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栖野原》乔迹

13、起风的第十三天

　　窗外各色霓虹灯飞逝而过，长街幻影，夜空迷蒙。

　　“来还个东西。”

　　江逐附在她耳边。

　　剑眉之下，幽眸透着毫不掩饰刺探，展开手臂按在她身后的椅背上，宛若狩猎姿态。

　　李与谭只听到心跳的砰砰巨响，和自己身上汩汩的血液流动声。

　　微怔，抿了抿嘴，想说什么。

　　江逐挑眉，漫不经心地问：“没抱够？”

　　声音像酒滴洒在酒窖木地板上，混着些许蛊惑人的醉意。

　　“车门！”李与谭推开他，惊呼。

　　江逐起身，两步迈出去，按了后门下车按钮，刚启动的车骤然停下，径直下车。

　　“小妹妹！”

　　“啊？”李与谭懵然收回视线，看到前面座位上两个漂亮姐姐正回头巴巴地叫自己。

　　其中一个女生问：“你认识刚才那个男生？能告诉姐姐他的联系方式吗？”
　　旁边女生递出奶茶，“告诉姐姐好不好，姐姐请你喝奶茶。”

　　李与谭抿着唇摇摇头，没有作声。两个女生看她没那个意思，只能相互对视一眼，耸耸肩转回去了。

　　李与谭低头摸了摸刚才自己鼓鼓的书包侧兜，里面是那些便条。

　　......

　　江遂跑下车，目视那辆红蓝色的公交车消失在夜色里，鼻尖仿佛还有少女身上淡淡的香味。

　　温软的香味，使他浑身淌过电流，忍不住轻颤。

　　每一个神经都记住了那种感觉，甜得让人踩上云端。

　　真他妈诱人。

　　暗骂了一声，下意识掏兜摸到烟盒，忽然意识到自己手上还带了点别的东西。

　　指间夹住拿出来，才发现那是张纸条，上面写着“方镜洄”三个字，字迹龙飞凤舞，不是她的笔迹。

　　江逐目色沉沉，看向远方，手里慢条斯理把那张纸一寸寸撕碎，直到碎成雪花，扬手丢在垃圾桶里，没有回头。

　　......

　　周五下午，数学小测发下成绩，徐枰乐拿着自己惨不忍睹的试卷，频频叹气。

　　天杀的数学。

　　为什么要算一朵蘑菇云，为什么要算断臂维纳斯，为什么要算胡夫金字塔，为什么要算扇形面石板？

　　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徐枰乐瞥了眼淡定的李与谭，秀眉微蹙，眼神坚定，嘴唇微抿，纤手仔细整理卷子，缓慢而认真。

　　大神就是大神，考完试还这么沉稳，果然与凡人不同。

　　“同桌，救救我，救救我。”徐枰乐哭丧着脸扑过去，“我真的要死了呜哇哇，数学它就不是人做的......你看我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填满的卷子，就70分......70分......及格它怎么就这么难呀......”

　　李与谭神情微妙，把自己卷子往徐枰乐身前送了送。

　　徐枰乐直接翻到答题卡大题那面，看见上面字迹认真，卷面整洁。大神就是大神，不像她似的怕做不完题只能草书。

　　上面的步骤她都看不懂。

　　唉，果然学霸和学渣有壁。

　　李与谭摆手解释，“我考的真不好......”

　　语速太慢被徐枰乐打断，“哎呀，我知道，你们这群学霸没满分就是考砸了嘛，我懂，我懂，不过我看你这两天已经快把课本翻烂了，还额外自己做了两沓教辅卷子，你都这么拼了，考什么样都认了吧，不要对自己要求那么高嘛。”

　　徐枰乐知道她太努力了，课间几乎没有休息过，吃饭都挑最省时间的饭菜，几乎无时无刻不在背书或者刷题，写作业永远整齐认真。这种学霸对自己的要求在她看来简直有些变态。

　　徐枰乐轻轻叹气，往李与谭身上倚过去，视线落在她纸笔的腕上，嫩白藕节似的，隐约透着细细的青色血管，她忽然想起什么。

　　“同桌，听说昨天江逐戏弄你，还扣你手腕来着？”

　　徐枰乐眼睛亮晶晶，手指扣在口鼻处，十分兴奋。仿佛瞬间就将考砸的试卷和糟糕的情绪抛之脑后。

　　李与谭想不通她为什么会有这么积极愉悦的反应，长睫在眼下扑棱两下，拿回自己的卷子准备继续整理错题。

　　徐枰乐知道李与谭这种温吞内向的性子，也不急着确认，双手托腮自言自语：“真的，要是大佬来抓我的手腕，我愿意一个月不洗手......”

　　“哎呀你不知道，高一的时候有个高三的学姐找他表白，不小心抓了一下他的手，江遂当场就发飙了，不过也有人说是因为旁边有他喜欢的女孩子啦......

　　“咱们学校喜欢江遂的可不少，但是好些连话都不敢搭，他有的时候太凶了。

　　“以前他处处纵着沈妍，我还以为他喜欢的人就是她呢，结果前两天居然把人给拒了，沈妍这几天都没来上学......

　　“你说，江遂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呀？”

　　徐枰乐支起胳膊想碰李与谭，看见后者过于认真的模样后忍了下来。

　　有人从教室门口探头：“李与谭，数学老师叫你。”

　　李与谭心里大概了然是什么原因，匆匆离开。

　　前面的女生猜测她为什么会被单独叫出去，徐枰乐把李与谭的卷子摆到那人面前，“还能因为什么，优秀呗。”

　　就听前面那人一脸你开玩笑吧的表情，念：“五、五十八？”

　　徐枰乐：“158？不能吧，满分不是150吗？”

　　把卷子翻回来，瞳孔骤然紧缩。

　　“真58？？”

　　......

　　李与谭敲敲办公室的门，隔了几秒听见一声戏谑的“进”。

　　她呼吸一滞，稍顿，才推门进去。

　　果然看见个熟悉的身影。

　　江逐。

　　衬衫微敞露出冷白的皮肤，抱着臂倚在书柜旁，双腿交叠，完全没把身前的老师放在眼里的样子。

　　办公桌前，数学老师刘方天则端着茶杯，眼瞧着就想泼到江逐脸上，忍了半天，还是使劲吸溜了口茶水，又把茶叶吐回去。

　　江逐没看他，懒洋洋开口：“老师，您耳朵不太好，总不能让小同学一直在外面等着吧？”

　　刘方天教案往桌上一摔，声音洪亮，“胡闹，那你就不能提醒老师一声？！”

　　江逐不答，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目无尊长的样子，把刘方天气得脸色涨红，几欲骂人。

　　“老师。”

　　忽然听见一小声轻轻慢慢的呼喊。

　　刘方天没听清，余光扫见，才想起刚进来个人，打眼看过去，就见一个扎着双麻花辫的小女孩，两只手交叠在身前，乖巧垂眸，人瞧着也粉白，招人喜欢。

　　他也不想跟学生置气，又喝茶水压了压火气，笑盈盈冲李与谭招手。

　　“过来吧，与谭同学。”

　　江逐的视线也在她身上，李与谭能感受到。

　　她不能乖怂，那只会让人得寸进尺。

　　“老师，”

　　她站到办公桌前，始终没往旁边看一眼。

　　刘方天点点头，看了看手里的成绩单，又看看眼前的小姑娘，没忍住叹了口气。

　　怎么瞧着这么认真的小姑娘，考试只考那么点分呢？闭着眼答也不至于啊！后排那几个吊车尾的混小子还能四五十多分呢。

　　“那个，与谭同学呀，能不能跟老师说说最近遇到什么困难了？怎么小测状态不太好呀？”

　　李与谭垂眸，轻轻答：“老师，我会努力的。”

　　言下之意，没什么困难，单纯做不来题：）

　　刘方天愣了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什么？你大点声？”

　　李与谭只好大声复述一遍：“老师，我会努力的！”

　　然而旁边非常不合时宜响起咳嗽声。

　　刘方天恶狠狠瞪了眼江逐，然后歉意一笑，示意李与谭再重复一遍。

　　“老师，我会努力的！”

　　李与谭攥着拳头，几乎踮起脚尖，喊出来。

　　有人低低地笑了，像一阵野风卷起麦浪，暗绿和缃色纠缠，相互间沙沙磨蹭。

　　她瞥了一眼，江逐正捂着嘴，眼角掩不住笑意。

　　“小子，你给我在一边站好，不许看过来，等过后再收拾你。”

　　刘方天转头对李与谭絮了许多数学的重要性，千万不要落下课，有不会的尽管问老师同学之类的，李与谭一一点头，乖巧答应。末了，刘方天又道：

　　“对了，你们班主任这两天去别的市参观学习，有个事交代给我，”顿了下，看向一旁侧身立着的男孩。“就是刚才我跟江遂同学讨论的那事。”

　　“关于下个周的运动会哈，你们宋老师的意思还是说你参加参加比较好，只要你想参加，项目什么的都好说，咱们可以协调。”

　　刘方天看了眼李与谭陷入沉思的神色，继续劝道：“毕竟咱们已经在高二下学期了，以后这种集体活动很少了，刚好最近的月考刚过，暂时没有考试，时间也合适。你们宋老师心细，考虑的多，觉得你是插班进来的，难免不好融入集体，所以委托我来劝劝你，你看看，有意向吗？”

　　李与谭觉得宋玉可能多少听说那天早晨分发草莓的事情了。默了一小会儿，下定决心似的抬眸，“老师，我报名1500米吧。”

　　刘方天没想到李与谭看着瘦弱，一开口就报了个最难的田径项目，但正好1500米空着，省得再去调动保命表，直接打开电脑表格准备键入。

　　旁边忽然传来声，“老师，别忘了。”声音拖得长，有些不正经。

　　刘方天手机嗡嗡响，打开是条短信，他看完，抬头道：“你个臭小子，就是会拿捏你们蔡老师。”

　　江逐歪着脑袋，不置一词。

　　刘方天在文件夹里翻弄，随口一问：“你说说你，早这么听劝不就好了，这会子才想通。怎么样，不改了吧？”

　　江逐慢慢开口：“不改了。”

　　刘方天抽出张A4纸递给李与谭，她接过一看，有些惊讶。

　　是英语研讨会的报名表。

　　不是结束了吗？

　　刘方天眸色微闪，解释道：“你们邓老师听说你特别想去，特意给你争取的名额，可得好好学习回报她呀。”

　　李与谭用力点头，嘴角旋起小小的弧度。

　　运气真好，还有机会。

　　刘方天立刻换了个话题：“那小子，我就说你倔不了多长时间，看吧，还不是跟老蔡妥协了。”

　　江逐说：

　　“因为啊，”

　　李与谭不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事，但心底升起不太好的预感，她想插空跟老师说声再见然后赶紧走人。

　　可江逐深邃的黑眸移过来，唇角逐渐勾起，笑得促狭。

　　“有人想跟我约个会。”
　　“想给她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