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第 7 章 ...
-
翌日天将亮,季承光从屋里跑出来,在院子里没见着爷爷,便跑到厨房门口:“奶奶,爷爷去地里了吗?为啥不等平安?”
他话音才落,正屋的另一间内室里便传出了隐忍的咳嗽声。
正在烧水的章翠娥道:“你爷爷病了,今日不去地里了。平安你自己在院子里玩,别跑出去了,你伤还没好。”
“爷爷病了!”季承光说完这句话,便着急忙慌地跑进内室。
此时季常望正双目紧闭、面色如纸地躺在床上,紧锁的眉头昭显着他正在承受的痛苦。
恍惚间听到孙子在喊他,他微微睁开眼,视野一片模糊。
“平……安……”
“平安在这里。爷爷,平安在这里。”季承光抓住爷爷的手,眼泪唰得就下来了,滴在双方交握的手上,有些烫人。
感受到孙子的存在,季常望重新闭上了眼,很快又睡着了。
“唉——”章翠娥端着水盆进来,将其搁在一旁,开始搓布巾,“你爷爷这病来得突然,地里还有稻子没收,这一堆的活儿,谁来干啊……”
“平安来!平安会做!”季承光站起身,往外头冲去,“平安先去找郎中爷爷过来替爷爷看病。”
“等等平安!回来!”她急急向前走了两步,见追不上一下窜出老远的孙子,便停下了步伐,口中喃喃,“我们家没钱找大夫了啊……”
“郎中爷爷!郎中爷爷!”
季承光跑到村东边的一间屋前,隔着栅栏朝屋内喊:“郎中爷爷,我爷爷病了,你快跟我去看看他!”
屋内传来回应声,没过多久,一位胡子发白的老人走了出来,跟在他的身后往家里走去。
“你爷爷病很久了吗?”
“没有,昨日还是好好的,今日突然病了。”
季郎中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替病人把过脉,季郎中摸着胡子沉吟片刻,道:“不碍事,常望老哥只是偶感风热,待我回去开服药,你们按时服用,不日便可痊愈。”
说完,他起身便往屋外走,章翠娥也跟了上去。
到了门口,她又返回来,对着孙子嘱咐:“平安你照看好爷爷,奶奶去拿药。”
“平安会照看好爷爷的!”季承光重重点了两下头,保证着。
他刚应下,忽然想起往常自己生病时,奶奶都会煮个鸡蛋给自己吃。
他要去大红的窝里掏一个出来,等奶奶回家了,让奶奶煮给爷爷吃!
站在门后,季承光刚想开门,就听门外有说话声传了进来。
是奶奶和郎中爷爷在讲话。
他本来是想离开的,爷爷奶奶说过不能偷听别人说话。可是听见他们提到爷爷,他的脚便迈不动了,默默站在门后听了起来。
“常望老哥积劳成疾,肝脏受了损。这近来动的怒,便成了引子。身子撑不住了,自然就倒下了。”
“那……有什么办法吗?”
“办法自然是有的,我给你们开服药,修养一阵就好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修养好了之后,再不能动怒,也万不可受累了。可你们家……”
“唉,也是时候让平安担起担子了……往后我多照看着点平安,没事的。顶多……过得比往日更苦。这苦吃着吃着,也就习惯了。”
“那好,嫂子你就在家里吧,我回去抓好药让我家那小子给你送过来。”
“诶好,多谢你啊。对了这是药钱,还有这篮鸡蛋,你提回去吧。我们家也没啥好东西能给你的,就只能给你这些了,还望你莫要嫌弃。”
“使不得使不得!我们多少年的交情了?咱村里的人多少都沾亲带故的,你们家的情况我还不知道?这些东西你快拿回去,不然就是不认我这个老弟了。”
“你……唉……那就多谢你了,真的很谢谢你,真的。”
“那嫂子我先回去抓药了啊。”
目送季郎中走远,章翠娥提着篮子回了厨房。
这篮鸡蛋和这串铜板,还是得给的。
等季郎中家的小孙子过来了,她便让对方提回去。
出了厨房,她刚推开正屋的门,就见平安杵在原地不动,双眼直愣愣地盯着门板,眼珠也不见眨一下的。
“平安?你咋了?站在这里做啥?你爷爷咋样了?”
“奶奶……”季承光看向面前的人,“是不是因为平安惹爷爷生气了,爷爷才会病倒的?”
“你听谁说的?没有的事,你爷爷很快就会好了。”
“你骗人!”他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变大,“你刚刚和郎中爷爷说的我都听到了!”
章翠娥闻言沉默了。
“啪——”
随着一声脆响在正厅中响起,紧接着的是雨点般密集的响声。
季承光的脸眨眼间便被他自己扇得红肿起来。
“你这是在做什么!”她上前试图抓住孙子大力扇打着脸的手,眼泪不断涌出来,“你打自己做什么!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再打了!”
“是平安害了爷爷,平安错了,平安以后会很乖很听话,再也不惹爷爷生气了……”
他的脸肿成了猪头,却是挤出了笑来:“平安听话,爷爷是不是很快就能好了?”
“会好的,会好的……”章翠娥趁他停下来的空档连忙拉着他的手,“你别再打自己了,以后你爷爷不能做重活,你要学着帮衬他,知道吗?”
“知道了!平安会做得很好的!”
“唉……你这傻孩子。”
勉强喂了点粥让老头子吃下去,章翠娥开始熬药。
那季郎中家的小孙子估摸着是被特意叮嘱过的,方才将药塞进她怀里后,调头就跑,喊都喊不住。
这人情,他们家是承了,可他们家要拿什么来还……
她抬袖随意擦了下眼泪,继续往灶里添柴火。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先让老头子好起来再说。
季承光喂完鸡后便坐在小杌子上,捧着脸看着正啄着吃食的鸡崽子们。
“大红、阿黄、阿灰、阿毛……以后我不能再喂你们了,我要去替爷爷干活,每天要起很早,来不及喂你们。你们要乖知道吗?不能像我一样,惹爷爷奶奶生气。”
他神情低落:“要不是我发脾气,爷爷也不会生病,都是我的错……”
爹爹娘亲也是因为害病而死的……
他无意识地摇了几下头,口中喃喃:“不会的,不会的……”
情绪有些控制不住,季承光将头埋进双臂当中,呜咽声压抑在被双臂困出的狭小范围内。
“不会的,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