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东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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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祁哥哥只留了一会儿就走了，我心里不禁有些失落，惦念着他什么时候能再来，云天楚看我日日对着铜镜发呆也变得沉默不语，范先生看我们这些小人儿各怀心事便经常叹气道：“老了老了！”我想了很久，范先生是很老了，他都快四十了！
好吧，我承认我没有想象中聪明，很多事情我都想不明白，比方说，他们说云天楚的爹不是亲爹，那他的亲爹到哪里去了？还有，锦三娘和范先生口里的“老爷”是我爹么？还有还有，他们所说的过往又是什么？是什么事情让锦三娘那么伤心？还有还有还有，……
你看，我说过，我不如自己想象中聪明，以前和娘在一起的时候，只要娘一个眼神我就知道她开心还是难过，然后仔细想想自己一天都做了什么，不消多时就知道娘到底是为何开心，为何难过。可现在周边人多了，我也变得糊涂了，连一些简单的问题也回答不上了。娘啊，你会不会嫌依依笨不要依依了？
这件事暂且作罢，一天晚上我问爹是否认识锦三娘和展老爷，爹手里的筷子悬在空中，偏离原本的道路后，爹说：“锦三娘是你姑姑！”我睁大眼睛衔着筷子，又问道：“那姑姑怎么不和我们住在一起？”爹放下筷子，许久说道：“是爹的错。”然后爹不再说话也不再吃饭了，我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居然也有点难过，若不是我多嘴问了这么一句，哪儿会惹得他那么悲伤？
我下定决心要变聪明，不能再让自己稀里糊涂的过日子了！有一天，我拉着云天楚出门，一本正经的和云天楚说道：“你呀你，整天窝在西华阁里也不是办法，应该多出去走走见见世面啊！”红衣听说我要拉着云天楚出门，立刻前来阻止，管家也吓个半死，直到范先生悠哉游哉的说道：“让他们去吧，日日窝在一个地方是会变傻的，云天楚的功夫虽然不济，对付那些小贼也绰绰有余了！”红衣犹豫了一下，嘱咐了很久才让我们出门。
还未出大门，冬梅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跟了出来，我本想叫她回去，可她那双泪汪汪的眼睛啊……唉！不提也罢！
出了门，云天楚一脸兴奋的问我：“依依妹妹，我们去哪里啊？”
我傻傻的愣住，是啊！去哪里啊？“那个，哪里的人最多呢？”范先生常说，做人要读万卷书，行千里路，阅百种人，一天的时间读完万卷书是不可能了，日行千里路估计双腿断了还没走到，但是阅百种人么，好像不是很难啊！
“那当然是集市了！”冬梅理所当然的说道。
“集市是做什么的？”我好奇的问道。
“集市就是好多小商小贩聚集的地方，有卖菜的、卖水果的、卖胭脂水粉的、还有卖……”冬梅掰着手指头一项一项的数，没等她数完云天楚忽然笑得很邪。
“是啊，依依妹妹，我们就去集市吧！”云天楚仍旧笑得很邪，不知道心里在盘算些什么。
“你那么想去市集？”我和冬梅同时歪着头，十指交握举在胸前，这是我教给冬梅的标准疑问动作。
“当然！”云天楚仰着头，趾高气昂的说道。
到了市集果然热闹非凡，来往商户络绎不绝，各种商品琳琅满目，只要是你能想到的，京城的市集里就全都有！我一看这情景当下就乐了，这里何止百人？少说上千人，冬梅推荐果然不同凡响。
我和冬梅进了古董店，环顾一圈之后，我便相中了一对儿汉白玉雕刻而成的玉如意，玉质通透，手工精巧，送给爹他老人家一定会喜欢的。我走过去拿起玉如意，心里盘算着我爹每顿饭都要几十个菜，这对儿玉如意应该付得起吧？恩，大不了每顿少吃几个菜！
掌柜的见我看中了玉如意，连忙跑过去叫伙计包起来，我和冬梅身上没带多少银子，我便叫伙计去西华阁拿钱，顺便把玉如意送过去。云天楚忽然从后面蹦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金梳子，不由分说的塞进了我的手里，脸上红红的说道：“这是宫中金匠打造，世间独一无二。依依妹妹，这梳子就送给你了。”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就算是金匠做的，少说也要几天时间，他随手就拿了出来，可见他蓄谋已久。我和冬梅互相对视了一眼，有诈！
“天楚哥哥，这梳子我不能收，不过你的心意我领了！”我笑得灿烂，语气却不由分说。
“不行！”云天楚抗议道，“心意要领，梳子也要收下，敢问这世间除了依依妹妹还有哪个女子配得上这把金梳？”
早知道云天楚固执，三言两语肯定打发不了，正巧在古董店，他送我一样，我照样还回去不就得了？有了这个想法之后，我在心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唉，本来那对儿玉如意是要送给爹的，如今看来只能送给云天楚了，微笑着对云天楚说道：“天楚哥哥，我收下你的金梳，你收下我的玉如意可好？”
“依依妹妹当真要送我？”云天楚眼睛瞪得大大的，手上紧紧地握着折扇，显得十分激动。
“是啊，送给你了，我爹应该能买得起吧？”我一脸纯洁的看着他。
“哈哈，依依妹妹，我早知道你会选择我的，我早知道！我这就回宫求叔父赐婚！”云天楚说完这句就哈哈大笑出门，脚步走得飞快。
“他吃错药了？”娘说过饭可以随便吃，药不可以乱吃，否则会疯掉。我走近冬梅，她正蹙着眉头一眨不眨的看着我，她不会也吃错药了吧？“你也吃药了？”
“小姐！都这样了还吃什么药啊！”冬梅狠狠的一跺脚，气极败坏的说道：“小姐，我看你平日里挺机灵的，怎么今日这么犯傻！天楚少爷送你一把金梳是要和你结发，你送他对儿如意就是要如君所意，天楚少爷说要去寻老爷赐婚，小姐啊！这么一会儿你就把自己嫁出去了！”
我张大嘴巴，难怪云天楚笑得那么开心，原来我终于如他所愿的“嫁”给他了。唉，记得庙会那日，云天楚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要娶我当妾，语气轻薄，言辞讪戏。后来红衣问我云天楚怎样，我说他啊，谁若是嫁给他非得被他的花心气死，红衣只笑不语，这件事便就此作罢。凭我猜想云天楚早和我爹提过亲，所以爹才派红衣来探我的口风，后来这事也没再提起，估计爹也觉得我说的对，不敢轻易把女儿嫁给他。
冬梅看我张着嘴巴也不说话，一下子更急了，拽着我就往门口走，边走还边说道：“小姐啊！你怎么今儿个傻到这份儿上！现在跑去追还来得及啊！”
我是很想去追云天楚的，冬梅早知道我的心意，所以她比我更想，只是追人这事得出了大门才能做，而此刻的大门正牢牢地关着。掌柜的和店小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紧闭了大门，掌柜的仍旧满面笑容，弯腰说道：“二位小姐，我家东家有请！”
天哪，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到了黑店吧？
“你们……你们别乱来啊！”冬梅用发抖的身子挡在我面前，细瘦的胳膊还不断将我往后推。
我笑着说：“冬梅你真傻，自己的身子还在发抖，人家怎么怕你啊？”说罢随手拿了个青釉花瓶，从冬梅身后站了出来，仰起头说道：“开门！不开门就把这花瓶砸了！”
“哎呦呦，这位小姐，您可别往坏处想，我们东家只是想见见两位小姐。关上这门是因为我们东家从不见外人，就连我们这些掌柜的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东家几次，今儿东家路过小店，听说有人要买这对儿玉如意有几分担心，怕糟蹋了东西，所以说要见见二位小姐再决定卖还是不卖！”掌柜的搓了搓手，看起来有几分紧张，仿佛马上就要见到自己的心上人了。
我哪儿顾得了那么多，天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我用力一摔，青釉花瓶掉在地上摔个粉碎，碎片四散，一下子把掌柜的摔醒了，傻愣愣的看着地上的碎片。我见他愣在那里半天没反应，又随手抓了一个熏炉，又威胁道：“快点开门，再不开门我就把这个熏炉也砸了！”
掌柜的见我表情严肃，丝毫没有玩笑的意思，马上软了下来，弯着腰作揖，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哀求：“我的姑奶奶，这熏炉可是我们店里的镇店之宝价值连城，如今就是有银子也未必买得到啊！”
这么贵吗？那正好！掌柜的话音一落，我又重重一摔，熏炉也被我摔了个粉碎，原本稀稀拉拉的碎片此刻变得有些密集。我看掌柜的还是一脸苦瓜相，我心想一不做二不休，反正砸都砸了，我就砸烂你的店，我看你开门不开门！于是我随手举起一个就砸，冬梅也学着我的样子一个接一个的举起来，又一个接一个的摔在地上。
掌柜的和小二连连求饶，甚至伸手阻拦，我理也不理他们，随手抄起一个白玉碗，掌柜的一见我举起那碗像踩了他的尾巴，急忙过来抢，我绕来绕去的把碗摔在了地上，声音清脆，恩，应该是个好东西，这种鉴定方式还真不错。掌柜的一看白玉碗砸了个粉碎顿时老泪纵横，发疯一样的吼了起来：“砸吧！砸吧！都砸了！全都砸了！”
“刘掌柜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都惊动东家了!”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一名大汉怀中抱着一个男孩看上去极为淡漠，而那男孩眉梢轻垂，嘴角含笑，宛如春风般温暖。两人的表情形成了极大的反差，让人觉得很不舒服，我吞了吞口水，对付大汉怀里的那个我还有几分把握，倒是那个大汉看起来就膀大腰圆的，不知道打起架来……
“不碍的，好久没听见这么热闹的声音了。”那男孩依旧笑着说道，大汉见我和冬梅不再造次，寻了个座椅，单手扶掉上面细小的碎片，小心翼翼的把男孩放下，那动作轻缓得就像是在抚慰自己还未满月的孩子。
“小姐莫要见怪，是我让刘掌柜请二位小姐相见的。”男孩的声音温文儒雅，一如他的相貌。他的眼睛虽大，眼神里却极为空洞，娘说，失明的人眼神都很空洞。
“你看得见么？”我急于证实娘曾说过的话，并非出言不逊，那大汉却不这么想，脸色瞬间变青，有几分挂不住的意思。
“我？”男孩的声音显得很意外，仿佛这个问题从来都没有人问过。“我确实看不见，小姐心细如尘，令人佩服。”男孩顿了一下缓而笑笑，又道，“果然是位好买家，是我多虑了，劳烦刘掌柜去小姐府上把账结了。”
刘掌柜抹着眼泪哭诉道：“东家啊，是我对不住东家啊！想当年老爷把这些东西送到店里，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卖给懂行的人，绝不能糟蹋了东西。可我还是没守住啊，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性子这么暴，问也不问抓起来就砸。唉呀，还有那个青莲白玉碗，老爷以前日日拿在手里把玩，今儿个也碎了，让我如何在老爷面前抬头啊！”刘掌柜越说越激动，眼泪顺着皱纹拼命的往下淌。
“青莲白玉碗……”男孩默默地念着，仿佛那东西是珍馐美味此刻正在他口中咀嚼，红唇再度轻启，只道了句：“许是缘尽于此，何须太过计较？”
“东家……”刘掌柜的声音含糊不清，一张老脸皱的比包子还难看。
“一个破碗而已，犯得着这么悲伤？”听见这话我的喉咙立刻卡在嗓子里，这个傻冬梅，该说的这时候不说，不该说的时候瞎说，没看人家死了碗么！我擦了擦额间的汗，冬梅啊冬梅，如果这时候我扔下你一个人跑掉，你可会怪我？
大汉的脸色比青瓷还青，刘掌柜双手握紧双拳不断地颤动，就连小二都用愤恨的目光看着冬梅，冬梅似乎也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怯懦的躲在我身后，小声的叫着我：“小姐……”
“呵呵，”我干笑了两声，现在想起我了？“那碗之前不破，现在倒是破了！”
“呵呵，甚是。”男孩笑得开怀，这笑和之前那种淡淡的微笑不同，连那双剑眉也笑弯了。
我见他笑成这样深知事情有了转机，只要抓住机会，我和冬梅就能顺利出门离去，于是我佯装大方道：“既然那碗是我摔碎的，不如东家给个价钱，就当是我买了下来，对刘掌柜也算是个交待。”
说这话时我没想什么，男孩只笑不语，反倒是那大汉冷哼了一声，极为轻蔑的说道：“那青莲白玉碗是我家老爷用八千匹骏马、三百亩良田和五十万石粮食换来的，曾是睿德皇后心爱之物，即使当今丞相也未必买得起。那对儿玉如意也曾是宫中贡品价值连城，你这女娃夸下海口，我倒要看看你能拿出来多少银子！”这话一出口，刘掌柜一扫脸上的阴霾得意得不成样子，我本以为那男孩能帮我说上两句，谁知道他依旧微笑，一句话也不说，想来是存心要看我的好戏。
我开始在心里盘算，我每顿饭只吃一小碗，不知道和五十万石粮食差了多少。我的屋子横着二十步宽，竖着十五步宽，不知道和三百亩良田差了多远。后院里有两只护院的大狗，不知道和骏马比起来哪个比较贵。不过这些是我所有的财产，不知道全给他们会不会少一点。啊！对了，我还有刚刚云天楚送我的金梳！估计再节约一点我还能付得起！于是我抱着这样的心态再次张口道：“这金梳先放在这里做订金，请东家稍后派人去西华阁取钱，我爹只有晚上的时候才回来，有什么事情和管家说就好。这样，我可以走了么？”
“等等，”男孩忽然开口，声调又高了几度，吓了我一跳，“你是西华阁的人？”
“是啊，怎么了？”难道又要加价？加价也用不着吓人啊！
“请恕在下失礼，请问小姐芳名。”男孩垂下眼帘淡淡的问道。哦，原来是怕我跑掉。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叫程依依，到了西华阁你尽管报上我的名字，谁也不敢赖账的。”我拍拍胸脯承诺道。
“程……依……依”男孩又细碎的念着，过了许久平静的说道，“刘掌柜，一会儿叫人把东西送过去，别忘了问西华阁的管家要上十两银子。”刘掌柜傻愣愣的站在那里，男孩又对我说道：“程家小姐，金梳是贵重之物，还请小姐收好。在下行动不便，请恕在下不能相陪。”
“东叔，我们走吧。”那男孩说完，身边的大汉立刻俯身下来抱他，男孩熟练地环住大汉的脖子，大汉轻轻一抬，那身子就像是一小块儿棉花，一下子飘进了大汉的怀里。
冬梅见我两眼发直忍不住轻拍我两下，小声问道：“小姐，咱们是不是能走了？”
“等等！”我急切地叫道，“我说了我的名字，你的呢？”
“展从邺。”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 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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