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莲》阿忒

3、入宫

　　接二连三的打扰，也让苏落失去了下棋的心思，索性收了棋盘，飞身而起，几个起落之间，落在了护国寺的后院。

　　只见院中一个黄袍僧人正对着苏落，坐在蒲团之上，双目紧闭，面前还摆着一套朴素的茶具，热水翻腾，水汽氤氲。透过朦胧的水雾，依稀可以看到那长过肩头的苍白须发，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不是妙义是谁。

　　“今日怎么过来了？”苏落刚落地，妙义还未睁眼，便已开口道。

　　“醒得早了点，闲来无事，便来看看师傅。”苏落行了一个佛礼，随口答道，随即便朝茶几走去，不甚见外的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腾腾的茶水，师傅亲手煮的雾里青可不常见。

　　“出家人不打诳语，初空，莫要妄言。”

　　初空，正是苏落的佛家法号。苏落倒茶的手微微停顿，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凤眸深邃的冷峻面庞，摇摇头，开口道：“师傅此话差矣，我既未落发，又不忌荤腥，况且今日还要入宫，件件桩桩都是凡俗之事，怕是佛祖也不想收我。”

　　“既然今日入宫，便回去收拾吧，早去早回。”

　　“是，师傅放心。”苏落习以为常，每月入宫之时，师傅似乎都会格外关注些，每次都会这样嘱咐她，像是怕她有去无回一样。起初苏落还有些疑惑，但次数多了，也未有什么特殊的事情，便不再在意。

　　说起这入宫之事，倒是还与她刚刚见过面的九殿下，的爹，有点关系。当年先帝薨逝，留下一道密旨，按常理来说，无非是帝位继承的那些事。第一道旨意，立皇后之子赫连褚为太子，即刻登基。第二道旨意，便是让九殿下接管龙麟卫，且不封王位，不设封地。

　　说来也古怪，先帝竟然没有立最爱的九子为帝，反而只是让他接管了自己的龙麟卫，连王位都没有封。没有王位，没有封地，皇帝念其年幼，便养在京都，人们尊其为九殿下，久而久之，这九皇子便也成了独一份的九殿下。先帝的这一番旨意，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自是引得朝堂中一片腥风血雨。

　　这前两道旨意都是与皇子江山有关，苏落万万想不到，这第三道旨意竟会落到自己头上。

　　丞相苏筠，我朝开国之肱骨，朕早年征战之时，便从左右，助我克复，治土而不求其报，朕深愧之。苏氏之女苏落，钟灵毓秀，柔嘉淑顺，性资慧敏，率礼不越，正位储闱，实惟朝典。今配皇太孙赫连宏澈为正妃，待其长成，择日成婚。

　　前两道旨意震动朝堂，这赐婚之事便也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丞相之女配皇长孙，也算是天作之和，不失为一桩美谈。只是赐婚不久，苏落便被接入护国寺教养，鲜少出现。人们便也逐渐淡忘了。

　　百姓善忘，皇家可不是。苏落幼时，还未有什么感觉。只是随着年岁渐长，宫中的皇后娘娘常以未婚夫妻，宜常常见面培养感情为由，召苏落入宫，陪伴左右。皇后似是对苏落这个儿媳极为满意，每每出入，皆有赏赐。时日长了，便也形成每月一见的惯例。

　　苏落看时辰尚早，便拐道回了趟家。自从学了轻功，苏落就很少走正门了。一道清风掠过，小厮尚未反应过来，苏落已经落在府内。

　　这个时辰，父亲应是在书房。苏落脚步轻盈，朝书房而去。

　　“爹爹，在画什么呀。”苏落走进书房，苏相正在书桌前挥毫洒墨，还未走近，苏落便知爹爹又在作画了。听下人说，自从她出生，她娘难产而逝之后，苏相便染上了这作画的瘾，每每无事，便喜欢作画打发时间，最爱画的便是她娘的画像，正如苏相身后，挂着的那一幅。

　　画中女子临水而坐，面容清秀，端庄娴静，这就是她娘了。这么温柔如水的女子，爹爹定是爱极了，却因为她的出生……

　　苏落双眸微沉，思绪回到了她出生的那一晚。这些年来，苏相对苏落精心呵护，从未因此事对她有过苛待。苏落却无法心安理得，只因为她是异世而来的一缕魂魄，生来便带着前世的记忆，那一晚的情形她记得清清楚楚，那一夜的苏相也是她后来从未见过的声嘶力竭。唉……

　　“原来是落儿回来了，我当是哪里来的丫头，不懂规矩。”苏相抬头，双目睿智有神，虽然说着严厉的话，语气里却是藏不住的慈爱与欣喜。

　　“爹爹，落儿知错了。”苏相的声音拉回了苏落的思绪，苏落调皮一笑，便挽住了苏相的胳膊，“下次一定让下人通知您。”

　　“怎么回来了，今日不是该入宫吗？”苏相放下毛笔，慈爱地道。

　　“时辰还早，就回来看看爹爹，您还不高兴吗？”苏落撒着娇，因心中有愧，平日更加敬爱这个父亲。

　　“你呀，”苏相无奈摇头，“对了，太后前两日派人送来了今年赏花宴的帖子，还需和往年一样，让为父替你辞了吗？”

　　苏落想了想，道“不麻烦爹爹了，女儿今日正好入宫，向太后说了便是。”

　　“也好，宫里说话不比家里，落儿要注意分寸。”

　　“放心吧，爹爹。”

　　与苏相寒暄片刻，苏落才乘着软轿去了宫里。皇后居住的萃华宫，离宫门有些许距离，原是当今圣上心念太后在凤鸣殿居住已久，搬去别处怕有不适，登基之后便未让太后迁宫。凤鸣殿没有空出来，这皇后的居所自然就安排在了别处。这当今皇后乃秦氏之后，出身名门，温良贤淑，得知这一消息未有任何怨言，主动搬去了偏僻些的宫殿，倒是更得皇帝敬重。

　　步行了大约两刻钟，苏落才到萃华宫门前。若是使用轻功，自然不需这么久，只是皇宫重地，连轿辇都不让乘，更别说飞檐走壁了。萃华宫虽说有些偏远，但宫里的装饰无一不显示着主人的尊贵。金顶红门，古色古香，大门之上的金丝楠木匾额上，题着皇帝钦赐的“萃华宫”，肃穆庄重，尽显凤威。

　　待宫女禀报之后，苏落提裙而入，进入大殿时，只见坐塌上的皇后正与端坐的三名锦衣女子交谈。正要请安，还未开口，便听旁边一声娇笑：“苏姐姐，今日来的有些迟了呢，母妃可是盼了半天了。”

　　说话的正是那三名女子中坐在次位的女子，虽是温柔的话语，却字字藏着刀子，一开口便指责她不守时辰，让皇后久等。

　　苏落无奈，太子府的这些莺莺燕燕，真是麻烦。先皇赐婚给苏落，可不代表当朝太子就苏落这一个婚约。这些年，太子赫连弘澈先后立了侧妃秦氏，良娣萧氏及郑氏，还有侍妾通房数名。坐在殿上首位的正是太子侧妃秦亦澜，秦亦澜乃皇后母族侄女，父亲为镇北将军秦肆，十分得皇后宠爱，在太子府的地位也非同一般，此时正一脸平静地打量着苏落。剩下的两位便是那一说话就充满了敌意的良娣萧颖儿以及不曾说话的良娣郑媛。今日是个什么日子，怎么都来了。

　　苏落福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脸上扬起得体的微笑，端庄优雅：“臣女苏落见过皇后娘娘。”

　　“起来吧，落儿，来，到这里坐。”皇后满面笑容，招手让苏落过去。

　　萧颖儿见自己的话被无视，脸色一阵青白：“苏姐姐怎得都不理我，可是不愿认我这个妹妹？”一个未过门的太子妃，凭什么如此得皇后垂青，皇后娘娘待她比对秦姐姐还要热络，萧颖儿心有不忿。

　　“良娣娘娘何出此言，”苏落微微福身，似是不解：“臣女是家中独女，未曾有姐妹。”

　　“你！”萧颖儿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被一声轻呵打断。

　　“颖儿妹妹，母妃面前，不得无礼。”似是才发觉此刻的针锋相对，秦亦澜淡淡地开口。闻言，萧颖儿讪讪地闭嘴，不再言语。秦亦澜对着苏落微微一笑，开口道：“管束不周，望苏小姐见谅。”

　　“无妨。”苏落回以微笑，不在意地答道，心中暗忖，秦将军勇猛威武，但这秦小姐却是气质优雅，一点儿也不像个将军府出来的小姐。

　　“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以后可要好好相处。”皇后像是丝毫未察觉其中的暗潮汹涌，拉着苏落的手笑盈盈地道。

　　宫中女子平日里，无非就是些琴棋书画，赏花望月之事。苏落虽然觉得无趣，但妨不得月月都要进宫，已是言谈优雅，举止有度，偶尔说些闺阁趣事，讲些佛理禅言，也是甚得皇后喜爱。

　　只是今日除了应付皇后娘娘，还要与太子府的各位娘娘上演姐妹情深，虚与委蛇，实在是耗费精力。心中疲累，但是万万不可能让皇后看出来的。

　　临近正午，宫里的嬷嬷带着一个宫女进来禀报：“娘娘，凤鸣殿那边遣人来，说是好久未见苏小姐，想让苏小姐过去。”苏落正愁如何向皇后辞行，闻言朝皇后看了一眼。

　　“也好，落儿也许久未见母后了，便去凤鸣殿走一趟吧。”皇后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优雅地道。

　　“臣女告退，下次再来看望娘娘。”苏落起身盈盈一拜，便跟着嬷嬷带来的宫女离开。

　　“姑母，既然苏小姐要去拜见太后，我等既然来了，不去拜见，岂不是落人口实，不如也去一趟凤鸣殿吧。”秦亦澜待苏落离开后，才红唇轻启，缓缓道。

　　皇后放下手中的茶杯，眉眼间全然没有方才的平易近人，独属皇后的威仪散发出来，“也好，早去早回，你等莫要扰了太后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