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警察叔叔的嫌疑人》静墨染离

54、永生

　　54.

　　米日给自己倒了杯水，黑色厚厚的面罩滑下，露出张苍白可怖的脸。
　　苏简吓了一跳，但还是强忍着没将情绪表现出来，那脸很苍老，不过若是单纯的苍老倒也不至于可怖，真正令人害怕的，是这脸上呈现出一种很明显的分层现象。

　　额头肌肤虽没有白嫩光洁，但也足够平展，连抬头纹都没有，平整光滑倒显得年轻，不过只看额头倒也不太能看出这人的年纪，但这额头应该属于年轻人。
　　他的眼睛很亮，闪烁着光芒，眼尾溢出多条鱼尾纹，纹路显得有些突兀。
　　再往下，鼻子、脸颊、嘴巴……往下一寸，皮肤上的皱纹就多出几分，突兀也就多出几分，越来越明显的怪异也多出几分，苏简视线在对方两道深深的法令纹处停留几秒，凹陷处盛不到光线，是道深深的阴影。
　　一张脸长出几个年龄段的感觉，着实有些诡异。

　　苏简的目光直勾勾的，米日就是不想察觉也难，但对此他并没表现出什么情绪，只是一口口抿着杯子中的水。
　　盯得时间久了，倒是苏简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挪开目光，没打算询问对方这模样的原因。

　　空气就这样安静下来，一时间，两人的呼吸声都能听个一清二楚，苏简突然有些不自在，视线在房间绕上一圈，对上角落那扇面积不大的窗户，窗外有光，隐约能看到星星点点划过，大概是雨水掉下来反射的光。
　　苏简奇怪道：“外面还在下雨？”
　　米日：“嗯，一直没停。”
　　苏简：“怎么这么安静？”

　　米日没说话，苏简余光瞥了他一眼，转身走近那窗户，手指在玻璃上敲上两下，触感是玻璃没错，他又尽量贴着玻璃面仔细听了听，仍是静悄悄一片。
　　这隔音效果未免太好了，苏简蹙起眉，伸手就想把窗户打开。

　　米日的声音适时响起，“你对这东西好奇什么？我记得你在这里住的时间不短了吧，没个十年也有八年了。”他突然抬头看向房内挂钟，“现在这个时间，白司故没告诉过你窗户不能打开？”
　　苏简停下手中动作看向挂钟，却看不到时针分针。
　　米日放下手中杯子，抿了抿苍老干裂还发黑的嘴唇，抬起眼皮，叹了口气，嘴唇缓慢蠕动起来，“我的蜡烛快灭掉了。”

　　话题被这样冷不丁转开，苏简视线从对方的嘴唇上移走，对上他的眼睛，里面有股死气沉沉的味道，让人心生不适。
　　他问：“什么意思？”
　　“我在外面跟了你这么久，你不会真一点感觉都没吧，”米日答非所问，苏简眉头微微蹙起，这人说话实在不招人喜欢。
　　不过听到这话，苏简心中微颤，他突然记起自己在到达这间屋子前，那仿佛贴着耳朵想起的格外急促的脚步声。

　　“……”苏简，“你跟着我做什么？”
　　米日听罢笑了起来，他缓缓从沙发上站起身，与刚才不同，现在的他脚步虚浮、摇摇晃晃，以一个怪异的姿势朝苏简走来，边走边说：“传说人鱼的血可以无限帮人续起蜡烛的火焰，也可以将人的命数随意转向任意一支蜡烛，小鱼，我亲爱的小人鱼，你觉得我跟着你做什么？”

　　苏简后退两步，拉开与米日间的距离，靠在窗户台前，而台前那个凸起实在咯腰，他不得不伸手撑住后背，“你的意思是说，我是……条人鱼？”
　　米日：“对，我能感觉到，你身上有股很棒的味道，就只是开车经过这片树林我就感觉到了。”
　　苏简嘴角抽了抽，“那您鼻子还挺灵。”
　　米日翘起嘴角，心情看起来很愉悦，“人鱼的血液可以续火，可以随意转移命数，那简直就是长生不老的存在啊，我有一种感觉，那是濒临死亡时才会有的，离死亡越近，你会发现它带给你的恐惧越强烈，同时，你想脱离死亡的渴望也会被迫变得强烈，稍微一点能够绕开死神的方法你都会拼命想要得知，再拼命得到。”

　　苏简看着他的脸点点头，问道：“那，蜡烛为什么不能灭？”
　　米日裂开嘴唇露出排洁白的牙齿，“它是诅咒，也是守护。”
　　苏简：“什么？”
　　“续火如续命，我的蜡烛快要灭了，我需要你的血，”米日说，“不过，还有一个传说，人鱼身上血可续火，心头血可得永生。”
　　苏简心中咯噔一下，他盯着米日的眼睛道：“所以呢，你相信这个传说？”
　　米日也看着他，“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明晃晃的刀光猛地射出，显些闪伤苏简的眼，他觉出不妙，连忙弯腰躲避，米日手中握着把水果刀，速度极快地朝苏简攻击着，简直不像人类能拥有的速度。
　　也是，苏简抽空想着，这儿本就不像正常人能生活的地方，还存在什么蜡烛不灭论，邪门得不能再邪门了。

　　可苏简再怎么说也还只是个刚刚获得复读资格的高中生，和这种阴晴不定的带着利器的极恶之徒简直没法斗，对方刀快到找不到虚影，苏简躲过几次后明显开始体力不支，不仅如此，脑袋还不合时宜的开始晕眩，几个快动作就像是要把脑浆晃出来。
　　他刚才为了给“白司故”制作蜡烛失血过多了，察觉出原因，苏简在心中暗骂一声，也不知那杀千刀的为何扮演白司故，而且自从他出了“自己”的房间后，一直也没看到“白司故”的身影。

　　锋利的刀刃狠狠划过苏简的臂膀，他倒抽口冷气，一时间伤口的疼痛席卷全身，他躲避攻击的速度再一次减慢，时间越久，伤口越多，行动就越迟缓，苏简渐渐失去意识，只留几口气还吊在这，他太疼了，从来没有这么疼过，之前和血瞳诡姿那怪物打也没被捅过这么多口子啊，只是一刀穿心来了个痛快罢了。
　　眼皮撑不住了，苏简缓缓叹出口气，模糊的意识朦朦胧胧感知外界，他被一双手扯住领子，紧接着，胸口猛地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
　　就，就跟心脏被生生挖出来一样，虽然他没被挖过心脏。
　　啊，早来这么痛快的一下他不就少受些罪么。

　　苏简失去的意识被这简直无法忍受的疼痛猛地抽回八九分，他睁开眼睛，瞳孔是缩着的，喉间腥甜味一股接一股，他张了张嘴，却觉出呼吸道像是被什么堵住，已经无法进行气体循环了。

　　为什么意识在最疼痛的时候反而会如此清晰？苏简心中直呼卧槽，他不觉得自己能死在这里，只是有些好奇，为什么他明明已经要失去意识了，有什么东西偏要死命将他拉回，让他在这种痛苦中煎熬着，刻意的让人恼火。
　　苏简眨了眨神经跟着被牵扯也泛起疼痛的眼睛，真是体会到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其实也就是堪比回光返照一般的现象，这现象只一瞬，却也真的要将苏简折磨的无所适从。
　　痛苦中，五感通通被放置最大，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至耳内——
　　“米日，你太心急了。”
　　“白司故，是你太优柔寡断。”米日将刀子从苏简心口拔出，接过白司故递来的杯子，很快，血液在干涸之前将玻璃杯染成和它一样的颜色。
　　小人鱼的心头血得手了。

　　苏简还在艰难的承受痛苦，白司故走进他的视野范围，而他已经没有力气将视线转开，只能被迫睁大眼睛，盯着白司故，失去血色的嘴唇缓缓张开，想出声骂对方却吐不出一个字。
　　他现在不仅生理上疼，心理上更是疼得受不了，当然，他并不认为此白司故是彼白司故，真正心理上疼的受不了的是“他”，与他共用一句身体的那个灵魂，苏简猜测“他”没准就是这身体原来的主人，“他”才是货真价实的那条人鱼。

　　共用一个身体实在是惹人受罪，双方灵魂共享情绪，苏简强忍着生理心理交加的疼痛，耐着性子等待意识的散失。
　　啊……他怎么还不死？
　　这都什么坑爹又无厘头的剧情啊。
　　苏简一整个无语住了。

　　终于，一双温柔的手摸向苏简的眼睛，手的主人轻声道：“宝宝，乖，安心的睡一觉吧……晚安。”
　　苏简咽下最后一口气，“……”
　　这波骚操作搞得苏简咽最后一口气都差点呛到。

　　几乎没有时差的，苏简狠狠吸了口气，刺鼻的消毒水味直捣入肺，呛得他立马咳嗽起来，显些又背过气去。
　　他现在应该是躺着的，这一咳嗽起来，一直维持躺这姿势明显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但偏偏眼睛又很疼，疼的睁不开，苏简只得边摸索边闭着眼睛咳嗽，短时间内也并不知自己现在身处何地，脑内忽地就闪过很多念头，直到一双熟悉的手轻轻握住他的肩膀，小心翼翼将他扶了起来。
　　躺姿变坐姿，苏简瞬间就舒服多了，那大手还一直在自己背后轻轻顺着，没一会儿苏简的咳嗽劲儿就缓了下来，他睁开眼睛。

　　光线没有想象中的刺眼，现在应该是正值黑夜，只床头一个暖黄色小灯亮着，床边坐着白司故，苏简揉揉眼睛再一次看向白司故。
　　白司故有些憔悴，下巴上的胡茬子也冒出了头，这脸除了憔悴，其他一切的一切都与刚刚递杯子让米日装他心头血，并且还对他说了宝宝晚安然后把他送给死神的那个白司故一模一样，苏简根本看不出彼白司故是不是此白司故。

　　会不会有可能，被挖走心头血后根本死不了，而白司故口中那个“宝宝乖，好好睡一觉，晚安”是真的让他好好睡一觉？
　　想及此，苏简连忙看向周身的摆设，熟悉的白茫茫一片，刺鼻的消毒水，蓝色刻板的窗帘，厚厚的，挡住了外面的星空。
　　医院的标配。

　　可这也不代表他现在身处哪里，那个地方也不是没有存在医院的可能。
　　苏简伸手按向自己胸口，可怕的刺痛感让他呼吸一滞。
　　妈的不会吧。

　　“怎么了？”白司故的声音从身旁传来，有些哑，还透着股浓浓的疲倦感。
　　“我……”苏简不知要怎么回答，他现在是真的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了。
　　苏简只顾着自己纠结，却没想自己每个动作每个神态都早已被白司故收进眼底。

　　白司故伸手摸了摸苏简软软的头发，温声问道：“有哪里不舒服吗？”
　　苏简不自在的往后缩了缩，“没有。”
　　白司故：“那跟我说说，你到山洞里遇到了什么。”
　　“！”苏简猛地抬起头，正撞上白司故深邃的眼睛。
　　“怎么？”白司故看他这一惊一乍的动作直觉好笑，“躺了一个星期，失忆了？”

　　躺了一星期？！苏简激动起来，他迅速扭过身子，却狠狠扯到了心口，熟悉的撕心裂肺的疼痛几乎阻断他正常的呼吸。
　　苏简瞬间白了脸，白司故似是看出他状态不对，连忙伸手扶住他，出口的声音有些发冷，“哪不舒服？”
　　苏简被疼痛扯出几声咳嗽，伸手扶了扶心口，有点没力气说话了，“……这儿疼。”
　　还有点委屈。

　　“为什么刚才不说。”白司故抬手将苏简自己的手拨开，换了大手上去，在苏简心口前轻轻揉着。
　　通过刚才的接触，苏简也清楚地得知自己现在心口并没有伤口，可至于这疼痛跟刚才被挖心头血的疼痛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白司故的手很暖，倒是真缓解了一部分疼痛，然后揉着揉着，大概是疼痛消耗元气较大，现在缓过神来，苏简就觉出肚子饿了，这个思想刚就位没几秒，肚子也适时叫了起来，白司故的动作微微一顿。
　　“饿了？”白司故大手滑下来抚了两下苏简的小肚子，“想吃什么？”
　　他想吃肉，特别想吃，但还没来及回答。
　　白司故暖暖的大手离开，“吃点清淡的。”

　　苏简：“……”
　　他乖乖被白司故拿被子裹紧放到床头靠着，一脸麻木的看着对方。
　　白司故察觉到苏简的小情绪，伸手掖了掖被角，然后轻轻抚过苏简发顶，“不想吃也不行，乖，先忍两天。”
　　苏简哦了声。

　　白司故动作很快，苏简也知道对方是为他好，毕竟昏迷这么久，若是一醒来就不善待自己的肚子，后果可想而知，想及此便乖乖吃了一份很寡淡的清汤面，还有一份真.鸡汤。
　　他怀疑这饭是白司故亲手做的，虽然鸡汤不确定，但起码清汤面是。
　　当然他也亲口问了故队，而后者淡淡嗯了声，算是承认了。
　　苏简突然觉得故队很可爱。

　　“嘿嘿嘿。”苏简想着就笑出了声。
　　可爱的故队正在给他掖被子，听见他笑，偏了偏头问：“怎么了？”
　　苏简抿住嘴，对上白司故的视线，他支支吾吾道：“就，故队摆的那个笑脸挺可爱。”

　　清汤面和鸡汤都是白司故做的，清汤面表面有西红柿丁和小葱花浮着，有序的排列着，是颗小桃心的模样，而鸡汤表面用玉米和胡萝卜丁飘浮出了个笑脸，弯弯的眼睛是黄黄的玉米片，弯弯的嘴巴是红红的萝卜丁。
　　就，两份挺普通的病号饭愣是被白司故搞出一股萌哒哒的感觉。

　　白司故看出苏简心情不错，便又伸手撸了把对方软软的毛发，“你喜欢就好。”
　　声音低低的，轻轻的，震起苏简耳边一些细小气流，撞的耳朵直发痒，气流好像还带着温度，苏简觉得有些烧得慌。
　　他慌乱的嗯了声，赶紧钻被子里说自己要睡觉了。

　　白司故像哄孩子似的隔着被子拍了拍苏简，刚要说话，面前背对着他的苏简猛地翻身过来，费力地抽出手按住他的嘴。
　　白司故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苏简按着白司故嘴的那只手微微颤抖起来，突然发现自己手心的温度很高，也很敏感，现在更是能清晰感受到白司故那一根根硬硬的短短的胡茬子，对方或自己细微的动作，他都能被手心这难以言喻的瘙.痒感弄得一个激灵。

　　他觉得有点尴尬，就清了清嗓子，“故队，今晚能不能，别跟我说晚安，我……”
　　苏简一时间不知要对此行为作何解释，顿住了。
　　白司故抬手将苏简的手拉了下来，重新塞回被子，现在虽然正值夏季，但在连下几天雨的夜晚，风冷不丁这么一吹也是透着十足的冷意。

　　白司故重新给苏简掖好被角，“好，今晚不说，哪里不舒服就叫我。”
　　苏简看着他，又看了看周围，“那你睡哪啊？”
　　这房间虽然不小，但只有一个单人病床，现在正被苏简霸占着，其他地方除了床边摆着的几个椅子，就剩角落里那个虽然挺大，但跟白司故身量比起来并不算大的硬皮沙发。

　　苏简瞅了瞅那个沙发，那边光线不强，但隐约看着就知道躺着一定不舒服。
　　白司故：“没事，我不困。”
　　“不行，”苏简看他眼下两道青黑色，语气有些硬，“我们今晚挤一挤吧，我不嫌弃你……”
　　白司故抬眼看他。
　　苏简刚支棱起来的耳朵又迅速耷拉下来，语气也变弱不少，“你，你应该也不嫌弃我吧。”
　　白司故摸了摸苏简头发，似乎想要摸到对方那对已经耷拉下来的耳朵，触感一定毛茸茸的，很可爱很舒服。

　　空气突然安静，苏简静静等待对方回话，但几分钟都过去了，白司故还在摸他的头，一下下的，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苏简：“……”
　　苏简：“故队。”
　　白司故这才稍稍回神，“你觉得我会嫌弃你？”

　　苏简看着他。
　　白司故：“好，今晚挤一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