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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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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老公公可跟你说了,你爹娘和祖父母的事?”
“姑姑是想问我可知道家里亲人如何死的?公公都说了,被火烧死的,让我别想着他们的事,都是自己的命苦,好死不如赖活着,别提死人操心,正经活着才是要紧事。姑姑,你也别挂念了,不是都说生死有命,死人没活人要紧。”
半月回想着猴儿脸上的表情,明明不满十岁,却那样通透,他似乎什么都明白。
“姑姑,别想着过去的事,想以后的事,以后我赚大银子,将你从府里赎身。”
半月用帕子擦了脸上的泪,自己的爹娘和大哥,哪里那么容易不想,总要仇人血债血偿,才能放下心中的结。发呆了许久,看天色不早,半月才恍然起身,打水洗脸净面。
她怕周君宴回来看出不妥,不想周君宴今日一回来便去了书房,海盛梅大晚上过来了。
“有一桩要紧事,为兄实在忍不住,才这般晚过来扰你。”海盛梅道。
周君宴笑道:“海兄不必客套,何事还请直言。”
“上次庸之不只是说起你婚事,为兄老母替为兄谈了一门亲,却是振威将军府放出去的丫鬟,在城中开了一间刺绣的铺子,跟将军府还有些来往,生意甚是红火,赚得盆满钵满,银子多得连我老母都眼馋,才想将我这亲儿子卖了娶富商。”海盛梅调笑道,周君宴裂了嘴敷衍一笑,凝神听他往下说。
“为兄为银两顾,不顾脸面去见了富商,却知了个消息,也不知真假,听说振威将军府的小姐,从来没有用过月事带子。”说完,海盛梅饮了一口茶。
周君宴张嘴愣了下,也端起茶喝了几口,缓缓道,“为难海兄了,为了愚弟,牺牲了色相。”
海盛梅摆摆手笑道,“无妨无妨,为兄不过是被富贵迷了眼,过惯了苦日子,做梦都想吃香的喝辣的。周兄家中服也快出孝了,到时候咱两好事成双。”
周君宴朝他拱拱手。
跟海盛梅用过饭,周君宴去东厢找大夫人请安。大夫人见了他,甚是高兴,“好些时日没来了,瘦了好些,上回让你戴些吃食去翰林院,你又不愿,你们翰林院伙食如今可好些了?”
周君宴道:“换了个山东厨子,好些了。山东人肉都夹在馒头中,看京中不流行此吃法,厨子每日里大面馒头大碗红烧肉,掰开馒头将肉夹在里面,吃得满嘴肥油,还劝我们也这般吃,我学了,竟然不错。”
周君宴说了惹得周书宴笑个不停,大夫人却摇头道:“都是些大老粗。难得就没精致些的菜色?真不能自家带几样小菜去?”
“连掌院都是大锅一起吃,难道我个庶常,还得吃小灶?”周君宴道。
周书宴摆手道:“成了,成了,娘别再废话了,每日里吃吃喝喝,大哥在翰林院在做大事的,你老掰扯些鸡皮蒜毛的事,烦不烦?”
大夫人气得要打他,“七八岁讨狗嫌,十三四,狗不理,你们这个岁数,没一个好东西。吃了赶紧滚,我跟你大哥要聊正经事。”
“什么正经事,我不能听?”周书宴伸了脖子道。
“你什么正经事都不能听。”大夫人吼他。
周书宴哼唧道:“我看你也没啥正经事,都是些吃喝拉撒睡的屁事。”
看弟弟跟大夫人吵闹,周君宴想起自己小时竟也如此幼稚过,忍不住摇头发笑。
等将周书宴打发了,大夫人捂着胸口叹道:“没一个好东西啊,我是作孽,养大一个又一个淘气玩意儿。我跟你说的正经事,便是你的婚事,还有两个月便要出孝,京中待嫁的闺秀不少,有为的青年不多,各家夫人都不矜持了,好几家露出口风,你这边是何盘算?”
大夫人看周君宴脸上笑意收了,只觉得胸口又疼了,她嗷嗷叫了两声,“儿女都是债,我是借了一笔又一笔,活该受罪。”
“母亲是何打算?”周君宴问道。
“你难道听我的打算?”大夫人反问道。
周君宴淡淡道:“总是要娶的。”
“如今最热络的武义都尉府。林府竟然有脸过来勾搭,想要将个庶房的嫡女嫁来,呸,莫说庶房嫡女,就是嫡枝嫡系的嫡女我都瞧不上。”
“娶妻娶贤,程姑娘得体大方,倒是比旁人强些。”周君宴道。
“什么?”大夫人睁大了眼,“程夫人给越家做的中人,我若是去程家求亲,只怕程越两家倒要闹翻了。”
周君宴喝着茶,默而不语,大夫人摸着头道,“算了,算了,你回屋吧,看了你便头疼。”
“那娘早些休息,儿子告退。”周君宴告辞,大夫人甩手让他快些走。
到了腊月,梅花盛开,半月剪了枝梅花摆在屋中,她也还没学会剪枝,索性也不管雅不雅致,总是花,添点亮色便是。周君宴从前管头管脚的,如今忙碌起来,也没那闲工夫管她吃喝穿着了。便是看不过眼,比如满满一瓶的梅花,也只偏过头,当做没见着。他将一本书放到半月手中,道:“你的《九天狐女传记》我已经抄录好了两本,一本放在家中,这本你拿到书肆。”
“多谢少爷。”半月惊喜道,“可算是完结了,从春到冬,整整一年。等我在书肆扬名立万之时,便是少爷您吃香喝辣的时候。”
“淘气。”周君宴刮刮她鼻子,“少爷没空理你。自个儿玩去。”他在刑部也呆了半年,法例案卷越读越多,越发佩服海盛梅不过一年便受刑部侍郎抬爱,收入麾下。
周君宴正读着书,突然婆子闯入,“少爷,夫人喊您去前院。”
周君宴点头,“我马上便去,你先去回禀大夫人。”又转过头对半月道,“你先歇息。不必等我。”
半月看他样子,只怕预料了何事,她连忙道,“少爷快去,不必为我操心。”说着,给他披上皮毛大氅。
周君宴点头,去了前院。
太夫人见了他,连忙道:“贵太妃薨了,泽州只怕心中难过,你去看看他,顺便也看顾下锦儿。锦儿刚刚怀上胎。”
周君宴坐了两个时辰马车,抹黑赶到檀香寺,庙中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慌乱不已。周君宴找了几个屋子,没见到人,最后灵机一动,在最黑的那间将吴泽洲找到了,他点了蜡烛,吴泽洲跪在棺材前,锦儿坐在小凳上,脸色苍白。
“你快些找个房间躺着,这里有大哥。”周君宴对周锦儿道,周锦儿要说话,匆忙进来的奶嬷嬷拉着她走,“我的小姐,听少爷的话,快别逞强了。”
“可吃了?”周君宴跪在吴泽洲旁边道。
吴泽洲摇头,“吃不下。”
周君宴拉他坐在一旁,“孝心也不在你跪了多长,别亏待了自己。”吴泽洲不想起,不过周君宴和太监两人拉着他起身了。
“成王和王妃呢?”周君宴问太监。
“在宫中侍疾,皇太后也病了好些时日。怕惹了她老人家怀疑,今日不敢回,倒要明日才能回。”太监道。
周君宴嗤笑一声,“那丧事如何办?也只在这庙里随意下葬?”
太监哭着点头,周君宴气得将凳子踢倒,太监连忙跪在地上,“周少爷,您消消气,消消气。”
“起来,起来。”周君宴将他拉起。
这事憋憋屈屈的,说是要瞒着,怕皇太后听到贵太妃薨了受不住,毕竟谁也不敢拿皇太后凤体开玩笑,当然只能委屈了贵太妃,可是贵太妃活该被委屈?周君宴不忿,吴泽洲只怕心中更难过。
“这里幽静,老人家只怕也喜欢,看开些。”周君宴叹口气,将凳子扶起,又对吴泽洲道。
吴泽洲握紧拳头,砸在凳子上,“是我这孙儿无用,无用。”
“说什么胡话?”周君宴一巴掌拍着他背上,一个郡王都说无用,难道要当皇帝不成,当了皇帝谁都委屈不着。不过皇帝太子也病恹恹的,只怕便是皇太后过世了,也不能大肆操办,不过好歹也有礼法,百善孝为先,总是比太妃要热闹。怪不得谁都要权势,便是死人,位高权重的,也死得热闹些。
想到这,周君宴忍不住叹气,叹完后发觉叹了也无用,连忙紧绷了精神,不许自己再叹气。好在吴泽洲都听他的,哄着用了些粥,又哄他睡下,然后再看外头乱糟糟一团,让王府的侍卫将庙中的尼姑都安置到一处,别的地方都由侍卫把守着。好在皇家的寺庙,甚是宽敞,人员都好安排。
他刚躺下,便听到了马车的声音,周君宴猜测是成王到了,他爬起来给成王行礼。
成王拍拍周君宴的肩膀,感激道:“有劳贤侄。”
“是我本分。”周君宴拱手道。成王妃握着他手,擦了眼泪道,“锦儿可好?”
“有些受累,别的还好。”
“是姑母对不住她,没能好生照料。”成王妃道。
“姑母您也保重身体。”周君宴道,他又拱手对成王道,“幸亏姑父回来了,今日翰林院还有小考,侄儿得赶回去。”
“去吧。”成王道,派了王府的马车送他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