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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三、真田广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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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要拍在平安皇宫的打斗戏,是我和他很重要的一场对手戏。
我跟泷田、动作指导一起探讨武戏的动作,希望可以将一出精彩的打斗呈现在大银幕上。这于我不是什么难事,毕竟我刚进演艺圈的时候就是以动作敏捷利落而闻名的,也参与过香港动作电影的拍摄,怎么样都算熟门熟路了。
现场有一架吊车,他们给野村设计了一场吊钢丝的戏。这种场景在日本电影里并不多见,香港电影里却几乎是用烂了的。
我看看一旁等待的他,意外地发现他的脸色很不自然。
他在紧张!
我微微一惊。不应该呀!他从来不是胆小的人,甚至可以说胆大包天,我曾经以为这世上没有他不敢尝试的事。
突然一震。莫非……
缓缓踱步到他身边,果然察觉他本就很白的脸上,萧瑟出一片惨淡的痕迹。
“不要紧吧?”我轻声问道。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依然眼眸低垂,可我清清楚楚看见他的睫毛,轻颤着,如翩飞的蝶。
其实明知道他不会答复我,毕竟,这么骄傲的他呀!
动作指导开始试掉钢丝,身体飞悬到半空,然后落在十几米外的厚垫子上。
“看起来很恐怖呢……”他喃喃着。
如果可以,我很想过去抱住他,这样的他,我很陌生,也很心疼。
“别担心,有我在。”我贴近他耳边,用几乎只有他听得到的声音呢喃着。
他依然没有回应我的话,若我没有看错,那黯沉的眸子里分明瞬间闪出了光芒。
手指甲倏然扣入掌心。
工作人员给他绑上钢丝,然后开始试拍。
尽管他脸上始终挂着笑,可我知道他绷紧的神经快接近极限了,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再下去,恐怕就要支持不住了……当然他可以喊停,可我知道他绝不会这么做。
“可以开始了吗?”我忍不住问泷田,一边死命压下心头的焦虑。
“好,开始。”
正式开拍。
他飞舞在半空,我追逐在平地,他像孤清的白鹤,我是绝地的独狼。
这是银幕上要展现的画面,现实却并没有那么美。
开始还算顺利,可就在我跑到一半一口长气快要吐出来的时候,突然看到他在空中飘飞的身体猛地一沉。
所有的人不约而同惊呼起来。
我的脸刷地失去血色,什么都无法想,眼睛直勾勾地瞪着那滑落的身体,自己的身体却像着了魔似的狂冲过去……
“砰!”一声闷响的同时,我知觉全无。
不晓得过了多久,我才慢慢从晕眩中找回意识,嘈杂的人声渐渐进入我的耳膜……还有,压在身上的重量。
条件反射般地牢牢抱紧怀中的人。
颤抖,不晓得来自他,还是我,可能是我们共同的。
止不住。
如果我刚才反应慢一点……我不敢想象!
当我终于能正眼看向他的时候,才发现他正睁大了眼,直直地看着我,满眼的惊惧藏都藏不住,嘴唇微微翕动,却吐不出一个字。
我知道,我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除了死死地盯住他,我什么也干不了。
彼此就这么对视着,震颤着,忘却天地。
我们被人小心翼翼地分开,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
非常幸运!他几乎没有任何外伤,只是脸色依然惨白。
而我也因为戏服厚重,身上虽疼,倒也没什么伤痕,就是光裸的脚和手臂上有明显的擦伤,尤其是脚上,一道十公分左右的血口很是碍眼,但骨头应该没问题。
刚才帮他绑钢丝的工作人员不停地跟我们道歉,惊吓的神色绝不比我们好,可我和他这一刻都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只好勉强笑笑,表示没事。
不过为了安心,我们还是被送到医院去做了一次详细的全面检查。
今天看来是没法继续拍戏了,于是泷田临时决定先拍其他场次。
检查结果跟之前预料的一样,我们都没有内伤。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直到回到旅馆,我高高悬着的一颗心才慢慢归位。可一回想起那一刻的情形,我依然心有余悸,这样的事情,我永远都不想再看见!
躺了一会儿,感觉身上疼得越来越厉害,尤其是后背的挫伤,虽然没有表面伤痕,但这会儿却火辣辣地痛着。于是拿了医生给的外用药膏想抹一抹。
敲门声在这时响起。
“请进。”
是他。
“怎么不好好休息?”我的脸不由一沉。
他不说话,亦是一脸的沉肃,径自关上门,坐了下来。看到褥子上的药膏,他拿起来看了看,“涂在哪儿?”根本无视我的问话。
他看上去比先前好了一些,可总觉得精神还不是太好,又疲惫又憔悴。
看了他片刻,我叹了口气,默默解开睡衣的衣带,露出后背。
半天,身后没有动静。
忍不住回头,正对上他直勾勾的眼,怒意无遮。
就在我以为他会爆发的时候,他却拿起药膏给我涂抹起来。
很轻柔,像淡淡的风。
是他的感觉……温柔起来会让人醉溺其中。
不过……
“我不希望今天的事还有第二次。”他突然开口,语气严肃而强势。
“我也一样不想再看见同样的事发生。”我的心脏显然并没有自己想象的强壮,当时当下跟休克无异。
“我们说的是同一件事吗?!”他瞪我。
“不是同一件事吗?”我回瞪。
“不要跟我装傻!”他的音量开始飙高。
“我没装傻!难道你要我眼睁睁地看你摔死在我面前吗?!”我紧随其后。
“我的事,不用你管!”他任性地像个闹别扭的孩子。
“我没想管,是脚自己动了!”
“不要跟我抬杠!”下一刻又变脸成霸王。
“我没抬杠!”
“真田广之!”
“我在!什么事?!”用得着那么大声么?我的耳朵快聋了!
……
如果他的眼睛里真能喷出火来,我早已被挫骨扬灰。
我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全然不管他的怒气。
其实,我是有些高兴的。
他从来不是好脾气的人,可是,他的脾气也从来不会对着无关痛痒的人发作。他现在在生气,说明他并没有把我当不相干的人,甚至……是因为关心才生的气。
我心里明白,可是现在的我不想让他,因为我也在生气。只不过,我不会冲他发火,永远都不。
许久,他的火终于慢慢压了下去。
不过这次先开口的人是我。
“遇上这种事,我不可能袖手旁观,任何人都一样,更何况是你。”
他闭了闭眼,肃颜未退,“我不想欠人情。”
“你不欠谁。要欠也是我欠你的。”我回得极快。
他不语,看着我的眼神却渐渐犀利。
我迟疑了一瞬,终于还是将心底的疑问说了出来,“你的恐高……是那次的后遗症吧?”
屋内的空气刹那降到了冰点。
他突然站起来,头也不回朝门走过去,就在我以为他快要消失在我面前时,他意外地停了下来。
我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淡然得近乎淡漠,“早该忘的事就不要再记着。”
我笑了,类似苍月,“想忘就能忘的……那是神,而我们,只是人。”
我没忘,你也没忘,我知道。
我不会忘,也不想忘,不管你想不想我忘。
他的嘴抿紧了,唇不自觉向前微微翘起,典型的生气模样。
我缓缓道:“武司,不管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答应你,唯独一件事,我做不到……不要企图命令我的心!因为我自己都管不了。如果你一定要我忘了你,那就拿把刀往这里刺下去。”我的手指重重压在自己的心脏上。
也许在我心脏停止跳动的那一刻,才能如他所愿。
如果,这真是他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