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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 6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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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洛长宁轻声说,“你要把这个皇帝当下去,你得负责到底。如果你答应我做到这点的话,我便告诉你二十岁的选择是什么事情。”
谢之凛面露迟疑,男人忧心忡忡地对在御花园入口处远观的谨公公做了个手势,谨公公很快转身对身后的御林军统领小声说了句什么,兵士这才缓缓散去,露出站在队伍最后的沈庭等一众太医,谢之凛对沈庭极缓地摇了摇头,木讷太医眉头深锁,不过还是咬着下唇点点头,将以为皇上癔症发作的太医们也带离了御花园。
“依你。”谢之凛沉声道,“那日宗主匆匆赶来,时间紧迫,未曾对朕说明具体情况,只言朕不该让你离朕太远,否则会对你的身体造成永久性的损伤,而那日你的生命岌岌可危,我——我试图出宫找你,却被一众大臣以癔症再发为由堵在宫里。”
不知怎地洛长宁脑海中突然闪过了点别的东西,在高考之前,二模结束没多久的时候,程橙特意过来问他‘你是希望无知着死去,还是希望自己有所选择’,那时候程橙说的应该是‘是否告诉自己所谓的报考玕大不过是一场漫长的骗局’的问题,而现在,他只想将这句话原封不动地送给谢之凛。
你不过是我亲手创造的、现实世界不存在的玩伴而已,阿凛,你只存在于一场盛大的幻想里,你是想知道这个事实,还是希望自己无知无觉的过完这一生?
“宗主是对的。”洛长宁慢条斯理地说,“是这样的,你是我整个世界的中心,所以我不能离你太远,不然会被从这个世界驱逐出去。”
男人终于松开了攥着他拳头的手,洛长宁小声吸气,不动声色地把刺入掌心里的木刺抽出去,BIAS尽职尽责地帮他将伤口修补完整,疼痛很快被减轻。
“可朕却无数次——”谢之凛的表情看起来懊恼又自责。“你为何不与朕说!朕便不会要你帮朕做那些消耗你的事情!”
洛长宁眉眼微弯。“我是自愿的,阿凛,能为你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很开心。”
男人看起来还是那副很想发脾气的模样,薄薄的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忍了半晌,最后什么都没说。
“至于那二十岁之前必须做出选择的问题……你也知道我不属于这个世界,阿凛,你可以理解成,随着二十岁的到来,两个世界间这座只有我一个人能穿梭的桥梁即将关闭,我无法将自己分割成两半,我必须二者选其一。如果我留在这里,通往我本源世界的大门便会对我永久关闭,反之亦然。”
谢之凛声音喑哑。“距离你二十岁生日那天,还有……”
“七个月。”他答。“不说点什么劝我留下吗?”
掌心被刺破的地方在不经意之间恢复如初,洛长宁的手被对方捉住,贴在对方棱角分明的颊侧,男人眼神眷恋如斯,蕴着他一生都用不完的情意,宛如千丝万缕的线,将他死死缠在原地。
‘留下来,为了我。’心声说。
“我尊重你的所有决定。”谢之凛却这样答。
口是心非的家伙。他暗暗腹诽。要是我听不到你的心声,还以为你根本不在意我的来去。
“其实两个世界通路的关闭时间没那么具体啦,可能晚一点也可能早一点,虽然不会差太多,不过选择权终究在我手上。”洛长宁微微叹了口气,指尖用力,拇指抿过谢之凛的唇。“但我发誓,无论最后的选择是哪条路,我都会在此之前帮你扳倒南宫弘。上次的金镶玉你有好好保管么?它是相当重要的证据之一。”
“有。”谢之凛点头,脸颊无意识地在他的掌心蹭来蹭去。“我将它保管在我的私人物件里,它非常安全。我……我不会辜负你用性命换回来的东西。以及根据暗探回报,北边钦察部落手中拿到一份与南宫弘叛国有关的证据,钦察部落有意与朕交易,但要伽蓝国兵马北行,与钦察部落同进同退,剿灭处月部落骑兵。”
洛长宁皱眉。“与南宫弘叛国有关的证据为什么会出现在其他蛮族手里?”
“这正是朕的不解之处,我伽蓝国在一统南北前虽争执不断,但终究是汉人之争,尚且轮不到外族干预,又何况是——”
谢之凛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无比,随着彼此相处时间越发久远,他对对方的思维逻辑也越发熟悉,他几乎轻而易举地便跟上了对方的思路。
“你是说,当年丁零一族大举入侵蓝国,是有南宫弘的参与?”
“……正是如此,”谢之凛喃喃道,“不然丁零族为何能轻易绕过守关将领,南宫弘又为何能以一己之力、仅凭自家私兵便将丁零族人赶回到关外去?!朕知道了,钦察部落手中的证据是从丁零族手中收缴来的、南宫弘与丁零可汗私通的密信或者类似的东西!”
虽说距离高考已经过了相当久远的时间,但洛长宁脑中突然灵光乍现,他记起了历史书上有关两朝丞相南宫弘被送上断头台时最大的罪名:里通外国。偷换皇子还可以说是家丑,通敌却是完全无法被原谅的罪行,南宫弘一生机关算尽,从蓝国到伽国,再到一统南北后的伽蓝,中饱私囊几十年后,却也同样的落得了个凌迟三族的下场。
但他不能说,他不准备干预谢之凛的任何决策。
“所以你有什么打算?”洛长宁轻声问,“起草诏书发兵处月么?”
谢之凛好看的眉毛拧成个结,看看洛长宁又看看远方,犹豫不定。不过犹豫的内容大抵与发兵北行没什么干系,而是与他有关,生怕只是写个诏书的工夫他便一去不回,所以不敢放手,不敢离去,不敢让他脱离视线半眼。
他只得说:“我承认,上次找那半块金镶玉的玉锁确实给我的身体造成了不小的负担,所以今日我打算早早休息,明天……嗯,明天我再来找你?”
“好好休息。”谢之凛欲言又止。“我从未嫌弃过你,长宁,对你……舍命的帮助,我很感激,这点你要记住,你要永远记得。”
天际残阳如血,夕阳的余晖倒映在视网膜上,洛长宁微笑着睁开眼。他正坐在玕大教师区属于自己的这间宿舍的椅子里,窗外一片昏昏沉沉,现实世界的今天是多云,不像域中,他看不到太阳,也看不到远方。
住院生涯严重压缩了他的寒假假期,洛长宁本打算在这个假期找个家教类的工作赚点小钱填补自己的荷包,却没想到域所带来的负面效果让他被迫昏迷了半个月的时间。他在手机上问了下程橙有关于这半个月住院的费用问题,却得知这次治疗完全免费,理由是他已经用其他方法支付了相应的费用,他继续追问,得到的答案却是他作为接受BIAS芯片注入的典型案例,他是第一个被以用非现代已有医疗手段唤醒的患者,换句话说便是能在域中将自己消耗成这副模样的人本就寥寥无几,他的存在本身便是一个实验品,也是因此在实验品出现问题的时候,负责实验的人员有责任对他进行彻底的维修。
又或者说整个实验室,整个人脑类脑智慧模拟专业的学生在接受芯片注入的刹那均成为了一批带着不同编号的实验品,一切医疗活动无需负责相应开销。
不管怎么说,不需要花钱便是件好事,他们平日里课程排得相当满,开学期间很难凑出时间进行兼职,好在他的成绩在班上排名第三,虽说只拿到了最少的奖学金,不过聊胜于无,他算了算手中剩下的钱,应该够他活到——
活到做出选择的那天。
洛长宁做了个梦。
他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做梦,因为站在身边的谢之凛没有穿那身繁复的王袍,而是穿着宽松清爽的牛仔裤与衬衫,脑袋上没别着片刻不离身的乌木簪,头发剪得很短,在校园的网球场里举着网球拍挥洒汗水,一双凤眼凌厉无比,总能在最短时间内判断出接到网球最佳的位置。
他怔怔地走进网球场,挑了个最接近的座位坐下,那边比赛很快中场休息,谢之凛便径直走向他的位置,嘴角挂着浅淡的笑,对他摊开手。
“我的水呢?”谢之凛居高临下地问。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手中拎着个水瓶,里面装的不是矿泉水而是凉茶,男人猛灌了两口,在周遭无数口哨声中凑过来将第三口凉茶哺给他喝,唇分时从他的脖子上顺走毛巾擦掉额汗,被汗水濡湿的短发在阳光中闪闪发亮。
“阿凛。”他听到自己小声叫对方的名字。
“嗯?”男人边调整护腕的位置边逆着光看他,还是那双凤眸,还是那个人,目光专注,仿佛这世界上只剩下与他对视这一件小事。
我那么喜欢你。他想。可你不存在于我真实存在的世界里。
还要有多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