生，赠予你的那截，是他不要的。”
　　“是么！”吴忧瞬间咬牙切齿道，“我都未嫌它是妖物！”随后，吴忧将红木指凑近鼻尖闻了闻，疑惑道，“怎会感觉不到一丝妖气？”
　　“自然，因我用慑妖石处理过，妖气被隐藏了。”
　　“你做事还真是滴水不漏！”吴忧了然地叹服道，“那我走了。”
　　“慢着！”说罢，夜粼顺手帮吴忧摘下了面具，眼角下的咒痕已消失不见。
　　“原来咒痕的异变竟是因极幽境地所致！”吴忧接过面具后恍然大悟道。
　　“不错，这极幽禁地乃赤炎所创，里面设有他布下的驭妖阵，所以你的咒痕才会显现。而你昨日所中之毒是三尸蛇的。”
　　“原来如此。”吴忧怅然道，“罢了，我倒希望这逃不掉的诅咒只是个普通印记。”
　　“你…”夜粼知道他没资格去安慰吴忧，所以只能淡淡回应道，“我相信这一切终会结束。”
　　“但如你所愿，告辞！”
　　夜粼看着吴忧渐远的背影叹了口气，他有些看不透吴忧，自己明明难以承受这宿命，却仍在拼命坚持，至死不休。
　　“终于出来了，可把我憋死了！”吴忧看着刚泛白的天际自语道，“待会儿回去还得找个理由搪塞师父，烦死了！”
　　此时的肃清派，如往昔般平静。吴忧的突然失踪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除了知道真相的掌门与师父，但他们的关心也只限于他的生死，毕竟若他死了，这世间便再难寻到赤炎元神的下落。
　　其实，吴忧很清楚，这世间会以真心待他的只寥寥几人。能结识他们已是他此生之幸，别的他已不敢奢望什么。
　　凌潇宫正殿内，烛光微闪，光线昏暗，吴忧看不清黄泉的神色，但殿内的肃静已让他预知到接下来所受的惩罚。
　　“弟子因捉拿妖物彻夜未归，还请师父恕罪。”说着吴忧俯身跪倒在地，不敢抬头去看。
　　“哼，我以为你死在外面了！”黄泉缓缓从口中吐出几句不冷不淡的话，“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师父，看来是我平日里疏于对你的管教，才让你忘乎所以。”
　　“师父，不会再有下次了！”这次吴忧极怕被师父关进妖狱谷，只因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哼。你方才说你去捉妖，究竟是何方妖物让你如此费心！”黄泉认为以吴忧的资质不足以耗费一整夜去捉拿一只普通的小妖，除非他撒谎，或他所遇之妖非常妖。
　　“昨日傍晚我同小师妹在山下所遇并非小妖。因事出突然，我便托熟人将小师妹送回门派，后又独自一人去追那妖怪，可惜最后跟丢了。”幸亏夜粼抹去了若雨的记忆，不然他今日百口莫辩。
　　“若雨因惊吓过度，已不记得昨日之事。为师念在你初犯，便不罚你去妖狱谷思过。但从今日起你不准再踏出凌潇宫半步，直到我气消为止！”黄泉冷脸沉声道。
　　“是，师父。弟子先行告退。”吴忧起身欲走。
　　“且慢!为师还有一事问你。”黄泉发觉今日吴忧表现有些异常，命他禁足他便禁足，这般乖顺听话，倒与往日截然不同，“你所捉为何妖？那位熟人又为何人？我怎不记得你在外面还有朋友！”
　　“回师父，那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大妖怪，我这辈子能遇上一次已是幸事。至于那熟人其实她是…芸幽派的一位女弟子，不提也罢。”吴忧有意无意的解释道。
　　“大妖怪？芸幽派？”黄泉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吴忧怒声道“逆徒，能活着回来已是你走运！但我没想到你竟会与芸幽派的女弟子牵扯不清！你…你把肃清派的脸都丢尽了！”
　　“师父，你…听我…解释…”吴忧欲言又止，抬手挠了挠头，装出一副无地自容的模样，“其实是…”
　　“行了，支支吾吾半天，我不想听了，你给我滚出去！”黄泉恼怒地摆了摆手示意吴忧退下，“这几日你给我好好闭门思过!”
　　“是，徒儿谨遵师父教诲，这便滚去思过。”吴忧心里顿时舒了口气，亏得他机智，否则今日只能蹲妖狱谷里了。
　　吴忧刚走到正殿外的院子时，发现子冽早已坐在竹溪亭内等他。
　　“师兄，你怎么来了？”吴忧若无其事的走上前去拍了拍子冽的肩膀道。
　　“你昨日没出什么事吧？你的道袍怎么会破成这样！黄泉师叔有罚你去妖狱谷吗？”子冽担忧地追问道，“我刚从若雨师妹那儿过来，她被掌门禁足了。”
　　“我能有什么事儿，妖怪见了我还不得避让三分，更何况我命大，死不了。”吴忧一脸得意地说道，“师父他这次没让我去妖狱谷禁闭，所以你可以放心了。”
　　“你每次都这样，其实你有时可以避免这些惩罚的，诶…”子冽深知吴忧这些年的隐忍，因师父的有意偏袒，导致他在门派内树敌众多，为了不成为这些弟子的眼中钉肉中刺，他只能以一副混世模样掩饰自己，久而久之，他忘了自己是谁，只能以吴忧的躯壳活着。亦或，他只是想念妖狱谷的那位了。
　　“师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这是我的选择，也许我的命注定了只能这样活。” 吴忧自嘲地笑了笑。子冽师兄对他很好，好到让他觉得自己很坏，因他对子冽师兄隐瞒了很多事。说到底，他就是一个冷漠之人。
　　“也罢，不说这些糟心话了。”子冽看着脸色阴沉的吴忧释然道，“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妖狱谷驱寒之物！”说着他从身后掏出一罐姜糖递到吴忧手中。
　　“师兄，你这次失算了，我还是留到下次享用吧。”吴忧每次进妖狱谷前，子冽都会送他一罐姜糖驱寒，虽然味道辛辣，但确实有效，可见这不是一般的姜糖。
　　“你小子…别的弟子对妖狱谷都是敬而远之，唯独你是进了又进，死不悔改！”子冽无奈的扶了扶额，“行了，今日就到这儿罢，我还有要事去办。你好自为之。”话毕，子冽起身离去。
　　吴忧看着子冽离去的背影，心中泛起一阵惆怅。他对所有人隐瞒了赤炎另一半元神的下落，究竟是对还是错？若他选择站妖那边，与他对立的便是整个人界，后果可想而知，轻则遗臭万年，重则万劫不复。
　　这木头当真值得他这么做？虽然他曾对一人发过誓，此生只诛恶妖，只杀恶人。于吴忧而言，杀与护，仅在一念之间，没有所谓的人妖之分，只有所谓的选择，那便是真心与善念。
　　看来，他还得神不知鬼不觉地去趟妖界，再窥探窥探那木头的真面目。毕竟，他是赤炎的元神，就算现在一分为二，也改变不了他曾双手沾满人血的事实。
　　待夜深人静，吴忧看黄泉卧房的烛灯已灭，便戴上面具，起身翻窗离去，谁知老奸巨猾的黄泉竟在窗户上设了一道幽禁符。既窗不能翻，门不能出，那只能走屋顶了。
　　吴忧纵身一跃至房梁，伸手轻轻挪开了房顶上的瓦片，月光瞬间侵入屋内，撒在床榻一角，一角处隐约可见挂着一个残破的酒葫芦。吴忧回头望了一眼，心里默念道，你放心，你说过的话我没忘，但愿他与赤炎不同。
　　这是吴忧二入妖界。这次，他找到了昨日夜粼送他回人界的密道。在进密道前，他警惕地环顾了四周，确认无碍后，他从衣袖内抽出一道沾有禁地气息的血眼符，并将血眼符扔往密道内，谁知血眼符消失了！莫非这密道内还暗藏玄机？驱于好奇心，吴忧跟了进去。
　　当吴忧刚踏进去时，便被突如其来的一团红雾包裹住。他只觉眼前一片漆黑，浑身刺痛，似是这团红雾在啃食着他的皮肤。不行，他得想办法灭了这团红雾。否则，他人还没死，道袍便被啃没了！
　　吴忧察觉这团红雾其实是群细小如尘的虫子，只需一把火便可全部烧毁。于是，他唤出腰间的木剑，指引木剑从他的衣袖内唤出数道火符，火符点燃的瞬间，那群红虫子开始分离，像群无头苍蝇四处飞窜。吴忧趁乱从中抽身而出，后引爆火符，红雾顷刻退散，掉落一地残灰，残灰那刺鼻带腥的味道瞬间充斥在密道内，让他险些窒息。
　　“臭死了，怎跟此前走过的密道不一样？难道…不好！”吴忧心生不妙，他欲转身逃出，结果密道入口不见了，堵在他身后的是一道密不透风的血墙！
　　吴忧悄声走近一看，墙内嵌着无数颗腥红粘稠的妖怪头颅，它们密密麻麻地紧挨在一起，面目全非，嘴巴大张，似在拼命发出最后的惨叫。吴忧惊奇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怒意不止，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才会做出这般丧心病狂的事，连同类也不放过！他预感这道墙里一定藏着个实力远在他之上的妖怪。
　　吴忧懊恼自己大意，其实这条密道并不是通往极幽禁地的路，而他此前与夜粼走过的那条密道只是一个幻像。
　　该死的，吴优心里已将夜粼咒骂千遍，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找他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