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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期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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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期许
“发生什么事了?”横川见长庚手中拿了一张纸条,问道。
“我在天枢军原先的手下传信来,说徐允敬的当铺失窃了,他们到官府报案,但又不肯说到底丢失了什么。”
“坏了,是阳关令。”横川和小舟齐声说道。
“还有关押在那里的葛老头,也不见了。”裴长庚继续说道。
“阳关令能重新集结号令当初的天下第一大教,他们应该是想把葛老头当作傀儡,借助阳关教的力量,再次围剿西溪斋。这地方,待不得了。”戚从德收了顽童的心态,不再插科打诨,真诚地说出自己的看法。
他年纪长,经历的世事自然比在场的其他人都多,又从不倚老卖老,如果他这么建议,那真的是到了弃卒保帅的时候了。
“戚前辈,其实我父亲他遣散了很多师兄弟,但还是有这么多人愿意留下来。”
戚从德马上理解了小舟想表达的观点,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里是你们家,你们想守护它。但你要明白,家不是根,只有你们都活下来,才有机会重新扎根,你懂吗?”
小舟缄默,她曾经确实动摇过,但经历这一战之后,她比谁都坚定自己对西溪斋的感情,活着,守护它。
“西溪斋的地形易守难攻,我们还能去哪里呢?更何况现在大家各自都有伤,不适宜舟车劳顿。”
“所以我们要化整为零。”
“您的意思是,我们不能一起离开,也不去同一个地方,更不再以西溪斋的名义行走。”
戚从德点点头,将在场的每个人都看了一遍。“我知道这确实需要下很大的决心,如果你决定了,还得去动员你的师兄弟们。包括大家该分散到何处,日后怎样聚集,这都是需要大费周章的问题。”
“前辈,您觉得我爹他会同意我这么做吗?他为了西溪斋,不惜使出同归于尽的法子,而现在我却要做这种逃避的决定。”
“他不是同归于尽,他心中清楚我会赶到,才敢以命相博的。他清楚我能救他,他还和我说过要等着你出嫁,怎么可能拿自己的命换冷空山的命?”
小舟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抬头向横川确定,横川也是大惊,点头表示她没听错。
“他说,他要看着我出嫁?您不是在拿我解闷子吧。”
“我像那种人吗?”戚从德嘴巴张成圆形,摸摸胡子。给裴长庚递眼神,想让他说自己确实不是那种人,但裴长庚摊摊手故意没说话,气得老头子在他小腿处踢了一脚。
如果真的要离开,最危险的问题就是如何安全地带着归藏离开,以及如何当着天下人的面毁掉连山与归藏。“戚前辈,连山归藏引起的江湖纷争已经很多年了,以前小舟就说过要毁掉它们,现在正是时候,明日我就下山回梧州,这里就拜托您了。”
“你们真的要毁掉它?”他看大家的表情显然是早就商量过的,今日不过是告知他,转念一想,道:“也是,是我老头子想的不通透。所谓君书命书,这世上哪里有令江山永固、寿命长生的诀窍?人人都想一本万利,想坐享其成,都是在做梦!毁了好,毁了就能断了所有人的念头,再不会为了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争得头破血流。”
“前辈,还需要您配合我们一起完成这场大戏。只不过我们原定要在西溪斋完成,但是现在既然要离开,原定的计划还需要再调整。”
“来吧,详细说说,我给你们把把关。”
……
“那明天横川先动身去梧州,我、易尘、阿今、空释、小舟带上叶振声去赵州,西溪斋其余的弟子在山下自寻落脚处,长庚去渭城。一个月后,我们在赵州碰面。”
“横川,你确定不让我一起回去吗?”阿今问道。
“你跟着大家一起安全些,再说了,我有可能一无所获,你得去老宅那里看看。”阿今知道横川自己回去动作更快,目标也小。叶振声这边需要人照顾,她还是和小舟一起走更好。
这时,裴长庚开口道:“师父,贺朗月她……”
“她若是愿意跟着我们当然可以,愿意跟着你更好,你自己去说服她。”于情一事上,戚从德实在是爱莫能助。
“长庚,我可以去试试。”小舟说,“虽然我不能保证说服她,但也许能让她开口讲话。”
“那就谢谢你了,小舟。”
“好了,大家都散了吧。我累了,我要睡了。”戚从德下了逐客令,一直没说话的易尘狗腿一般地过去抱着他的腿,道:“需不需要我替您按摩一下呀?”
“你这鬼丫头,又生什么幺蛾子。”
“大家都有安排了,我实在闲得慌,要不我去判司那里转转,帮你们打听点消息?”
大家刚才的计划里确实没有判司,一是因为池愈看起来对归藏并没有多大兴趣,二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去判司。易尘主动提及,不仅是因为她贪玩,更多的是照顾到大家的难处,自愿承担了这桩事。
戚从德知道这个小徒弟的心性,道:“你去吧,记住遇事别逞强,别随便祸害别人,记得见好就收。”他从长庚那里听说易尘曾经用杏花镖伤过横川和小舟,特意叮嘱道。
“我知道啦,各位回见!”一溜烟地就跑开了。
“她性子野,不用管她。这下你们都各自去做各自的事儿吧,老头子要歇息了。”
裴长庚推着小舟来到了贺朗月屋外,道:“我在外面等你。”
“好。”
小舟自己转动两侧的轮子,见贺朗月坐在窗前,一动不动地发愣。见小舟进来,问道:“你是来当说客的?”她走到小舟身后,将她推到桌前,又问:“脚还疼吗?”
“你呢?还疼不疼?”小舟见她神色平和,也愿意与自己讲话,知道她的心结主要是与裴长庚有关。
“不疼了。”
“我不是说皮肉伤,我是说这里。”她摸摸心口的位置,贺朗月不作声了,继续扭头看向窗外,那里能看到裴长庚的影子。
小舟拉住她的胳膊,让她面对着自己,道:“道理你比谁都明白的对不对?其实不用长庚说我也大概能猜到你经历过什么。初次见你,你就在与猛虎搏斗,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一定受过很多伤。虽然我没办法身临其境地领会你的痛苦,但眼睛不会骗人。你知道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吗?”
贺朗月没说话,自己的眼睛里有什么她不知道,可小舟的眼睛里满是真诚和坦率,她受不了这样炽热的目光,双颊滚烫。
小舟继续说道:“是简单和顽强。你身上有别人没有的韧劲,是永远也不肯认输不肯屈服的野花。”
“可能是因为我一直是个输家吧,命运从来没让我赢过一次。”贺朗月被小舟拉得有点不好意思,想抽出手臂。
小舟不肯放开她,“不,输赢不是由你定义的,是由时间定义的。其实只要你愿意停下来看看身边的人,他从来不觉得你输过,你是活得最漂亮的人。”
裴长庚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等候着小舟的结果,他比谁都期盼她能成功地说服贺朗月,起码要开心一点,不要难为自己。
“你说月亮和星星真的能相映生辉吗?”贺朗月问小舟,是失望中又带着点希望的语气。
“会的,启明星永远陪伴着皎月。”小舟知道贺朗月已经动摇了,“明天裴长庚会出发去渭城,如果你愿意,可以陪他同去。我就先走了。”
小舟自己出了门,冲裴长庚点点头,裴长庚如释重负地笑笑,推着她去找横川。他回头望向朗月的屋子,见她驻足在窗棂之前,深邃的眸子也在注视着他。
“我不确定明天她会不会同你下山,但至少她应该可以直面自己了。”
“谢谢你,小舟。”
“渭城鱼龙混杂,李故渊绝不会坐以待毙,你要多加提防。易尘说会去判司,若有麻烦可以找她相助。”
“叶姑娘,我都知道了。你还是多嘱咐横川几遍吧,盯着他的人远比盯着我的人多。渭城我熟悉,也有曾经天枢军的手下暗中帮我,这一趟定能有收获。还有你自己,身上有伤,不必逞能,我也会托我师父多照顾你和叶斋主的。”
“你们师徒二人还真是相像,要是我和我爹也能像你们这般相处就好了。”小舟笑笑,满是羡慕的语气。
“叶姑娘,人与人之间是不同的,你和叶斋主未必要像我与师父这样,但并不代表着你们之间的感情不深,万不要一叶障目。”
“谢谢你的提醒。”
横川从远处走来,从裴长庚手中接过扶手,问道:“怎么样了?”
“明日自会见分晓。我不打扰你们了,你们好好告个别。”
横川拍拍长庚的肩膀,长庚则朝他胸口打了一拳,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的告别,没有一句话,却暗含着对彼此的鼓励。
裴长庚离开,小舟问道:“有酒吗?”
“你伤还没好,不能喝酒。”
“就喝一点。”
“我去给你拿。”
夜风永远能以最温柔的轻抚拂去人的疲惫,蝉鸣阵阵的夏夜,花香和晚风与酒一样醉人。当然这也取决于心境,烦闷的人只能听得到聒噪,平静的人才能感受到耳畔的低吟。
小舟抿了一口酒,舌苔感觉到了辛辣,以前她喜欢喝茶,觉得茶最能平心静气、陶冶性情。认识横川之后,喝酒成为了排解愁绪的途径。那些难言的苦涩,就着酒咽下,便能假装忘记。
没人擅长告别,记忆里的几次告别都不愉快,与死亡联系在一起。横川坐在小舟身旁的台阶上,两人都不知道说些什么。保重之类的话语都不必提及,其余的畅想又不适宜在现在的氛围里说。
“小舟。”
“嗯?”
“到了赵州,让阿今带你到处逛逛,那边的风物和这里大相径庭,新鲜的玩意儿多,定能让你一饱眼福。”横川没话找话。
“好。”
……
“横川,答应我。你一定要完好无损地到赵州找我。等这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就去游览名山大川,去江南、去北国、去边境、去南疆、去看海……”
“我答应你。”横川双手握住小舟的手,无比郑重地回答。“你也要答应我,好好养伤,以退为进。一切都等着一个月后重逢那天清算。”
“我们一定能等到江湖安澜的那一天的。”
“一定会的。”
第二天,横川和长庚简单带了些干粮一同下山,却始终没能等来贺朗月。她坐在屋中,就像是被一座无形的巨山压住一般站不起身。长庚,我曾经利用过你,背叛过你,为什么你还心甘情愿地愿意相信我。你这种信任,让我一次次地觉得自惭形秽、无地自容。就让我沉沦吧,我终究是水中月,而你是天上星。
小舟则是站着来告别的,她像让横川不必担心,自己已经恢复得很好了,有能力照顾自己保护自己。她主动地拥抱了横川,在他耳边说:“我等你。”横川用力地回抱她,感受到自己肩窝传来的温度,揉了揉她的头发,“好。”
众人都在,他们两人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松开。戚从德叮嘱了长庚和横川几句,目送着两人的背影离去。
阿今扶着小舟回房,发现叶振声竟然苏醒了,但是除了可以说话外,全身不能动弹。
“爹?爹?”小舟唤了两句。
戚从德替他把过脉道:“他刚醒,身上多处经脉还不通,过些日子应该会好的。我先出去,你和他聊几句。”
叶振声感激地望向戚从德,很多年没见过他了,按辈分应该叫一声伯伯的。念在旧情长途而来,这个人情这辈子算是欠下了。
他看着憔悴了许多的小舟,便知道她一定也受过重伤,但却说不出关怀的话。小舟情急之下喊了两声爹后,眼睛里的那份关切又隐去了,只冷漠地坐在他床前,替他擦手喂水。
“小舟,斋里还好吧。”
小舟知道他一定不会多问一句自己的死活,最先问的必是归藏,没想到他把西溪斋放在最前面,有些惊讶。
“挺好的。”只是他们就要离开了,小舟不知道怎么说这件事。
“有事?”叶振声不愧是察言观色的老手,一眼就知道了小舟有事瞒着他。若不是叶振声躺着,他们父女二人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平心静气地聊。小舟不太想打破现在的氛围。
“是不是你们决定离开了?”叶振声一语点透,“也是时候离开了,离开才有生机。”
“那你当初为什么不肯走呢?差点把命搭进去。”这是责怪的语气。
“你不是也没走吗?”父女俩在这呛人的对话里相视一笑。
“好了,你休息吧。”小舟替他掖了掖被角,将手中的毛巾丢进盆中。
“是谁伤了你?”叶振声问道。
小舟有预感,他这次要告诉她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