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专业人员的自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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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林挽歌还沉湎于那个古怪压抑梦境带来的迷茫感，精神恍惚地从楼上下来时，正好遇上了头上戴着白麻的小姑娘在准备明天上山时要用的符纸糯米铜钱之类的东西。
看到她下来还对着她露出个友好的、沾染生机活力的笑，“这一两天累着了吧？看你这两天都没睡好的样子，可别耽误了学习呀。”
林挽歌：“…嗯。”
她有点不适应别人的热情友好，尤其是在与对方不相熟的情况下。
“明天就要上山了，今晚可得好好休息啊。早上要起得很早的。”但小姑娘并不在意她的尴尬疏离回应，只又自顾自地低下头，从自己带来的装满了黄纸铜币和其他零碎小物件的帆布包里翻出了一个黄纸包的附身符，递到她眼前来。“晚上把这个带着吧。”
“今晚可能会有点冷，带上可以安点心。给你妈妈也拿一个过去吧。明天上山回来了也还要贴符。”
对着她的疑惑，小姑娘又扬起头来对着她笑笑：“是我师父说的，说毕竟你哥哥不是寿终正寝，必须得多看重这些——听上去是有点封建迷信对不对？”
“没办法，我其实也不太信这些的，但这种东西也只有总归抱点敬畏心了。”
“………”
林挽歌接过了护身符。
“…谢谢。”
她把黄纸和红绳做的护身符放在了衣兜里，和那枚黄铜铸币一起。收回手指时，也感受到了仿若错觉般的灼烧感。
“不用谢，这是我们的本职工作。”小姑娘收拾好了东西，拉上了帆布包拉链。又突然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客房右侧的房间——那是奶奶的卧房，现在已经被从里面锁上了。
“那个，这老太太一直这样吗？”
“………”
林挽歌轻轻摇摇头：“奶奶平常不会把门关上。”
不仅不关。还要坐在门口盯着屋外的人，有时她和母亲做到找东西或路过的动静大了一点，就要听到那里传来的阴冷可怖的“你们是诚心不想让我这老东西休息会儿吗”的责骂。
“只有这几天，奶奶才关上了门。”她没有任何想替这从来就不喜欢她的老太太保守秘密和隐私的心思，“可能是因为哥哥。”
“奶奶在这个家里，只喜欢哥哥。”
“哦，是这么回事啊…”
这个叫唐雪樱、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在这偏僻小镇上做丧葬服务工作的小姑娘轻轻地应了声，依旧双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那扇被人从里面锁住了的门。
“不过这对老人身体可不太好，关门就算了，把窗户也关上拉着窗帘不透光不透风的，又是这么热的天，年轻人也受不住的。”
好一会儿后，小姑娘才收回目光。弯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像个极普通的热心人那样，提出建议。
“要多劝劝老太太别这么倔呀。”
…………
唐雪樱觉得麻烦。
不仅仅是因为上面派给她的这个任务要她不得不来到这么一个偏僻小镇上，扮演个丧葬服务行业专业人员，兢兢业业地跪在灵堂前哭丧哭得嗓子都有点发疼了。
她没那么娇气，既然是加入了这个部门，就说明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的——何况更早的时候，她还去过更偏僻、条件更恶劣的地方出任务。
她感到麻烦，是因为她在完成任务的同时还要顺带保护好的这一家人。
由观测组发现的“异常”出现在这一家人里，她这个行动组的冤种便立刻想了办法混进来，发现了这家办着葬礼的人家中死了个正当壮年的年轻人，还是淹死。
这似乎就已经足够解释为什么观测组的那群算卦占卜通灵的都信誓旦旦地说这地方有“脏东西”了。
但，唐雪樱却明白，早亡又死于非命的年轻人全国各地何其之多，而他们不会每个都变作需要她这类人来处理的麻烦——残酷点说，这世间有许多人死得悲惨，上天却不会给他们中的每一个机会在死后为自己申冤。
……这家人中绝对还有古怪。
她在到了这偏僻小镇、找到了几乎是泡在阴气里的这家人时委托了在政府常规部门工作的同事，拿到了关于这家人主要家庭成员的相关资料。
重男轻女又坏脾气的老太太，很早就没了丈夫、靠自己工作挣钱养家的女人，如“别人家的孩子”模板一样优秀的女儿，以及，不成器的死者儿子。
“…这个。”
拿到死者的相关报告时，她询问了一遍当时负责的警官，“他掉进水里时，身边没有人吗？”
“那段路太偏，没有监控。”
警官回答：“不过，报警呼救的是琴某，她可能当时和她这个儿子在一起。”
“那你们就没有怀疑过是她推死者下水的吗？”她问：“据我所知，死者是个不成器的傻逼，几乎拖垮了整个家。甚至还想祸害家里唯一成器的女儿。”
“作为一个不堪重负的母亲，她有理由想要摆脱这个麻烦。”
但已步中年的警官听到她的询问时严肃地皱起了眉，露出被质疑专业能力的不满表情。
“我们当然怀疑过。琴某现在能在外面自由活动就是因为我们已经肯定死者是死于意外而非人为。”
“琴某有夜盲症，并且因早年劳累过度留下腿疾，她根本不可能在自己看不见的夜晚、在那段没有照明的河堤边安全行走，甚至把一个壮年男性推下河而保证自己不也跟着掉下去！”
“有监控地段录下的影像也显示，是林某与琴某发生争执，林某将琴某推倒在地后因情绪不稳定、为了摆脱琴某故意挑了琴某去不了的河堤走，随后才因意外落入河中。”
“唐小姐，有些事不会像小说电视剧里那样复杂。”
那个严肃的警官还在最后这样警告过她：“现实没那么戏剧化，大多数人都活得很简单。”
“琴某也没有杀林某的动机。不管林某有多混账、多不成器。理由很简单，唐小姐，只是你理解不了有些地方，以及活在这些地方的女人，她们被影响得有多深。”
……怎么可能理解嘛。
唐雪樱在回忆到这里时撇了撇嘴，想着谁会相信这个女人会忍受得了那种傻逼儿子、她要是那女人，早该把那傻逼用枕头捂死了。
那个警官就是想指责她不食人间烟火嘛。
她掰手指头，觉得自己被误解，她明明就有在换位思考，也有切实把自己放在那女人所处的环境中尝试理解女人的想法——想法就是她一定要踹了那个封建的老太婆，让她和自己的那傻逼宝贝孙子互相折磨，然后带着听话懂事的女儿远走高飞。
算了。
她轻轻地、隐晦地打了个哈欠，继续守在灵堂边、以防今晚非常有可能到来的特殊情况。
明天要上山，这个家里的多数亲友都没有熬得太晚，在这个点差不多都已安歇了。只有那个身上缠着最少阴气的老太太还要留在灵堂前，给她这个早死的孙子守夜。
除了老太太外，留在灵堂的也就只有她和她那个暂时的师父师兄了——没办法，谁叫他们是“专业人士”，这钱又不够好赚。
期间那个身上缠绕最多阴气、昨天和白天时状态差得看上去立刻就要也走了的女孩有过来一趟，给他们送来毯子和垫子。
也正因为这个叫林挽歌的女孩身上的阴气最多、最浓郁，甚至盖过了女人，唐雪樱才会继续坚持那个女人有杀死死者的动机这一想法——在她推测中，想必是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说了些想伤害妹妹的话，让母亲最后的一根弦崩断了，并最终痛下杀手。
只有这样，才能说明为什么这女孩明明远离家乡、又不与死者联系许久，却反而被阴气缠绕伤害最深。
——因为母亲是为了女儿才痛下杀手的。
不过今天下午女孩身上的阴气倒是减少了不少，精神状态也好了很多。大概是护身符起作用了？
唐雪樱小心猜测，在接过女孩递上来的薄毯时还小声问了句“你现在感觉如何”。
女孩偏过头看了她一眼，仍旧是很不习惯与人交谈的模样。
“……还好。”
“那真不错。”
她挺喜欢这个优秀出色的女孩，也是在真心实意地为这女孩高兴。“今晚记得收好东西，有什么事出来叫我们——”
这女孩估计会被作为主要目标针对，她因此稍微提醒了下对方。
不过，话没说几句，守在灵堂另一边的老太太就睁开了眼。刻薄地挑起眉，脸颊干瘪的肉微微抽动，冷冷地扫她们一下。
“这是你们吵闹的地方吗？”
随后又继续闭上眼，嘴巴极刻薄恶毒地吐出更过分的话来。
“自己家里有人走了都还整天到处去找人笑嘻嘻，自己没死倒是高兴得很。晦气东西。”
“！！！”
唐雪樱都觉得自己血压飙升了。
这老太婆，真是活该能宠出这么个傻逼孙子。
但作为被这么恶毒地咒骂了的当事人，林挽歌表情却很平静。
“对不起，奶奶。”她说，像是早已习惯得麻木，“下次不会了。”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专业人员的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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