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主要为古言）》谓*之

1、西姝夕落1

　　皇天阁，专培养皇后、贤臣、能臣以供皇室。
　　——《梁史.皇天阁传》

　　十三年后，魏知西平定羌族之乱，收复北方大片失地，大获全胜，班师回朝，皇帝陈瑾瑜在亲自到城郊为他接风洗尘。
　　回朝那天，京城夹道百姓跪地欢呼，投来鲜花手帕，陈瑾瑜与魏知西骑马并行，忽然转头问魏知西:“爱卿，与皇后十三年不曾相见了吧?”
　　魏知西面色一凝，垂首道:”回皇上，是有三十年了。”
　　“此次皇后出宫要在灵山寺小住一段时间，魏将军护送皇后，同时也和皇后叙叙旧吧。”陈瑾瑜笑眯眯地，魏知西心头一跳，暗自警惕。
　　陈瑾瑜叹息：“皇后自生下太子和公主后便落下病根，朕遍寻名医也不曾根治，此次去灵山寺小住，也是想清净清净，将养身体，皇后也甚是想念你，安顿几日后，便去陪陪皇后吧。”
　　“是。”魏知西恭敬地点头，猜不透皇帝的心思。
　　晚上宫内设宴，魏知西自然是全场的主角。
　　皇上皇后还没到来之前，朝内各大臣纷纷寒暄祝贺，安远之揽过他的肩膀，嘿嘿一笑:“大师兄，你可真行啊！比泽棋，灵则他们还要快。”
　　沈之平携着余飞燕，浅笑作揖，“大师兄，恭喜了。”
　　魏知西连连摆手:“不提这些，改天我们几个兄弟聚聚。”
　　话音刚落，大殿的人齐齐往门口望去。
　　“皇上，皇后驾到！”
　　众人纷纷伏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陈瑾瑜语气中满是笑意:“众爱卿平身。”
　　“谢皇上！”众人起身，纷纷落座。
　　魏知西看着陈瑾瑜身边窈窕的身影，心中满是思念与苦涩。
　　十三年了，她越发瘦削了。他想。
　　景姝抬眼瞥向魏知西，目光和魏知西有一瞬的交汇，她呼吸一窒，迅速别开眼。
　　景姝掩面咳嗽，陈瑾瑜见着，伸手轻拍她的背，舀了一小勺冰糖雪梨在一边，又递过手帕：“又咳起来了，你这身体总是不见好。”
　　景姝搭着他的手喝下一小口冰糖雪梨，柔柔一笑：“不碍事。”
　　魏知西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心中苦涩，仰头将同僚敬来的酒通通饮下。
　　宴会结束后，魏知西向陈瑾瑜拜别。
　　陈瑾瑜扶着景姝，笑着对魏知西说:“爱卿今晚可有美人作陪?”
　　魏知西面色一僵，不动声色地瞄了景姝苍白的脸色一眼，干笑:“臣家中已有妾室。”
　　“爱卿功业已建，该是成家的时候了。”陈瑾瑜留下意味深长的一句，扶着景姝向寝宫走去。
　　魏知西站在原地，听见景姝咳嗽几声，陈瑾瑜低低的声音传来:“当年朕遇到你的时候，你还活蹦乱跳调皮得紧，哪知如今倒成了小药罐子了。”
　　景姝声音细细的柔柔的，魏知西听的一清二楚:“时间不饶人，臣妾大概也是老了。”
　　时间不饶人，不饶人的又岂止是时间。
　　魏知西长叹一声，待那身影消失在视线所及之处，转身大步离去。
　　简单休整几天，这期间魏知西被提拔为一品护国大将军，皇上还赐下不少赏赐。
　　魏知西和几个好友聚过之后便收拾行装，带领少量禁卫军护送景姝去灵山寺。
　　景姝一路上都不曾和魏知西交谈，魏知西骑马走在一旁，听见马车里的咳嗽声，那一声声听着极轻，却一下下地重重地敲在他心上。
　　他每次对着马车的窗子欲言又止，可看着那不曾掀起的帘子，他又将所有的话咽回去。
　　他只不过是想轻描淡写，又别含深意地问她一句:”师妹，你过得好吗?”
　　这句话他想了十三年，在边关十三年，每晚对着营帐他都想起往日种种，可如今他实在是没有立场问她这些问题。
　　师妹，你过得好吗?

　　一行人到达灵山寺，景姝自进入房间后便再没出来，送进去的斋食只动过几筷子就又被送出来，送进去的药倒是喝的一滴不剩。
　　夜晚魏知西睡不着，坐在房顶上看着月亮发呆，忽然听见院子一阵响动，他警惕地望下去，
　　见景姝披着披风从房间走出来，沿着竹林的小道缓缓走动。
　　魏知西溜下房顶，跟在景姝身后，“师...妹。”多年过去，他轻微的口吃早已治好，只是再见到她，仍是抑制不住的紧张。
　　月色下那单薄的身影慢慢转过来，如丝缎的长发披在脑后，一张清丽绝伦的小脸望着他，面色苍白如纸，眼神冷漠薄凉。
　　景姝又转过身，向前走着，没有搭理魏知西。
　　不知走了多久，她走到一株海棠树旁停下。魏知西一直静静地跟着她，不发一语。
　　银月冷辉泻地，满地白霜，景姝背对着魏知西轻轻开口：“师兄。”
　　这一声师兄，又勾起他从前的回忆，把他一下子带到二十多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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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春三月，水暖风柔。魏知西坐在书堂外回廊的栏杆上，面对着大片的桃花林，手里拿的是一本《战国策》，画面颇有诗意，只可惜——他把书拿反了，再凑近一看，他上下眼皮正打着架呢。
　　忽然，他一头栽下栏杆，重重地摔在地上。
　　魏知西揉着摔疼的头，又爬上去，腿稳稳地勾住栏杆，他看见走廊那头一个七八岁左右的粉衣女孩，在师父的牵引下缓缓走来，一簇簇桃花开的正艳 ，那女孩清丽娇妍的脸竟将桃花生生比下去。
　　“知西，这是你新来小师妹。”师父介绍道。
　　他微怔，继而脸红：“师，师，师妹好。”
　　女孩绽开一抹笑，眼中藏着机灵古怪：“师，师，师兄好。”
　　看到女孩子的笑和她揶揄的眼神，他越发害羞，腿一松，魏知西又掉了下去。
　　第一次见面就在女孩子面前出丑，魏知西懊恼不已，他始终忘不了小师妹在他掉下去后放肆大笑的声音。

　　魏知西一直以为新来的小师妹景姝会像余飞燕那样温柔可人，乖乖巧巧。可后来他才知道自己是看走眼了。
　　景姝很调皮，很喜欢捉弄五个师兄。有时魏知西坐在树下看书，一颗果子砸在自己头上，他抬头，只见景姝倒挂在树上笑嘻嘻地看着他。
　　“师，师妹！”他瞪眼。
　　“师，师兄！”景姝学他。
　　师妹老是学他口吃！
　　魏知西面上一热，拿着书灰溜溜地离开。
　　在皇天阁里，只要把每日教授的任务完成、学会，其余的时间任由消遣，景姝很聪明，学什么都快，每日任务也完成的快，没事便喜欢捉弄五位苦哈哈的师兄。
　　五人在树下蹲马步，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在头上，抬手一模，摸到一只肉乎乎的大虫子！
　　魏知西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安远之最受不了这肉肉乎乎的肉虫，当即一声惨呼，全身起了红疹，“小师妹！”
　　景姝则快速溜下树，一溜烟儿跑了。
　　岳灵则站在湖边背书，背了半天背不下来。在一旁拿着自制钓鱼竿钓鱼的景姝嫌弃道：“笨师兄，这么多遍都还不会背，我都会背了！”
　　岳灵则顿时觉得面上无光，却又找不到什么话反驳，又不能对女孩子动手，气得扔下书，涨红了脸，运功飞奔离去，景姝捡过书乱翻一通，撇嘴:“不会背书就不背呀，反正你又不是读书的料。”
　　景姝喜欢独来独往，也不怎么和其他四个女孩子一起呆着，但她格外地黏魏知西。
　　一方面是因为魏知西从来不对她生气，另一方面，是因为魏知西在她馋的时候会给她打野鸡烤着吃。
　　皇天阁对五个女孩子的饮食都是严格限制的，一日三餐不能多吃。
　　景姝喜欢到处乱跑，运动量大，很容易就饿了。
　　一开始景姝缠着魏知西去厨房偷东西吃，魏知西不愿意，可又不想景姝被饿着，便带着景姝去后山打野鸡烤着吃。
　　自那以后，景姝总是缠着魏知西烤鸡，在皇天阁的八年，魏知西不仅学业武艺上进步飞快，烤鸡的手艺也是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