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医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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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睁开眼睛，人就在医院里躺着了。
江崎奈美刚动了动手指，旁边就有人就凑过来问：“身体感觉怎么样？”
江崎奈美有点想吐，还想上厕所。
她本来想说话，但嗓子太干了，第一下没发出音。咽了咽口水才说：“还好。”
女人松了一大口气，摁床边的护士铃，不一会儿就有医生过来给江崎奈美做基础检查，做完了在表上写写画画，跟女人说：“轻微脑震荡，休息几天就好了。这段时间吃清淡点，身上的伤也注意不要沾水，少吃酱油，小女孩挺在意留疤的。”
女人又问手臂和腿上的骨裂有没有大碍，医生摇头，又说小孩子骨头养得快，一个多月就能好，然后带着护士去下个病房查房。
“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好了。”医生走后，女人给江崎奈美掖好被子，看她睁着眼睛傻呆呆地盯着自己看，火又窜上来：“你是皮猴转世吗？大晚上的跟那两姐妹跑到山上玩，平时叫你跑个腿一万个不情愿，叫你捣蛋作死冲得比谁都快，你前年爬树摔断手那件事我就不说了，去年暑假回趟老家又把头发烧秃一大块，这回只去两天，我还以为你能安分点，结果直接给我搞进医院。我看你以后也不要回去了，就在家里呆着挺好的。”
江崎奈美头还晕，没太听懂：“啊？”
女人瞪她：“装什么听不懂呢，不行就是不行。”说完从皮包里摸出手机去病房外面打电话。透过门上的玻璃窗，江崎奈美看见她笑得很开心，一点都不像刚才凶巴巴的样子。她很漂亮的，笑起来眉眼弯弯，唇上涂了口红，头发是烫出大波浪的卷，即使稍微上了年纪也有一份风韵的美。
江崎奈美不错眼地盯着她，思考这个人究竟是谁来着。
隔了一会儿一个年龄更大一点的妇人走到病房前，女人看见她就倾身鞠躬，两个人一齐走进来，那个穿小纹和服妇人走到江崎奈美旁边，坐到陪护椅上，拉住她露在被子外的手，轻柔地问：“奈奈，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呀？”
江崎奈美摇头：“没有，就……想上厕所。”
女人闻言在后面又瞪她一眼，似乎是让她好好说话。
妇人摸了摸江崎奈美绑着绷带的脑袋，慈爱道：“没事就好，家主已经好好教训过绪华他们了，奈奈要好好养伤。”
江崎奈美乖巧点头：“嗯嗯。”
妇人歉疚地说：“要是我把孩子们看紧点，也不至于受伤……”
女人扶着她，安慰道：“奈奈平时鬼灵精怪，想起一出是一出的，把她锁房间里都能爬窗户翻出去玩，跟绪华一群小孩在一起更是脱了缰，拉都拉不住，上房掀瓦也做得出来，希夫人再细心，哪拦得住一群小猴子。再说了，奈奈伤得也不重，养几天就好了……”
又说了些关切的话，一路把妇人送出门去。
然后噔噔噔踩着高跟鞋回来，把输液袋挂到输液杆上，调高江崎奈美的床位。
女人操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刚刚希夫人问你话你怎么答的，上厕所有这么急吗，这点时间能憋死你啊？真是的，说话也不看看时间场合。”
江崎奈美哦一声，掀开被子挪动着固定支架的右腿坐到床沿。女人蹲下来给她套上拖鞋，又伸手搀起她，拿着输液杆一副要跟她同去的架势。
江崎奈美不自在道：“我自己去就好了。”
女人瞥她一眼，帮她把翘起的衣角扯平，理所当然：“虽然你现在大了，但你依然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陪你去厕所，也就是我自己去厕所，没什么可害羞的。”
原来你是我的妈，江崎奈美心想。
然后扭扭捏捏地由她搀着往病房内的洗手间走。
上完厕所，江崎奈美重新躺回床上，看着女人忙前忙后的身影，突然说：“妈妈，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其实我失忆了。”
“哦。”
“真的。”
女人还在整理住院要用的东西，没看她：“那你别忘了还有功课没做就行。”
“诶，我有作业吗？”江崎奈美震惊。
“有啊，你自己说去老家回来后再赶作业……”
“那妈妈你帮我请两个月的病假吧，我的伤势实在很重，医生说不建议学习，学习只会加重我的病情。”江崎奈美格外认真道。
“你是不是还要上天？”女人的怒火又上头了，从兜里掏出手机隔空点着她，红色中国结手机链在空中晃晃悠悠的。她威胁道：“你再这样，我现在就要打电话跟你爸说你不仅扮演失忆患者欺骗我的感情，而且试图谎报病情逃学，你看他还给不给你买乐高。”
“那好吧，我突然又想起了一切并重新燃起学习的热情。”江崎奈美说完，眨了眨眼睛接着问：“妈妈，你是中华人啊？”
女人忍无可忍飚了句中文：“我弗兰人，江崎奈奈你有完没完？”
她没听懂，但确认了自己的猜测，抱着被子不说话了。
模糊的记忆里，母亲确实来自中华，江崎奈美爱吃辣就是受她的影响。
“饿。”过了会儿，胃里咕噜一声，江崎奈美可怜巴巴地摸着肚子。
“现在凌晨两点，我上哪儿给你弄吃的，忍着。”
“好吧。”
病房套间内重新安静下来。
女人收拾完东西，看到江崎奈美呆呆地盯着天花板，就坐到床边，摸了摸她的脑袋，眼里流露出心疼。
“明早我早点给你买饭，想吃什么？”
“大鱼大肉！”江崎奈美高呼。
“想得美，睡觉！”
*
早上五点多的时候护士进来换吊瓶，江崎奈美被护士拔针头的动作惊醒了，一转头，看到合衣睡在陪护床上的江崎妈妈，她妆都没卸，皱着眉，一只手搭在江崎奈美病床上，紧紧抓着，睡得很不安稳。
江崎奈美借着灯光描摹她的轮廓，感受心中的缝隙好像一点一点被什么东西填满。
护士收针管的声音大了些，她眼皮颤了颤，茫然的目光在周围扫视一圈，看到江崎奈美才慢慢回过神，从床上起来问护士：“还有几瓶啊？”
“这袋输完就没有了，等会儿值班医生要过来再查一次。”护士收好器材，推着车从病房走出去。
江崎妈妈活动了下僵硬的关节，坐到江崎奈美床边：“看着我做什么？”
“感觉好久没看见你了。”江崎奈美认认真真地说，“我很想你，妈妈。”
江崎女士先是露出一副被肉麻到的表情，抱着双臂搓搓搓，随后肩膀渐渐松懈下来，在原地看了她一会儿，眼里蒙上一层水光。
“你现在知道害怕了？”
“那么高的山，我听到你是摔下来的时候心都扯了一下，进病房的时候我就想，前天下午送你进车站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躺在病床上了呢。”她握着江崎奈美的手，带着浓重的鼻音，酸涩道，“我跟你说多少次不要毛毛躁躁的，可你总不听，从小到大不知道受过多少伤，为什么就不能长点教训呢，这次还好不严重，可是下一次呢，奈奈……”
女人的嘴唇轻微颤抖着，把头搭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呜咽道：“你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妈妈要怎么活啊……”
病房内回荡起她压抑的哭声。
江崎奈美看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愣了一会儿，抬起插着针管的那只手搭在她肩上，轻轻地拍：“以后不会这样了，妈妈，你不要难过。”
江崎妈妈哭了一阵，收敛好情绪，等医生查完房后去洗手间整理了妆发就出门了。
江崎奈美躺着床上迷迷糊糊睡了会儿，然后就被叫起来吃早饭。
墙壁上的钟表显示已经八点多，她睡得挺久，拿着勺子还睡眼惺忪的。
“天还没亮就在叫饿，这会儿又不饿了？”江崎妈妈一样样把打包盒拆开摆到她面前，语气又是凶巴巴的，完全看不出之前那么脆弱地哭过。
江崎奈美搅拌着碗里的粥，让热气散得更快些，粥熬得稠稠的，里面有肉沫和绿色蔬菜，其他的打包盒里装着厚蛋烧，蛋羹，蒸鱼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菜。
菜色看着虽然清淡，但种类很多，满满摆了一桌子。
江崎奈美觉得这跟大鱼大肉也没啥区别了，吊着一只手让她妈夹这夹那，母女两个吵吵闹闹地吃完了早饭。
她吃完又困了，头还是晕，身体也不舒服，总想睡觉。江崎妈妈虽然骂她是猪，但还是把窗帘拉上，将床位调低让她可以好好地休息。江崎奈美缩在被子里，看着江崎女士到外边接电话，大概是希夫人打的，她说着奈奈没事，今早还吃了几大碗饭，生龙活虎的，又叫电话对面的人不要担心，说着就走远了，背影消失在走廊。
江崎奈美正想合眼，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白头发蒙眼睛的高大青年，透过玻璃窗，正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江崎奈美一脸莫名，下一秒就看到这位打扮十分朋克的青年拉开门坐到她旁边的陪护椅上，动作非常随意，还翘着二郎腿，跟这是他家一样坦然。
江崎奈美不说话，她撞了头后不认得人，怕这又是家里哪个长辈，自己贸然开口把人认错了多尴尬，所以转过脸装呆滞，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自我介绍一下，我呢是东京都立高等咒术学校的老师，你可以叫我五条老师……”
原来不认识啊，那你进来坐得像大爷似的，江崎奈美还以为是高利贷上门讨债，都有点心虚，现在一听慢慢放下心来。
“我是来祓除你的，现在倒计时三秒，不赶快从别人身体里出来的话，我就要动手了。”青年抬起手，煞有其事地比了三个数，一根手指屈起：“三……”
江崎奈美回落的心被他后半句话震得彻底石化，问号充斥了大脑，信息量太大，她理解了半天，最后只剩下一个想法。
这是哪来的神经病？
“一……”
倒计时结束，青年摊开手，示意她开始表演。
江崎奈美报以看晚期中二病的眼神，翻过身拒绝交流。
“这么不配合啊？”青年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他坐在椅子上往后仰，凳脚翘起又嗒的落回原地，好像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祓除完，就去找希夫人要手作羊羹吧，帮乾平搞定麻烦收点辛苦费也是应当的。”
完了，这个人自说自话已经到了她无法吐槽的境界，江崎奈美小心翼翼地去摸床头的护士铃，想喊人把朋克中二病请出去。
手还没伸出去，就听到朋克中二病接着说：“这间病房已经布下了帐，普通人进不来的。”
妈妈，快来救我，敌方中二气息太强大，你女儿要扛不住了！
江崎奈美忍无可忍，从床上坐起来：“这位来自咒术高专的五条老师，你打扰到我休息了，我有权告你骚扰病人，让安保把你丢出去。”
“真是顽固的咒灵。”白发青年不满地啧了声。
“你神经病啊？”江崎奈美黑人问号脸，“我顽固？我咒灵？我真是从来没有遇到过你这样无理取闹的奇葩……”
她的视线在青年的黑色制服上扫了一圈，落到他戴眼罩的脸上，无法理解道：“你们东京人的骗术已经离谱到这种程度了吗？”
自称是学校教师的青年坐姿更放松了，翘二郎的那只脚有一下没一下踢着病床边缘，好像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似的，露出一个堪称灿烂的笑容：“为什么你觉得我在骗你？”
江崎奈美满头问号：“这位大哥，我没有嘲笑你顶着杀马特造型还要装神棍这种朋克操作令人窒息，你却要质疑我的智商不够低不能配合你乖乖受骗？”
她摊开手，激动道：“这世上还有这么离谱的事吗？”
青年想说什么，但好像卡了一下，只是揉了揉头发不耐烦道：“你很聒噪。”
江崎奈美究极困惑：“我说实话，你讲话声音也不小啊？”
他在原地坐了会儿，站起来，整个人居高临下地看着江崎奈美。
然后缓缓掀开眼罩，露出一只湛蓝的眼睛，白色的睫毛又密又长，几乎有点模糊性别的精致漂亮，看上去十分少年气。
但表情却是挂着调侃的恶劣，一字一句地宣布：“遗言时间结束，现在我要祓除你了。”
说罢，在江崎奈美额头轻轻一弹。
江崎奈美只感受到脖子一凉，整个视线天旋地转，然后像个皮球一样在地上滚了几圈。
她在地上看到穿病号服的女孩双目紧闭被青年揽在怀里，而女孩背后，一个没有头颅的绿色怪物正缓缓从她身体里掉出来，它有着侏儒一样的细小四肢，皮肤呈现一种诡异的暗绿色，看起来恶心又可怖。
江崎奈美看着那具怪物身体砸在地板上，脖颈的豁口冲着自己，非常平直的一道切面。黑色的血正从缺口处往外涌，不一会儿就在地面上蔓延成一大滩，浸湿了她贴在地砖上的那面脸。
她在血泊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一个只剩下头的，长着尖牙利嘴的小怪物。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医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