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抬头看看今晚的月亮》枝露白

27、Chapter27

　　“说起来，朵朵是因为出生在桃花盛开的季节，所以才起了这个名字吧？”

　　“是啊，不过她出生的那一年换季时间特别长，桃花到了四月底在陆续开放的。正常季节来说，三月份就可以看到桃花了，所以朵朵每年都要问一遍为什么她的生日比桃花要晚许多天。”思葭姐把孩子揽到身边，对着闻老师，“但是今年天气忽冷忽热没个定数，花开的时期已经比往年迟了。”

　　“芝南北面的桃花一朵也没开，可能真的是在等我们的小朋友。”闻彬蹲下身子揉了揉朵朵的脑袋，“这可是你在芝南镇过的第一个生日呢，想要什么礼物啊？”
　　“闻老师——”陶思葭想拦住他的话，“你也太惯小孩子了，前两天你刚……”

　　“但是我很喜欢闻叔叔送我的金鱼大风筝，谢谢闻叔叔！”朵朵踢踏着脚边的小石子，快乐地仰起头看着闻彬。
　　“好啊，等天气再好一些，我们就去放风筝！”
　　“好耶！”
　　他们都笑起来，笑声惊动了踟蹰的春风。

　　和煦的风吹啊吹，吹过了小朋友红扑扑的笑脸，吹过半明半暗的山坡，吹得芝南的桃花一夜之间开成了整个春天。

　　陶思葭一早推开门，就发现院子里的几株桃花已经全开了。

　　青翠和粉红之间，遮不住的，盎然的生机。是天公作美，送给七岁的陶朵朵一场桃花夜宴。

　　成光和明瑜承包了今晚的厨房。陶思葭原先还觉得不好意思，要过来帮忙，但是被闻彬拦下来了：“今天虽然说是朵朵的生日，但是是有你才有了这个重要的一天。所以啊，你就好好坐下来，吹一吹今晚的桃花晚风吧。”

　　陶思葭的眼眶有些湿润。
　　她坐在树下，看着闻彬带着朵朵在院子里又玩起了“举高高”的游戏，两个人的笑声充满了整个院子。而另一边，成光和明瑜正在厨房里忙碌，食材入锅的啪啦声顺着抽烟机的白烟飞快地窜至温澜的夜色里。

　　待到菜肴一道道端上桌，大家都坐在了桃花树下。
　　朵朵和闻叔叔玩得正开心，非要和他坐在一起，思葭姐拿她没办法，只由了她去。闻彬笑着抱着她，坐到了陶思葭的身边。

　　“祝我们的小寿星生日快乐！”大家举起刚榨好的玉米汁，挨个碰杯。玻璃碰杯，清脆的声响在热闹的笑声和快活的春风里跳跃着，一如此刻他们的心情。

　　“彬哥，你看我今天这盘龙虾做得特别好！”成光指着桌子上的菜嘚瑟道，“我没有用辣椒，朵朵也可以吃，太香了真的！”

　　“你上次回家，看来是又跟着你爸精进手艺了。”闻彬把朵朵往怀里挪了挪，腾出手来剥了只虾放到朵朵的盘子里。
　　小朋友摇头晃脑地说：“我要自己剥。”
　　“你要自己剥啊，那你先把这个吃了。”
　　“好。”

　　“朵朵，看你还有没有坐相了？脚都踢你闻叔叔身上了。”陶思葭说着，就要伸手把拉自己的女儿拉到自己身边来。

　　“哎，没事没事。”
　　闻彬笑着用胳膊护着朵朵，提防着她掉下去，用另一只手拦住了陶思葭。

　　他没有使多大的力，只是堪堪握住了她的手。
　　满桌佳肴之下，五指合拢，掌心温热。

　　成光在喝酒，小瑜在埋头啃猪蹄，朵朵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面前的龙虾上。

　　夜晚似乎突然变得很静，很静，静得连无意路过的春风都惹得陶思葭惊心。她觉得自己的五感在无限倍地放大，而大脑却在接收这些讯号的同时竟迟钝地无法得出此刻的心境。

　　倏地，一阵桃花飘落，落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就在这个瞬间，闻彬转过头看向她，一片桃花花瓣莽撞地擦过他的睫毛，又从他的面前飞快地逃逸，不知掉落到何处去。
　　陶思葭的鼻尖沁出了细微的汗珠，她蜷着手指，用指甲轻轻推了推闻彬的掌心。

　　“看！我自己可以剥好的！”

　　闻彬不动声色地松了手，俯过身连连夸小朋友厉害，接着又对朵朵说：“今天是朵朵的生日，朵朵剥好的第一只虾要给谁呀？是不是要给最辛苦的人呀？”
　　“嗯！要给妈妈吃！”

　　朵朵举着手里的虾，往陶思葭的嘴边递，她笑着看着女儿，凑过来吃了这颗已经快凉了的虾仁。
　　回身的瞬间，撞上了一旁含笑的眼睛，陶思葭的眼神不自觉躲闪起来，不再看他。

　　“我吃好啦。”朵朵小手拍拍桌子，郑重其事地说道。
　　明瑜闻声抬头看着她：“你也没吃几口啊，怎么就不吃啦？”
　　她大声说道：“我要留着肚子吃蛋糕！”

　　蛋糕也是成光做的，小小的一个。大人们都不大爱吃奶油蛋糕，这摆上桌纯粹是为了让小孩子开心。成光撤开几道菜，把蛋糕摆在正中央，点燃了蜡烛。

　　“来，我们一起拍个照吧！”他们凑在一起，和7岁的陶朵朵拍了一张充满欢声笑语的合照。

　　朵朵闭上眼睛许了一个长长的愿望，才睁开吹灭了蛋糕上的蜡烛。
　　“我们朵朵，许了一个什么愿望呀？”
　　朵朵仰头看着闻叔叔，说：“我不告诉你！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又笑了，伸手揉了揉眼前这颗扎着双马尾的圆滚滚的小脑袋。

　　“我今天很开心！”小女孩儿开始总结今天的生日宴会，突然想到了什么，说，“如果万紫阿姨也在就好了。”

　　“朵朵也很想念万紫阿姨，对不对？”成光靠着椅子，一只手摩挲着酒杯，问着朵朵。
　　她用力地点点头，说：“嗯！”

　　接着她转过身来，对陶思葭说：“妈妈，我可以打电话给万紫阿姨吗？”
　　陶思葭心下犹豫着，一边怕打扰到廖万紫，一边不知道要怎么和朵朵解释。

　　对面的成光掏出了手机，大拇指在屏幕上的“廖万紫”三个字上轻轻划了几划后，才下定了决心拨了出去。

　　“嘟——嘟——嘟——嘟——”

　　五个人在此刻几乎都屏住了呼吸，静静听着听筒里传来的拨号声。
　　一秒，一秒，又一秒。成光的心，跟着时间一拍又一拍，慢慢掉下去。

　　就在忙音即将开启的前一秒，手机界面显示已接通。

　　“喂？成光？”是她的声音。

　　他想开口，喉咙却干涩地发不出声，使劲咳了几下，才说：“这么晚了，没打扰到你吧？”
　　“让我说！让我说！”朵朵往成光那边窜着，差点打翻面前的南瓜碗，被闻彬一把拽回来。
　　“是朵朵在说话吗？”
　　“是啊，今天朵朵生日，我们都在呢，朵朵，我，彬哥，思葭姐，还有小瑜都在。”
　　“那就让朵朵和我说几句吧。”

　　朵朵接过手机，突然也说不出话来了。
　　五秒钟的沉默，电话两头各怀心事，情且怯怯。

　　“喂？朵朵，生日快乐呀，朵朵？”
　　小女孩儿的情绪毫无征兆地爆发了，一瞬间哭了出来：“万紫阿姨，我好想你啊……”

　　“哎呀怎么哭了？今天可是生日呢，朵朵要高高兴兴的啊。”万紫的声音里透露着几丝疲惫，但还是尽力安慰着小朋友，自责道，“是不是万紫阿姨没有给你送礼物，所以不开心了呀？”
　　“不是的，不是的！”朵朵被闻叔叔揽过来，靠在他的怀里，抹着眼泪，“妈妈说你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说不能打扰到你，但是我真的很想你啊，可是我有时候只是想和你说几句话，不会占很长时间的……”
　　“没关系呀，朵朵下次和妈妈说，想我了可以打电话过来的，是朵朵的话，怎么会打扰呢，不打扰。”

　　“真的吗？”
　　“真的。”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万紫阿姨呢？”
　　“不好意思啊朵朵，我也不知道呢。”

　　“那，万紫阿姨的生日是哪一天呢？”
　　“我的生日吗？是6月21日哦。”

　　“万紫阿姨生日的时候，我们可以去给你过生日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她在小朋友期待中开了口：“可是我现在没有办法知道可不可以，所以不能轻易答应你。但是，快到生日的时候你可以打电话提醒我，到那时我再给你答复，好不好？”
　　“好。”
　　“朵朵，把电话还给成光叔叔吧。”

　　成光接回电话，问她有没有什么要和大家说的，万紫也就一一和他们打了招呼，说自己现在一切都还可以，谢谢大家的关心。电话再次传回来的时候，他们几乎同时开了口。
　　“你——”
　　“你也——”
　　两人都笑了，心照不宣。

　　“很晚了，你早点休息吧。”
　　“好，拜拜。”

　　挂了电话。在朵朵的强烈要求下，蛋糕被分得整整齐齐，一人吃了一小块，这才散了今晚的宴席。

　　明瑜跟着老师收拾了桌子，进屋洗了碗筷，又跟陶思葭和朵朵打过招呼，没让她们再送出门来。

　　成光有些些醉意，靠着院子里的桃树吹风。听见有人过来，他侧了脸，看到闻彬站在他身后。

　　他们都没有说话，眼神里全是无声的交谈。
　　关于关切，关于心事，关于春夜之宴，关于那通电话，关于所有秘而不宣的情感。

　　而开口说出来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

　　“走吧，还不回去吗？”
　　“回去。”

　　成光说着，摁灭了屏幕，把手机随意地放进了衣服口袋里。而就在屏幕熄灭之前，一白一绿的对话框上有这么两句话——
　　“嗯。”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