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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相遇 ...

  •   十六年后。

      帝都郊外翊君山下,护国寺旁,茂盛的桃花林深处,一座隐秘的院落。

      朴素的庭院中,苏落正坐在石桌前,钻研着师傅送她的棋谱,手执白子正要落下,忽然一丝陌生的气息在空气中流窜,直冲庭院而来。

      苏落手中动作一顿,眉间满是无奈,又来了。她不动声色地放回白子,转而挪动着棋盘上棋子的位置,随着她的动作,满院的桃树似是有了生命,不断地移形换位,忽远忽近,粉色的花瓣纷落而下,悠悠的散落在苏落周围。随着一声破空之声,那一缕陌生气息逐渐消散而去。

      苏落无声叹息,重新拿起白子,轻倚着身后的桃树,思考着破解之法,好不惬意,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影影绰绰的桃花林中,一道修长身影立于树梢之上,枝桠随风微微晃动,树梢上的人影却稳如泰山,桃树之下,一道黑影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殿下恕罪,属下追到这里,便不见那人踪迹…”,树梢上的人影不为所动,一身气息冰冷沉寂,只朝身后轻轻晃了晃手,黑影便又悄无声息地退去。

      修长人影专注地望着前方,树下之人尚未察觉到自己正在被人窥视,正懒懒地斜倚在桃树之上,素手拈棋,起落间衣袖轻滑至臂弯,雪青薄纱随风而动,露出一双皓腕,凝霜似雪。

      似是遇到了难以抉择之处,女子绛唇轻抿,小山黛眉微蹙,思量着落子之处。一双含水星眸似有不解,但那眸子深处闪烁的却是胸有成竹的狡黠。

      微风吹过,粉色桃瓣簌簌而下,落在那女子松松挽起的流云髻之上,花面相映,顾盼神飞。尽管身着茶白素衣,却也挡不住那通身的清贵之气,阳光下银织云纹流光溢彩,显示着女子不凡的身份。

      尽管是难得一见的绝色,树梢上的人却无动于衷,注意力都放在那女子的衣衫上,这织金云缎可不是一般人消受的起的。男子冷哼一声,仿佛忽然间失去了耐心,脚尖轻点便飞身而起。

      与自己手谈正酣的苏落猛得抬头,只见一道玄色身影御空而来,心里一惊,这人何时出现,竟没有发现。虽然惊讶,但并无丝毫慌乱,素手在棋盘上轻轻挥动,桃树又仿佛注入了灵魂,与半刻钟之前的情形如出一辙。

      只不过这一次却并不如苏落的意,来人并未消失不见,身形反而随着桃花林忽隐忽现,离她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踏云迷踪步!

      这桃花林围成的三林阵虽然只是初级阵法,但却是她师傅的玄天九阵之一,相比其他八阵来说,杀伤力确实不大,但是却可以用来配合练习顶级轻功身法踏云迷踪步。苏落在武学一道上没什么天赋,也只有轻功天赋尚可,早在两年前已学会了踏云迷踪步。迷踪幻影,身如鬼魅,这是踏云迷踪步臻入化境时的效果。

      不对,那人用的不是踏云迷踪步,他只不过是顺着阵法变化调整身形,移行换位之时略有滞涩,显然在判断阵法变化,但并不妨碍他身轻如燕,行动如风,轻功当是极好。

      如若刚才只是惊讶,苏落此时心中已是不敢轻视,这般天赋异禀,与她相比也只多不少,要是让师傅知道了,只怕是要双手合十,对着她施施然道一句,朽木不可雕也。

      电光火石之间,那人的身形没入了桃花林不见,一枚石子飞出,落在棋盘之上,桃花林几个闪烁之间,恢复了原样。

      苏落在石子落下之时便停止了动作,来人既能在变幻莫测的迷魂阵中准确的封了她控制的阵眼,无论是轻功还是阵法,造诣都不在她之下,她不是对手。

      轻功讲究的是隐气藏息,初学者便可隐气三分,更何况那人已臻入化境,只要他想,自可像之前一样悄无声息,然而来人御空之时,气流涌动,冰冷的气场瞬间席卷桃花林,俏丽花瓣上也覆上一层寒霜。显然他并没有打算隐藏气息,狂放自傲至极。

      苏落起身整理好衣襟,静待着不速之客的到来。周围空气似有片刻凝滞,消失的玄色身影再出现时已经在桃花林之外。三林阵中,人影朦胧,苏落此时才有机会细细打量。

      只见来人一身玄色锦袍,龙形的赤金暗纹熠熠生辉,内敛而又矜贵。描金玉冠束着飘逸的长发,在那之下两道剑眉斜飞入鬓,一对凤眸深邃凛冽,开合之间似有万千星辰坠落,归于寂灭,两瓣薄唇微抿,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俊美而不夺目,霸道却不张扬,似玉山将崩,令人心驰神往,苏落潋滟的桃花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而这般姿态落在对面那人眼中,却是实实在在的冒犯,如刀的目光射来,明明还是阳春三月的天,苏落却不由得感到一阵微寒。这是哪来的地狱修罗,怕是没有哪个少女敢轻易靠近,真是可惜了这一副好皮囊,苏落在心中感叹。

      堪堪避开那似乎可以杀人的目光,眼波微转,却落在那人的腰间,一道紫金腰封旁坠着一块通体血红的玉佩,那是上好的羊脂血玉,上面龙飞凤舞一个“宸”字,彰显着主人的狂放与尊贵。

      苏落无奈起身,微微福身,竟是标准的宫廷礼仪,再抬头时脸上已是得体的微笑:“不知九殿下驾到,小女有失远迎,望殿下恕罪。”她是不指望眼前这个冰山先开口了。

      九殿下赫连昱,乃当今圣上九弟,传闻最受先帝喜爱,出生之时天降异象,先帝龙颜大悦,令人取来西域进贡的极品血玉,亲手雕刻,赐字“宸”。宸者,帝王也,可见九殿下荣宠之盛。其虽与当今圣上非一母同胞,却极受太后宠爱,说是亲子也不为过,其中缘由,乃后宫隐秘,鲜有人知,不过据传与其母妃有关。苏落心中默默整理着有关九殿下的信息。

      四岁时,先皇驾崩,赫连昱接管先皇龙麟卫,但因其年幼,直到十四岁才正式任总指挥使,但却在短短两年之间,便全权掌控了这个据传只受命于先皇的亲卫,手段可见一斑,历来我行我素,放浪乖张。龙麟卫暗司刑罚情报之事,行事狠辣,虽时有朝臣不满,只不过九殿下素来不喜朝政,也未在朝中担任一官半职,加上太后盛宠,便也听之任之了。

      “你倒是个聪明的。”赫连昱似是有些惊讶,收回了如刀的目光,身形一晃,便已在石凳上坐下。“只不过,有时候太聪明可不是件好事。”清冽的声音轻飘飘的吐出毫不相干的一句话,苏落却隐隐感到了一丝威胁。

      “殿下说笑了,殿下天人之姿,名满天下,小女自当识得。”又是得体的微笑,滴水不漏的回答。苏落说完便也坐回了石桌旁,怕是这位九殿下也不喜欢自己居高临下的对着他说话。

      “哦,是吗?我竟不知道自己还有这般好名声。”赫连昱冷笑道,并未计较她的失礼,斜睨了一眼棋盘,随手拾棋,换掉了棋盘上的石子。

      我说您名满天下,可没说是好名声,苏落心中暗诽,不想再和赫连昱探讨他的名声问题,纤纤素手拈起一子,接在赫连昱之后,缓缓道:“殿下远道而来,不知有何事?”

      赫连昱看了一眼棋盘,苏落一子填的巧妙,落下必死之子,却是带活了周围隐隐成合围之势的数子,欲置之死地而后生,勇气可嘉。赫连昱饶有兴致,只不过,有勇气不代表就有活路。

      这一次,修长的手指拈起那玉质黑子,落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瞬间形势逆转,所有黑子充满了杀伐之气,大开大合,将白子冲击的七零八落,了无生机,终成一潭死水。

      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赫连昱这才抬头,缓缓道:“那人去了哪里?你最好说实话,否则…”故意拖长的尾音轻佻性感,其中的杀气不言而喻。

      苏落心中暗道,真是流年不利,轻功阵法不如人便罢了,怎的连棋艺都落入下风。

      不再盯着那死气沉沉的棋盘,苏落抬头,微笑:“殿下,您惊才艳艳,自是来去自如,不是小女自傲,这桃花林常人可进不来,更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苏落毫不畏惧地对视回去,嘴角还挂着那仿佛印上去的微笑,潋滟的桃花眼中却漫上了一层冷意。三番五次被人威胁,任谁也不会有好脾气。

      桃花树下,佳人独坐,笑若芙蓉,两靥生辉,举手投足间从容淡雅,谁见了都要惊为天人。

      赫连昱却是不为所动,他自是知道那人并未进入桃花林,只是想来看看是何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将人放走。

      既然人已不在,也无需在这里纠缠,赫连昱冷哼一声,一甩袖袍,起身便走。冷冽的背影,让人望而生畏。即将迈进桃花林时,他忽得停步,微微侧过头,朝着苏落冷冷地道:“不愧是丞相之女,真是好胆色。”

      “殿下谬赞。”苏落不甘示弱。

      空气有瞬间的凝固,像是过了一万年,赫连昱才薄唇轻启,幽幽的道:“养痈遗患,不过博善化之虚名。不是次次都有这样的好运气。”似是劝诫,又像警告。随即脚尖轻点,赫然是踏云迷踪步,几息之间便消失在了苏落的视野之中。

      苏落缓缓收了嘴角的微笑,望着桃花林出神。她自四岁起便长于佛寺,受教菩提树下。虽是带发修行,也算半个佛门子弟。

      七佛通戒偈: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

      师傅还常说,诸余罪中,杀业最重,诸功德中,放生第一啊。因此虽时有小贼烦扰,苏落也从不伤其性命,只悄无声息地换了阵法,将其送出。

      今日来的不速之客,奔腾之间,杀意无限,大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架势。只不过阵法造诣实在太差,根本不是苏落的对手,瞬息之间便被弹出,苏落怕他迷失,还好心的送在了生门。

      苏落的无心举动,阴差阳错的让那人摆脱了追杀。当然,这些苏落是不会知道的。

      苏落收回目光,微微摇头,放生可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听闻这九殿下向来杀人不眨眼,想来是不会懂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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