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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小寒 ...

  •   一番 梅花 3

      如果还在卫国,照规矩未婚的男女在婚前是不作兴相见的,皇家的公主更是困居深宫,寻常人哪里能轻易见到面。不过这个规矩在北遥没有人遵从,这儿的很多部落里还保留着姑娘自己挑选夫君的习俗,在一种叫‘姑娘追’的游戏活动里,天性阔朗的北遥女子们挥舞着皮鞭策马追逐,越是自己爱慕的男子,越是要用皮鞭使劲抽打他。
      所以七皇子祁川和几个弟弟都使劲撺掇三哥祁山去拜见卫国来的景平公主,不要管那些卫国的臭规矩,婚前见一面怎么了?不见一面,万一到时候卫国人使个掉包计怎么办?那些卫国女子们一个个都又瘦又干,还喜欢把脸涂得刹白,一排人站在一起想挑出个不一样的都难。在工部衙门里又打了一天酱油闲得快长绿毛的的七皇子祁川不死心地又来找三哥,却扑了个空。
      “去天水离宫了?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去年我就说今年孝慈太后的忌日我要跟三哥一起去祭拜的!”祁川挠挠头,“我算算,还有十来天来才到日子吧,三哥怎么这么早就去了?”
      从小跟在祁山身边、这次留在府里准备大婚事宜的随从郎塔说道:“原本王爷是过两日才去天水离宫的,不过今年皇上要亲自去祭拜太后娘娘,我们王爷先去打个前站。”
      “皇兄也去!”祁川顿时庆幸地吁一口气,“好嘛,幸亏我忘了,还好,还好。”
      正主不在,祁川在这儿一个人坐着喝茶也没劲,站起身来打算走,恰好此时礼部来人送一份文牒让靖安王府核对婚礼流程,一问来人,相同的文牒还得送一份到皇驿去,让卫国来的送亲使团核对。郎塔一看祁川脸上加深的笑意就知道这位小祖宗正在打什么鬼主意,劝了两劝没拦住,只好看着七皇子笑意盈盈地跟着礼部官员走出了靖安王府。
      北遥国地处北方,气温寒冷,从古至今这里的人们都习惯了游牧为生。两百年前圣光帝统一草原三十七部后,北遥人才渐渐有了定居的城市。千年的掠夺,尤其是近两百年来对卫国的掠夺,让这个极富生命力的草原国家积聚了大笔财富。财富的最直接象征就是呼伦草原上平空建起的一座巨大的城市——北遥国首都玄武城。
      玄武城的创建者就是北遥国历史上震古烁今的圣光帝,这个游牧民的后代出人意料地拥有着十分汉化的思想,不象绝大多数北遥人那样绝对地尊崇武力,圣光帝在治国上走的是一条文武皆济的道路。建玄武城之初,圣光帝请来了卫国最富盛名的公输家族做为城池的总设计师,建起了一座直到两百年后仍然挥宏壮观的伟大都城。
      北方地广人稀,玄武城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占地面积大。城里的各种宫室自然也是一个字——大。景平公主宁如真抵达玄武城后下榻的驿馆是当年为了迎接元嘉公主宁无瑕时重新翻建的,不仅大,而且富丽常皇,其奢华程度甚至让从宗主国下嫁而来的宁如真也有些瞠目。
      景平公主宁如真的生母品级很低,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外家,宁如真除了相貌出众外也没有什么可以炫耀的才华,再加上她性格软弱不会来事,当然也就不是被偏爱的那种女儿。皇宫中二十二位公主站在一起,她是父皇分不太清的那几个女儿中的一个。元嘉公主宁无瑕那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对于宁如真来说,不象是姑姑,倒象是传说故事里的女主角。
      元嘉公主的母亲是卫国历史上唯一一位能够独得皇帝宠爱的皇后,不仅长相艳冠后宫性情温柔知礼,外家也是朝中重臣,生下一子一女,儿子还在襁褓里就成了太子,也就是宁如真的父皇——卫国现在的皇帝宁无咎,女儿就是比母亲还要美丽的宁无瑕。宁元咎和宁无瑕兄妹俩年龄相差很大,皇后去世时宁无咎十七岁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宁无瑕才是个两岁的婴孩。先帝痛失爱妻,顾惜幼女失恃,将对皇后的爱全部倾注在了女儿身上。
      别的公主跟着教养嬷嬷学规矩的时候,元嘉公主被皇帝带在身边亲自抚养。别的公主琴棋书画的时候,元嘉公主不小心摔碎了皇帝的印玺。别的公主还不曾踏出过宫门一步的时候,元嘉公主跟着皇帝一同去江南和塞上巡游。别的公主跟着后妃居住在各处宫室里的时候,元嘉公主独占了卫国首都扶风皇宫中景致最好的一处宫殿。可别的公主战战兢兢准备和亲远嫁的时候,元嘉公主也在一道圣旨之下离开了扶风城,离开了视她如珍如宝的父皇。
      宁如真并不是个特别聪慧的姑娘,尽管她的长相很美丽,可资质平庸如她,也在姑姑远嫁北遥的那一刻突然明白了很多道理。即使是元嘉公主宁无瑕,即使是身为卫国一国之君的先帝,也有着自己不得不承担的命运,那么她自己又有什么好不甘心的呢。嫁到北遥这么一个可怕国度里,能活下去就是最大的奢望了吧。
      从卫国到北遥来的这一路很辛苦,好不容易到了玄武城可以好好休息休息,宁如真在孙嬷嬷的呵护体贴下连着睡了两天懒觉,趁着今天天光明朗,带着春夕和好几个侍女在皇家驿馆精致美丽的花园里闲逛。
      宁如真还在卫国皇宫里的时候就是个安份守已的好公主,平常足不出户,安静得让人不太能感觉到她的存在。到了玄武城之后处处前呼后拥,让她很有点不习惯。深知主子脾性的春夕指挥侍女们在一座凉亭里摆放好几样茶点,又在石凳上铺好锦垫后就打发她们走远一些,主仆两人好说些悄悄话。
      宁如真有点无奈地叹息:“要不是有你陪我,我还不知道能不能……”
      春夕笑着递给公主一块点心:“奴婢不陪着公主还能去哪儿?”
      “春夕,”宁如真握住春夕的手,“把你也拖到这里来,你不怪我吧?”
      “您说什么呢!”春夕笑出了声,把点心递到公主嘴边,“什么拖不拖的,我到哪儿还不都是侍候您,哪儿都一样。不过孙嬷嬷说得对,这一路上您瘦了许多,您看您这腰,细得都快没有了,脸也都快脱形了,得多吃点赶紧补补,不然大婚的时候就不好看了。”
      “不好看了吗?又没人看,不好看就不好看。”宁如真被春夕的笑声感染,也微侧过头笑了起来,款摆腰肢做了个莲叶舞中的旋叶式,轻盈地转了两圈,裙摆绽放如同水波微风里田田的莲叶,“相里大娘总是说要腰再细些跳莲叶舞才好看,她要是看到我瘦了不知道会有多开心。”
      春夕眼尖,看见凉亭边假山旁闪过一带衣角时马上张开手臂护在公主身前,对着那个方向大声叫道:“什么人窥伺公主?来人哪!来人哪!”
      “别嚷别嚷,别着急。”祁川赶紧摆着手快走几步,露出招牌般和善晴灿的微笑对着一脸警惕的主仆二人笑道,“惊扰公主殿下实非本意,恕罪恕罪。”
      宁如真还没说什么,春夕立刻认出来这个年轻俊秀的男人是谁,她眨巴着一双眼睛盯着祁川脸颊上的酒窝,满脸胀得通红,拉一拉公主的衣袖,向着祁川深施一礼:“奴婢春夕,给靖安王爷请安。”
      宁如真顿时也是一张大红脸,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怎么知道北遥人是这么豪放的,这个靖安王居然亲自跑到驿馆来见她,还连通传一声都省了!这可真是……真是……
      祁川低低地‘啊’了一声,明白过来这主仆俩是把他错认成三哥了。可他自忖自己的长相和三哥没什么相似之处,这两个傻孩子傻得还真是不同凡响。向来性情跳脱顽皮的北遥国七皇子清清嗓子,把笑意咽回肚子里,新婚之夜时,这位未来的三皇嫂揭开盖头时,会不会被眼前的新郎倌吓一跳。那画面想想就好玩,有意思!
      祁川拱手向对他行礼的宁如真还了一礼,略寒暄两句话,暗笑着离开。走出去一段回头看看,那小腰,还真是细得盈盈一掬。
      等到祁川走出视线,春夕马上握住宁如真的手,笑语道:“奴婢说得没错吧,是不是白袍小将那样帅!是不是比小卢王爷还要帅!”
      宁如真从离开卫国京城那一刻起就高高悬着的心终于缓缓落回原处。她垂眸坐下来,盯着靖安王刚才站过的地方,视线里还留着他微笑时微弯的眼睛和洁白的牙齿。这个人和蔼得让她有些意外,故国那些关于北遥靖安王的传言中,他可是个性情疏淡的人。
      但不管怎么样,如果将来要共渡一生的人是这样的,那么也许剩下的生命并不会十分难熬。
      真正的北遥靖安王祁山此刻正骑在马背上,带着一队人马向摄山行进。
      天水离宫原本是卫国皇帝的离宫,建在滑县的摄山南麓上,这里风景十分秀丽壮观,山巅还有一面天池,可惜离宫很多年前毁于战火。两百年前圣光帝统一北遥三十七部后大举南征,连同摄山在内的大片卫国国土被割让给了北遥。壮志已酬的圣光帝忘不了摄山的风光,下旨在摄山山脚下重修了一座离宫,并于建成后亲临摄山来鉴赏一下这殊胜天下的风光,不幸就在这里死于一场惨烈的刺杀。据说历史上这座离宫就是一座不祥的宫殿,曾经来过这里的两任卫帝都意外惨死。
      又因为天水离宫距离卫国国境太近,然后这里就荒废了下来,渐渐成了北遥一处妃嫔的陵园,葬在这里的全是两百年来和亲到北遥来的卫国宁氏女子们。她们永远回不了故国,就只能在这离故国不远的地方长眠。
      北遥当今皇上与靖安王的母亲在生下两个儿子后缠绵病榻好几年,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遵从她的遗愿,灵柩没有下葬京城玄武的皇陵,而是葬到了摄山山巅,遥望故国。今年是被追封为孝慈太后的宁氏祭辰二十年,她去世的时候绝没有想到自己留下的两个稚龄幼子,如今一个坐拥九五之位,另外一个也手握重权。
      每次到摄山离宫来,祁山的心情都不好。一路风尘,离宫在望。天色有些阴沉,微风轻卷浮云勾留着一座座高耸的山峰,雨势渐渐变大,祁山把马停在一个熟悉的地方,抿着唇,隔着一层雨幕望向高大富丽的宫门。
      望向变幻时光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遗忘的一段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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