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道是这样子的》海棠青

14、聂书蛾

　　白明微一进房修炼便是一月，期间双桃替他回绝了许多宴会邀请，一些重要人物的书信，也被放在了大殿的案上等待白明微亲自回复。

　　白明微翻看了下，大多数都是找了个由头想要结识他，或要亲自拜会，或要登门献礼，或是邀请同游，或是一同论道。这些人的名号一个个响亮异常，修为皆在他之上，让白明微对“道祖”这一身份又有了新的感叹。

　　“全部回绝。”看完后，白明微给出了回复。

　　“是。”双桃应道，“以后也是如此吗？”

　　“对。”

　　这是白明微前世一直想要干的事，回绝掉一切自己不想参加的社交。即使成为了被恭维的一方，白明微依旧坚守初心，并能从一口气全回绝这件事上获得快乐。

　　“峰主，上回那个仆役，我去问了，名叫商陆，身份有些特殊，想要调来钟秀峰，估计得您亲自走一趟归一峰。”双桃还记得白明微修行前嘱咐她做的事情，只是没想到白明微一修就是一个月，这件事便被耽搁下来了。

　　“特殊？”

　　“怎么个特殊法，管事也说不上来。只知道曾经犯了罪，发落到牢里，废了灵根，后来得到了归一峰峰主的赏识，才放出来。奇怪的是，他也只被安排了炼器司杂役的活，归一峰的峰主，也再没有关照过他。”

　　“归一峰的峰主叫什么名字？”

　　“聂书蛾。”

　　“归一峰和归一门是什么关系？”白明微想起文莺便是出自归一门。

　　“瀛洲真正的核心只有越过宫门的这一片孤立的群山，外面的城镇数不胜数，凡人和修仙者交杂居住。归一门是瀛洲的一大宗门，走的是炼道，峰主把归一峰看作是归一门的总部或者高层便是了。”

　　“如此。”

　　白明微带着双桃走了一趟归一峰，他倒没抱着能见到聂书蛾的想法，只想着去看看归一峰，若能见到聂书蛾便更好了。没想到刚一到，便被人请了进去。

　　“只是恰好有空。”聂书蛾说道，袖子一挥，让白明微坐在他的对面。

　　聂书蛾披着一头黑色的长卷发，拿着一柄长烟枪，说话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整个人透出一股疲惫不堪没有盼望的神色。

　　“文书我都准备好了，道祖既然亲自来了，签了就能领人走了。”

　　聂书蛾往坐榻上一躺，头正好枕在了另一个坐垫上，他将长烟枪的一端探入矮几上的茶杯里，侧着头吸了一口。

　　看着是烟枪，居然是吸管。

　　“干嘛看着我？你明明能光脚走路，为什么要穿鞋？你明明能用手吃饭，为什么要用筷子？”

　　“我只是惊讶吸管的外形。既然都这么做了，把烟叶换成凝胶状饮料直接吸不更好吗？”

　　“你难道真是个天才？”聂书蛾一骨碌坐了起来。

　　白明微看了看桌上摊开的一纸文书，就是简简单单地写了自己什么时候领走商陆，从此商陆归于他麾下这几句话。

　　“商陆到底犯了什么罪？”

　　聂书蛾托腮看着他，说道：“我还想问你，你怎么就判断商陆是一个值得收下来的人？”

　　“因为他的眼睛看起来很真诚？”

　　聂书蛾哈哈大笑，“说起来他本人确实没有罪，只是在为先祖赎罪。要说他享受了祖辈的福荫，那倒也罚得不亏。可他犯错的祖辈，已经是三代之前了。这孩子，从小没有享福过，一直都是受苦来着。”

　　“既然你也懂得这个道理，那为何还要如此惩罚他？”

　　“我们都这么想也没用。因为他祖辈犯下的错实在是太大了，差点毁掉整个瀛洲，以至于将他本人挫骨扬灰都无法偿还他的罪孽。你会管一个根本都看不到，也与你没有关系的受苦的人吗？”聂书蛾用烟枪敲了敲几，“没必要啦！”

　　“我听说商陆是你从牢里捞出来的，若非如此，商陆这辈子都不得自由身。既然商陆所背负的惩罚如此之重，你将他弄出来，废了不少力气吧？”

　　“我曾经也是一个天才。”聂书蛾不笑了，“但是我现在继承家业了，来当这个无聊的峰主。白明微，天才可以有很多人，但道祖只有你一人。我还真的挺羡慕你的。”

　　聂书蛾拿起烟枪，吸了一口，“我以前答应过一个人，要将商陆弄出来。虽然这个承诺早就不作数了，但是我自己和自己较劲。既然你要人，这个烫手山芋就给你了！别让人离开瀛洲就成，罪人的后裔，估计就要在他这一代断了。”

　　原来这是一份责任划分书，白明微忽然懂得聂书蛾的态度了。“那我就将人领走了。”

　　“道祖。”聂书蛾在白明微背后喊了一句，“你别觉得他在我这儿过得差，那小子过得一点也不冤。他城府深着，工于心计，一肚子坏水，可瞧不起人。”

　　“虽然是我放他出来的，可这小子可恨我了。但是，他一个废人，又能做什么？再工于心计，也只能做到这般田地了。”

　　“我知道了。”

　　白明微回头，看聂书蛾倒躺着，头伸出了榻外仰着，一头长卷发披散在地上，脸倒着看着他。

　　“看我干嘛？”聂书蛾拉长了语气问他。

　　“与其在榻上放两个坐垫，不如改放一个填满棉花的大垫子，随便你怎么躺。”

　　“难道你真是个天才？”

　　“我看你心中有股郁气，没事吗？”

　　“没事！”聂书蛾忽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提高了声调，“别随便猜测我，也别在外面打探我的消息。哦不，我没有觉得你会特别关注我的意思，只是万一，所以才说了一句。你也别说你本来都没想过，谁知道你想没想过。”

　　“我只是有点担心你。如果我有能帮到你的地方，你就和我说吧。”

　　“……”

　　白明微与他对视。聂书蛾翻了个身，把头埋在了榻下的台阶上，头发凌乱着，“托你的福，我现在有点讨厌我自己了。听到你那句话，我心里其实是真的有点感谢你的，所以不要觉得我在阴阳怪气。我知道我现在这样的言行会让你困扰，所以不用管我，你自己走吧。”

　　“我们交个朋友吧。”

　　“为什么交朋友这种事情要说出来啊？还有，你当我多大了？”

　　“不可以吗？”

　　“可以。”聂书蛾抬起头，“你他妈以后千万别骗我。”

　　“……”白明微点点头，“好。”

　　见到商陆时，他正在穿珠子。

　　白明微不知道这是哪道工序，只见商陆用手感知着，将一粒粒晶莹剔透的珠子穿进牛毛般细的丝线里。

　　他正穿完了一串，打算接着穿下一串。

　　白明微走到他的面前，“我叫白明微，钟秀峰峰主，你可愿在我手下做事？”

　　“得峰主看中，我自然是愿意的。”

　　“你有什么东西需要收拾的吗？”

　　“身无长物。”

　　“那现在就跟我们走吧。”

　　“好。”

　　商陆的身后，众人怠慢了手上的工作，看着白明微，暗道商陆的好运。只是此刻他们不敢再大声议论，只能用泛着酸味的眼光轻视着他。

　　“哦，我想起来我还要做一件事。道祖，请问那些那位管事在哪？虽说我听声辨位的本事不错，但这管事既不开口也不动，我便不知道他在哪了。”

　　“我牵着你。”白明微拉起商陆的手，商陆微笑着走在白明微身后，姿容优雅。

　　白明微在管事的面前停下，管事不敢与他对视，嗫嚅着发出一个音节就被商陆捕捉到，精确无误地给了他一个大比兜。

　　管事被打懵了，他刚想瞅一眼白明微的眼色，另一边脸又被扇了一个大比兜。

　　全场安静下来。

　　众人静如鹌鹑，全在看白明微的脸色，但是他们根本看不出白明微的表情有什么变化啊！双桃倒是从白明微眼中看到了一点愉悦的神情，这说明，白明微还是爱看的。

　　既然如此，双桃开口道，“所有人！列队！把脸抬起来！”

　　炼器司所有人的脸都绿了，管事确实该打，但他们又不是都欺负了商陆啊，这就是祸殃池鱼吗？！他们一边在心里骂着那几个罪魁祸首，一边排队站好，认命地扬起脸颊。

　　“这么多人，我打不过来，就那几个人吧。”商陆准确地报出了几个名字，其余人皆松一口气，望向商陆的眼神也友善不少。

　　“唉？怎么不动呢？你们不动我怎么知道你们在哪呢？”商陆矫揉造作的声音响起，让那几个人打了个冷颤。

　　他们自觉求情已经没用，好在商陆的惩罚也只是打两个耳光，其中一人发出声音，向前走了几步，开口道：“你打便——”

　　极其响亮的耳光声在殿内回荡，余音绕梁，一个耳光打得他整个人一翻，晕倒在地。

　　剩下的人尖叫出声，后撤一步，转身便逃。

　　“呵呵，这才有意思嘛。”商陆追了上去，又是一声脆响伴着一声恐惧至极的呐喊。

　　惨叫声接二连三地响起，管事只觉得商陆打自己那两巴掌还算轻的，又害怕商陆给自己补上。其他自知安全的人，看着这些往日气焰嚣张的同僚们的惨状，脸上都扬起了悲痛的笑容。

　　商陆打完了后，众人又在研究根本没有变化过的白明微的表情，只觉得商陆言行过于放荡不羁，显得心胸狭隘，料定白明微会不喜这番言行。

　　“打累了吧？洗洗手休息一下吧。”白明微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