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男人，男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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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炀按照通知上的地址先做火车再转汽车又拼黑车，好不容易找到了单位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有一会了。这是个军用场站，选址上较之城市边缘的民用机场更强调战略意义，简单来说就是更加偏僻。依托山势是军用场站最普遍的做法，涵洞隧道可以很好的隐藏人员物资储备，距离城市中心不远不近百十公里也恰到好处。
负责接待的人把骆炀带到连队报道，连长名叫齐大宏，脸上的黝黑和粗糙是常年风吹日晒的必然，袖子上的痕迹衣服上的味道应该是刚保养完装备留下的机油，骆炀留意到齐连长看到他时几乎下意识的皱了一下眉头。
“找文书去给你安排寝室，内务摆放全连统一你自己看着整理，熄灯之前全部到位。”干净利落的一句话安排完工作，齐大洪挥手表示让骆炀该干嘛干嘛去。
表情、眼神、动作、语气、讲话都可以或多或少的透露出一个人的内心想法，刚刚齐大宏任一方面所表达出来的信息都显得不怎么善意，结合到一块看的话几乎可以肯定，骆炀在第一次见面且并未开口说一个字的情况下就已经给自己的顶头上司留下了不好的印象。骆炀在厕所的镜子面前照了好久，在确认头发上没有鸟屎、脸颊边没有米粒、牙缝里没有韭菜之后只能回去闷着头整理东西。
规定的熄灯时间是九点半，骆炀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紧赶慢赶好不容易在熄灯前把内务都整理完毕，所有规定的物品都摆放到位，被子因为装包里太久了压出来的褶一时半会消不下去有点差强人意，齐大宏踩着点来看了一圈好像没有很满意也没有很不满意的样子，齐大宏走后骆炀跑到厕所，终于有时间打个电话了。
“我到单位了，这边一切都好，妈你放心。”路上骆妈妈几乎每隔半个小时问一下行程，骆炀的短信记录清晰的显示着火车途径的每个站点和转车拼车的里程信息，到单位了还是要一个电话才能让骆妈妈放心下来。
“单位环境怎么样？住的地方舒服吗？你们平时都干什么工作呀？训练管理严格吗？……”
军用场站是什么样子林媛一点没有概念其实也不是很关心，作为一个母亲她只在乎自己的儿子，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工作累不累。林媛当然知道作为一个当兵的战时要打仗平时要训练，不过每个母亲都是自私的，当个流血流汗的英雄还是做个碌碌无为的凡人两相比较的话在她这真的没有什么可纠结的。
骆炀一个接一个的耐心回答问题，有些照实说，有些编瞎话，有些还要打哈哈。报喜不报忧是每个离家的人的常识，更何况他是个当兵的。条件艰苦、任务繁重、心情抑郁、天气还差劲这种问题说出来也只能多两个人跟他一起不痛快，况且他现在这个场站横向比较来看设施什么的都能排得上中上了，这还有啥好抱怨的。
骆炀很认真的答应了包括但不限于“每天按时喝牛奶吃水果，天热不喝冰水不吹电扇，内裤袜子每天洗每天换”林林总总一系列日常之后，林媛这才带着并没有多少的欣慰挂了电话。
骆炀换了一个小电话，记得刚拿到的时候外包装上显眼位置加大加粗的字体写着“超长待机、持久续航、澎湃音量、三防保障”，说实话作为专人专机只用来打电话的设备来说这样的老年机实用性的确非常高。伴随着哒哒的按键声蓝色的显示屏上出现硕大的数字，除开分配工作那次之外，这个电话从拨出到接通很少超过三声，今天也不例外。
“晚上到的单位，收拾半天刚腾出空来。”骆炀在絮叨单位的一些事。他和汪岚郁的通话基本就是这样，说说我一天干了什么，听听你一天干了什么，讲讲好笑的事情，聊聊没营养的新闻。
刚开始谈恋爱的时候他们可以一通电话打三个小时，手机发烫话费超标同时骆炀还要小心提防着他私自偷留的手机被领导发现。那时候好像有说不完的话题，聊不完的故事，他和汪岚郁都在急切的表达自己也很陶醉的聆听对方。那时的感情像是新酿的红酒，甘甜绵软还容易上头。
现在更多时候他们之间没太多的话可说，有些时候三言两语就挂了电话，骆炀会叮嘱汪岚郁早点睡觉，汪岚郁会提醒骆炀少抽点烟，最后会很认真的互道晚安。是感情淡了吗？不是的。应该说是一种升华，去掉浮躁、退却激情、过滤冲动之后沉淀的更加纯粹的感情，像陈年的老酒，醇香悠扬要细品慢尝。
“飞行保障，要提前检查跑道情况，清理异物处理破损，指派专人进行驱鸟保证飞机顺利起飞。消防车要在一旁待命随时准备处理特情，这些人基本是整个场站训练强度要求最高的，执行飞行任务保障期间就基本没他们什么事了，但是万一有事就是大事而且是很不好的那种。”汪岚郁对于场站没什么概念且好奇心爆棚，所以骆炀就捡着些不涉及军事机密能说的跟她大概讲讲，“各种功能车辆的性能情况要检测，机库机械电力设施、备用发电机、油料物资供给这些硬件都要实时检查，有时候根据不同任务还会需要一些灯光标识配合导航。飞行任务结束之后要收拢装备，核验，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后续收尾工作。”
“这么复杂吗？机场里那些飞机天天不间断的飞也没看见大规模的维护呀。为什么要驱鸟呀？飞机起飞它们不就自己跑开了吗？跑道还能坏吗？飞机场的跑道不是应该要求很高才对吗？啥是特情呀？飞机迫降吗？你们那不是只飞战斗机吗？战斗机那么高级还能出事故吗？”汪岚郁猫科动物的好奇心被挑拨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她对机场的认知都是从航站楼的落地玻璃前获得的。航班按照几分钟甚至几十秒一架次的速度起起落落，空乘人员在各个位置时刻准备着为你服务，工作人员在装卸行李物资，领航员黑色墨镜红色手灯特别专业的样子，制服很帅气但是照比军装还是差那么一点，搭乘飞机的乘客更多是在看书或着使用电脑而不会因为一句unbelievable傻笑。
老话讲，隔行如隔山。远处看到的永远只是外表而已，而内核当然不会允许所有人参观。骆炀嘴角噙笑听着汪岚郁一长串的疑问和绘声绘色的形容，既然她求知欲如此强烈自己也乐得客串一下老师。
“任何需要滑行起降的飞行器都对所用道面有一定要求，民用机场的工作人员有相当一部分是用于服务乘客的，相比之下维护跑道和飞机本身的那部分人就不怎么起眼，加之民用机场的飞机起降频繁数量很大，个位数的消防车、检测车、清扫车也就容易被忽略。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民用机场的相关步骤一定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耐心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是所有辛勤园丁必不可少的伟大品质。暂时客串的骆炀假惺惺的体会着含辛茹苦的烛火精神，实则是酝酿出了一股不愿意安分的优越感进而很是享受。
“再有，军用的战斗机在功能设计和使用要求上相较民用客机的层次必定要高出不少。越是精密的机械越娇贵易损，抗美援朝时期的老式机型现在看来性能可以说惨不忍睹，可要说皮实那是真抗造，随便找一块平整点的土地压路机来回两趟三个小时就能起降飞机。再看看现在的机场道面，强度刚度稳定性那老三样就不提了，整体坡度还要考虑排水和势能运用，我毕业设计的时候用cad画设计图眼睛差点瞎了。”骆炀眉飞色舞的讲了半个小时一点没有要自己停下来的迹象，最后汪岚郁这边打了个哈欠才把快飞到天上去的骆炀强行拽了下来。
骆炀舔了舔嘴唇有点不好意思，“你困了吧，明天还要早起呢，你早点睡吧。”
猫科动物的好奇心被挑起来就必须满足，不过满足条件的门槛因时因地情况不同有高有低。其实骆炀说到第二个句号结束的时候汪岚郁听得差不多了也就失去了深入探究的欲望，可是电话那头的人越说越来劲已经开始旁征博引分析起来了。骆炀那点小心思汪岚郁还是心里有数的，既然他兴致勃勃那就顺便满足他小小的虚荣心好了。好在骆炀就算已经双脚离地了还是始终留有一根绳拴在汪岚郁这里，小小的一个哈欠就能勾回来他那已经出窍神游的魂。
“你也早点休息，坐了一天的车也挺累的。明天你也要正式上班了，你要起得比我还早呢。咱俩一起睡，晚安。”
“晚安”
2013年7月16日 星期二 晴
骆炀今天正式报道了，打电话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估计单位事情不少管理也挺严格。我知道就算我问了他也会说都很好，他习惯了报喜不报忧，跟家里跟我都是这样。
出门在外的人都想要给家里给亲人描绘出一种我很强大的画面，出于孝顺不舍得再让父母替自己操心，也是源自倔强想要证明自己其实有本事至少能够照顾好自己。光鲜不只是给外人看的，更多的其实是想给最亲的人看吧，因为只有这些人才会由衷的为你担忧和高兴。
说来骆炀有些时候特爷们，有些时候也像个小孩。
今天又被他抓到机会给我强行科普了，说实话他滔滔不绝的时候那股子洋洋得意的劲哪怕隔着电话都很有画面感，不知道为什么不欣赏也不讨厌只是感觉有点可爱，亦如当年的第一次见面。
我会想象自己就在他面前很认真的看着他，他肯定会觉得自己的博学多才征服了眼前的观众，殊不知我专注到眼里有光其实是好奇他喷出的口水能飞多远。
有时候男人，有时候男孩，我喜欢这样的骆炀。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男人，男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