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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   乐仪连退三步,手胡乱扶住桌子才定住身形,她用一种极为陌生的眼神看着乐端。

      “你做什么这样看着我,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她喃喃道:“你忘了小时候我们一起去放风筝吗?”

      “出门玩耍也是背着大人的,我还给你做过功课。”

      乐端不耐烦极了,“那都是小时候瞎胡闹。”

      “我是不明白宁城有什么好的,非得迷了心窍一样去参加斗酒大会,要是早知道有今日,我小时候真该砸干净你那些酒缸。”

      风从窗缝钻进来,掀起半张纸,乐仪胡乱将纸放好,视线漂移到某个点时忽而一顿,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弟弟。

      一滴泪无声无息划过,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泪落如雨。

      乐端见她哭泣,也觉察自己的话过分了,不该这样说自己长姐,但又不可能拉下脸来道歉,便色厉内荏道:“哭?哭有什么用?”

      “小姐,我刚刚……”

      拂柳推门推到一半,见书房里气氛不对,立刻噤声。

      但还是没躲过乐端的迁怒,他正一肚子火要发,横眉斥道:“哪个嬷嬷教的你规矩?主子说话时候谁许你插嘴的份儿!回去之后必定要将你发卖了。”

      拂柳大气不敢喘,眼泪在眼眶打转。

      “先生让你读圣贤书,学礼仪,就是教你跟长姐的丫鬟使横吗?”

      乐仪轻声说:“拂柳与我情同姊妹,一路上对我颇多照拂,你想发火大可以冲我来,何苦和她使气呢?”

      乐端看看低头啜泣的姐姐,又看看缩头缩脑的丫鬟,全都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好似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威逼她们,心中越发烦闷。

      “没有。”乐端略拱了拱手,硬邦邦地说:“我还要温书,今日陪姐姐游玩半天落下了功课,要补上来,姐姐请便吧。”

      拂柳赶紧去扶乐仪,乐仪手跟冰窖里拿出来似的,二人搀扶着离开书房。

      “哦,对了。”

      乐仪一只脚迈过门槛,乐端在身后说:“去宁城一事,还望姐姐三思,在这儿多考虑几天。”

      乐仪指甲在门框上划出三道浅浅的印。

      “小姐,您没事儿吧。”

      拂柳怯声怯气地问,她脸色发白,没了往日的活泼劲儿。

      乐仪险些撞到墙角的梯子,听她说话恍然回神,拍拍她手臂,“委屈你了,少爷今儿的脾气是冲我来的,让你平白遭了连累。”

      拂柳急忙说:“不委屈,小姐,我是您的丫鬟,这都是我份内事。”

      乐仪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小七呢?”

      “小七他和管家在一处说话,我没敢惊动管家,先回来了。”

      窗外蝉吱吱叫个不听,乐仪长出了一口气,“可真是我好弟弟啊。”

      半刻钟后,管家被乐仪找去说话,拂柳趁人不注意溜到小七房里。

      “拂柳姐姐。”小七打了个寒颤,拂柳并未发现,紧着低声说:“你快收拾收拾东西,咱们随时好走。”

      小七没动,迟疑问道:“小姐要什么时候走啊?不是说先不走了吗?”

      立刻就走四个字在拂柳舌尖打了个转,她心中一突,佯道:“我也不知道呢,小姐还没说到底什么时候。”

      “你是不是不想走了啊?”

      “也不是不想走……”

      小七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大口气,小声说:“小姐的酒确实好,可是人家全天下的就都去参加斗酒大会,比咱们强的有的是,小姐去了夜未必能拿着什么名次。

      我觉得还不如踏踏实实回去安和县呢,省得万一比赛不成反倒丢人。”

      “你怎么就认定小姐不行?走这些地方,哪里的酒比得过小姐酿的?”

      “好好好,那退一万步说。”小七推门左右看看,见四周无人,压低了嗓子对拂柳说:“你说咱们从家里到这儿受了多少坎坷折磨,这辈子没吃过的苦都吃了。

      且不说酒楼里头差点儿让人给下大狱,前几天遇见的疯婆子直接奔着要命来的,后头不定还有什么妖魔鬼怪沟沟坎坎。

      拂柳姐姐,我还不到十五呢,我还想平平安安回去娶媳妇呢。”

      拂柳奇道:“这些沟沟坎坎,小姐都不怕,我都不怕,你一个爷们儿怕什么?”

      小七脸面一红,梗着脖子说:“小姐是老爷夫人亲女儿,不会怎么着,顶多说两句就成了。

      可是咱们俩,小姐平安还好,真有个万一掉了一根儿头发丝儿,这辈子都没得活了。”

      拂柳说:“说一千道一万,你是不想跟小姐去宁城了?”

      “不是不想……”

      “那要是小姐说现在就走,你怎么办?”

      小七没吭声。

      拂柳倏忽变脸,柳眉倒竖连说了三个好字,“小姐算是白器重你了!”

      说完就摔门离开。

      拂柳和乐仪只说小七累了,走不动了。乐仪见她脸上不是颜色,已然猜出来八九分,但也没点破,说让小七在这儿休养也好,路上毕竟颠簸不好走。

      “拂柳,这一路多艰辛,说实话,我连自己能不能平安到宁城都没把握,要不你留在这儿一并照顾小七吧。”

      “小姐好瞧不起人。”拂柳怒道:“拂柳不识几个大字,却知道主辱臣死的道理,没得把主子抛下自己快活的。

      再说古来那些大英雄大人物要做成什么事儿哪有不吃苦冒险的,我比不得他们,但也不至于临阵脱逃当个王八,竟叫小姐这么看低了。”

      碍着隔墙有耳,拂柳此时说话声音又低又细,但字字落地都铿锵。
      乐仪今日被醉鬼骚扰,被一向疼爱的弟弟指责,本来郁郁不乐,现在心中淤积的颓丧气也被拂柳几句话一扫而空。

      “好丫头,你有这份心,没什么比不过那些大人物的,咱们即刻就走,等到了宁城,小姐请你吃大酒楼。”

      拂柳转怒为喜,轻快应了一声就要去收拾包袱。

      乐仪叫住她,“别收拾了,咱们直接走。”

      “啊,这么多什物呢。”

      乐仪拉着她更近一步,几乎贴着她耳朵低声说:“别收拾了,我方才看见了乐端给家里写的信,要设法拖住我们,等家里来接人。

      他们现在都看着呢,咱们要是大包小裹的恐怕出不了这个院子。”

      拂柳有点儿慌了,“都看着咱们,咱们怎么出去呀?”

      ……

      “拂柳姑娘,您做什么去呀?这大太阳地的,我帮您去。”

      门房见拂柳过来,急忙忙冲到她眼前,笑眯眯的,眼睛不错珠紧盯着,就跟她会凭空飞了似的。

      拂柳故作为难,“小姐让我买些新鲜的果子,就那个叫‘酸角’的,她等着要呢。”

      “我帮您买去,别劳动您亲自去了。”

      “那怎么好意思啊。”

      “没事儿没事儿,正好也要买别的。”门房和做饭的大娘使了个眼色,大娘会意坐到门口做针线,门房紧着去买东西。

      院子里搭上管家一共五个仆人,管家、两名书童、做饭大娘还有一个门房。

      拂柳坐在门口等着,大家都凑过来说话,拂柳一直说说笑笑什么异常都没有似的,直到酸角买来了,拂柳连连道谢,给小姐拿过去。

      众人松了口气,各归各位。

      晚上吃饭时候婆子去请乐仪,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只在房后架着一架梯子。

      马车载着瘦书生和书童出了洛城,奔官道去了。

      ……

      “兰公子,九尾君有事吩咐。”

      “风芷逃了。”

      一篇纸幻化白色狐狸跃至眼前,兰永盘膝而坐不动如山。

      白狐开口,“祝九郑十已死,凭风芷做不到。”

      “你是最后见到他们的人,长老们怀疑你拿风芷诱祝九郑十前去,一起做了‘补药’,你要给个交待”

      桃花眼抬起,幽光潋滟,兰永嗤笑一声:“九尾也信?”

      “九尾信不信不重要,兰永,你在风芷身上看见了什么?”

      “别急着否认,狐狸不会轻举妄动,老狐狸更不会轻易行动,你无缘无故对风芷出手,加以审问,到底为什么?”

      兰永懒洋洋地说:“就不能是我为青丘清理门户?”

      “兰公子何时这等好心?”

      兰永奇道:“生来就慈悲心肠,你竟今日才知道?”

      白狐不语,猛然跃至兰永肩膀,兰永反手点白狐咽喉,白狐不躲反迎,甩尾勾兰永后颈,兰永一袖横出,白狐被红袖裹缠重重摔在地上。

      白狐不怒反笑,“你现在顶多有五尾的功力,这次渡劫不仅未能升七尾,反而退了。”

      兰永也笑,眯起了一双桃花眼。

      “我可不想和你打。”白狐摇身成纸脱开红袖,一跃数丈,跃出山洞,遥遥传音入耳,“九尾君命你查出此事始末,九尾信你才要你做,狐族今年出太多事了。”

      ……

      离开洛城数日,乐仪和拂柳一路提心吊胆,生怕被家人追上来,眼下离赫山越来越近,她们心里愈发轻松。

      赫山其名颇为唬人,听着好像巍峨重峻多高多大似的,实则不过寻常无奇的山包,还没安和县外的安和山高,乐仪估摸着爬个一天半天就能到山顶。

      从北往南的官道上分出无数的枝蔓,鱼刺般排列着。顺着脊骨一直走便是到宁城,在鱼身三分之二处向西拐个弯儿,再行五十里,就到了赫山。

      这一路往南风光颇美,且喜野生凤凰花树茂盛,乐仪时不时停车折几枝,拂柳笑道:“早先在家中半朵难寻,现在满山满树挨挨挤挤,您可算过瘾了。”

      离赫山越来越近,拂柳赶车的手艺也越来越好,乐仪同她一起坐在车辕,路边绿柳倒退,阴凉遮日,夏日里十分惬意。

      “公子,我跟您说实话,其实我可爱赶车了,尤其这大道上,小风儿一吹别提多美了。”

      “尤其进了赫山地界儿,柳树最多,越走越凉快。”

      乐仪背倚马车,嘴里叼着根儿草棍,懒洋洋地嗯了一声,“赫山人杰地灵,从前酿酒世家方家在山中隐居,传说方家擅酿药酒,酒香醇厚药到病除,为当世之冠。
      溪水流下,两岸山兽异禽争相饮水以强身健体,传为一时奇谈。”

      “可现在有名的酒没有方家的啊。他们是不是不卖酒啊?”

      乐仪的笑淡了,“方家人丁单薄,逐渐凋零,只有一位传人方醉山,他上次露面也是二十年的事儿了。自从在斗酒大会夺得魁首之后再无消息,不知如今是否还在人世。 ”

      “太可惜了,这就是书上说天妒英才,他们家酿酒那么大本事,老天爷给收走了,您说是不是?”

      乐仪没说话,拂柳顺着她的视线,看见渐渐临近的一个人形。

      疯疯癫癫的男人衣衫褴褛蓬头跣足,沿着官道踉跄奔跑,被石头绊倒摔进草丛,手脚并用胡乱按着地爬起来,嘴里呜呜噜噜,一句话都说不清。

      拂柳惊叫,“这不是咱们在洛城见到那个无赖吗?”

      洛城那个出言不逊的下流醉鬼,拂柳恨他恨得牙痒痒,恨他轻薄小姐,也恨他惹小姐和少爷之间生隙,总幻想着若有机会定给他教训,不料一旬之后竟在赫山瞧见他。

      当初在洛城此人虽然邋遢潦倒,但也神志清醒。现在他远远跑来,只顾奔逃,眼中似乎什么都瞧不见,一看就疯癫的。

      他跑得没章法,前方马车撞上这人,车夫啐了一口,“晦气。”催马更快。

      这人倒在路边抱着腿张大嘴嚎叫,发不出声音,饶是如此还努力向前蠕动,好像身后有厉鬼追逐。

      乐仪悚然一惊——他竟是没了舌头。

      “我们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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