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宾塞先生》Valerian

13、Chapter 12

　　“你迟到了，亨利。”
　　利奥平静地说，戴着黑色皮革手套的右手自得其乐地敲打着方向盘。蓝灰眼睛的青年抱着面包纸袋挤进副驾驶座，砰地关上车门，往自己冻僵的指尖上呵气。“这该死的天气。”他伸手把暖气旋钮拧到最高档，“我们最多有十分钟，利奥，天真无辜的记者是出来买早餐的。”
　　“你似乎和政府的看门狗相处得不错。”
　　蓝灰眼睛的年轻人冷冷地哼了一声，“他疑心太重，我本来以为克里斯•加曼会是个突破口，没想到那个家伙简直是头犀牛，不，应该说史前时代的三角龙。”他恼怒地摇了摇头，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换了个话题，“比尔•默顿给了他‘阿多尼斯’的档案，你消失的时间不够长，利奥，他们还没有删掉关于你的纪录。更糟糕的是盐湖城警方居然找到了亨特案的目击证人，虽然那个家庭主妇没给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但如果有任何人把‘阿多尼斯’谍报网的失踪成员和盐湖城的金发罪犯联系起来的话——”
　　“绝大部分的注意力就会来到我身上，你可以继续安全地躲在地洞里捣鬼。”浅色头发的男人笑了笑，伸手揉乱了青年柔软的铁灰色头发，“别担心，亨利，我不是第一天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了。”
　　年轻人抓住了他裹在黑色皮革里的指尖，“你最好不要出事，利奥•卡瑟尔背后就是亨利•帕森斯。”他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我该走了，顺带一提，那个有趣的电邮系统是谁出的主意，你还是老彼得•阿金森？”
　　“主要是彼得，我负责付钱。”
　　“告诉那个老头子他成功地骗了一个训练有素的中情局特工。”灰色头发的年轻人狡黠地眯了眯眼睛，“在收拾好帕克留下的烂摊子之前，我不会再见你，利奥，这不安全。记住最近别跟欧洲那边的人联络，情报处紧张兮兮的，到处都布了眼线，宁愿损失几笔交易也不要让‘老鼠’们被抓住，他们连一小时的审讯都熬不过去，要是有人落网了就抢在CIA逼供之前把他杀了，子弹，毒药，麻绳，什么都好。”
　　“看来我需要找一本记事簿来抄下您的指示，帕森斯先生。”
　　对方轻声笑起来，蓝灰色的眼睛弯出漂亮的弧线，看起来几乎就像个干净甜美的少年。但上帝作证，利奥对自己说，他撕开别人喉咙的时候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年轻人松开了他的手，转而勾住他的脖子，用力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谢谢你，利奥。”他低声说，几近呢喃。两人温暖的呼吸融在一起，制造出些许柔软亲密的错觉。浅色头发的男人习惯性地拍了拍他的背，好像在安抚一个孩子。

　　约翰•史宾塞先生从文件堆里抬起头来，喝完了残剩的咖啡。
　　如果他看起来有点恍恍惚惚，那是因为他确定自己摸到了鼹鼠的尾巴。史宾塞机械地合上文件夹，并没有跳起来转圈，也没有给比尔打电话说“莱尔•康奈利是罪案克星”，他只是直直地坐在转椅里，盯着满墙壁的便条纸、照片、日历和打印件，隔很久才眨一下眼睛。
　　门外传来摸索钥匙的沙沙声，史宾塞站了起来，拉开小阁楼的门。老旧的木头吱吱嘎嘎地发出抗议，门框有点变形，总是要往右边用力推一下才能把门打开或者关上。“早餐专递。”记者欢快地说，在自己的桌子上清理出一小块空地，把面包纸袋放上去，几支铅笔和一大堆报纸哗啦掉了下来，他耸了耸肩，弯腰去捡。
　　“我猜我找到亨利•帕森斯了。”史宾塞说，拿起一支铅笔，用带橡皮那头轻轻敲打着自己的手心。
　　“什么？”克里斯•唐宁抱着散乱的报纸站起来，砰地撞上了桌子一角，他倒抽了口气，揉着自己的额头，“哪里？”
　　“这里。”铅笔敲了一下灰色的文件夹。史宾塞抽出一张用过的打印纸，翻到空白的背面，“所有的情报销售网络，都有一个逃不掉的缺陷，”他画了一个圆圈，外加两个相对的箭头，“你必须在对方的狼窝里安插自己人，所以惯常的办法，就是划定怀疑的范围，然后一个一个地进行排查。但这一次行不通，我们没有足够的人手和时间。”
　　“所以？”年轻人丢下报纸，把自己的电脑椅拖到史宾塞身边，“天哪，我想我一定脑震荡了……”
　　对方没有理会他夸张的抱怨，“所以，我们必须碰运气。”
　　“意味着？”
　　“猜。”
　　记者假笑了两声，“您真幽默，康奈利探员，这是中情局某种约定俗成的奇妙作风吗？上帝保佑美利坚合众国。”
　　“第一步，我会猜测什么人容易变成墙头草。”史宾塞继续说下去，丝毫没有受到干扰，“首先是常年得不到晋升的基层特工和译码员，这往往和政治信仰无关，他们是为了钱，又或者单纯地为了出气。而另外一些则是在情报处和特工管理处供职的高层人员，他们还活在意识形态时代——好把，只是开个玩笑——通常是双面间谍，难以对付的老手，潜伏多年，信誉良好。”他短暂地笑了一下，翻开“阿多尼斯”的档案，抽出其中一页，“例如他。”
　　那是一份普通的人事档案，姓名栏填着“利奥•费迪南•卡瑟尔”，下一行是他的工作名“菲利普•穆尔曼”，右上角贴着照片，那个穿着陆军军服的男人长着北欧人轮廓分明的脸，浅色的头发剪得几乎紧贴着头皮。“……第三代移民，祖父母都是丹麦裔，像那个时代的许多人那样改了个英国式的姓氏，希望戴上一圈盎格鲁-撒克逊光环——其实它很多年前就不流行了，对么？这位卡瑟尔先生努力要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传奇式的英雄，他似乎参与过多不胜数的任务，曾经在半年时间内先后出现在海牙、菲律宾和危地马拉。可惜我们不实行计件工资制，否则他的财产肯定要超过沃伦•巴菲特了。”他嘲弄地吹了声口哨，“苏黎世分站收到过两次关于他的匿名举报，第一次是报告可疑资金流动，第二次指出他发展的次级情报网——代号‘裁缝’——交付的情报前后矛盾，有伪造的嫌疑。但这些指控最后都不了了之，他们还因此解雇了保密科一个‘多管闲事’的女职员，”他戏剧性地停顿了一下，“一个名叫埃莉诺•帕克的女职员。”
　　一阵长久的静默。
　　“或许你应该解释一下这个？”克里斯的手指滑到那个鲜红的印章上。
　　“‘在任务中失踪’。”他慢条斯理地说，“是一种最暧昧的消失方式，意味着死亡，退隐，或者叛变。我倾向于相信最后一个。”
　　“抱歉，我想我被……绕晕了。”克里斯皱着眉摇了摇头，“这太……”
　　“简而言之，”史宾塞抬手戳了一下他额头上的瘀青，记者低低地叫了一声，逃开了，“只要我们找到利奥•卡瑟尔，我们就找得到亨利•帕森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