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中的绝代双骄——顾小纤视角》月野星光

26、黑暗深渊寻意识

　　赶回华北平原边缘的那处荒野时，已是我们离开的第十天了。我们刚看见熊霸的身影，就发现他正挥舞着万象流云拳，与已经挣脱胡瑛束缚的摩加罗打得难舍难分。而胡瑛此刻已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我们大惊失色，急忙飞奔了过去，若湖首先就蹲下来查看胡瑛的呼吸，发现她气若游丝，但心跳还算平稳，大约只是精疲力竭，昏了过去。我们这才舒了口气，忙不迭地加入了熊霸和摩加罗的战局。
　　摩加罗的真身是山猪，五行属土，以木相克乃是上乘的战术。熊霸虽然平日里看着呆萌痴傻，但落到武学上却还是显出了镖局少主的修养，懂得以五行相克之道暂时压制摩加罗。然而熊霸毕竟是一介凡人，摩加罗却吸收日月精华，早已成了山神，虽然如今妖力十分虚弱，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悬浮在半空中，轻快地闪避着熊霸的拳掌，一时之间输赢难辨，谁也占不到上风。
　　江云的反应速度极快，在我们还忙着查看胡瑛伤势之时，他早已人剑合一冲了进去，直取摩加罗的侧面，而摩加罗显然也有所防范，在空中轻轻一跃，就好像踩着空气飘走了般，灵巧地避开了江云雷霆万钧的一剑。仇心柳、华紫音、惜凤都纷纷加入战局，想要形成合围之势，但摩加罗一直悬空而立，除了江云可以用乘风御剑与他近身搏击之外，其他人都只能站在地上干瞪眼。仇心柳的箭一根接着一根往天上射去，宛如一条条青色的蟒蛇吐着暗红色的信子，缠绕住摩加罗的身体，然而他却总能在蟒蛇附身的一瞬间，好似鬼魅般凭空消失，又出现在天空的另一个角落，神鬼莫测，行踪不定。我们与他大战了三百回合，却隐隐有没完没了的趋势。这么缠斗下去，只能拼谁的体力好了。但是凡人之躯，又如何和山神抗衡，哪怕是妖力只恢复了五分之一的山神。
　　若湖见状，急忙对着天空大喊：
　　“摩加罗，我有话对你说！”
　　听到若湖的呼喊，摩加罗停下了腾挪闪避，居高临下地看着正在仰视她的若湖。然后若湖示意我们都鸣金收兵，大家见若湖心中有了计较，便不再恋战，纷纷收回即将打出去的招式，退到若湖周围，等着摩加罗落地。
　　摩加罗见我们不再出击，也慢慢地飞身下来，站在若湖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三尺。
　　“若湖，你想明白了？”摩加罗含情脉脉地看着若湖，那种暗含期待与眷恋的眼神，是我在江瑕的眸子里从未见到过的。
　　若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上前一步、两步、三步，最后轻轻地伸出双臂，攀住了摩加罗的脖子。摩加罗显然被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朝思暮想的梦中情人竟然主动搂住了自己，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简直是天大的惊喜。他丝毫没有怀疑其中有诈，反倒不由自主地伸出了自己的手，勾住了若湖的腰。若湖把头向前伸，踮起脚尖，抬起下巴，缓缓地朝摩加罗的嘴唇靠近。而摩加罗，此刻搂着若湖的手止不住地颤抖，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把自己的唇凑了过去，四瓣相接之际，摩加罗突然睁大了双眼，然后他的喉头咕隆了一下，一个圆球形的东西滚了下去，他几乎是在自己吞下那颗丹药的同时，一把将若湖推开，然后跳到三丈开外，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想把刚才咽下去的东西再吐出来，然而吞天内丹在接触到他的食管之时，就已经一路下滑，在人体体温的刺激之下，开始释放出溶液，很快，我们便瞧见摩加罗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他的双眼撑得死死的，仿佛目眦尽裂，然后整个人发出沉重的怒吼，似是极度痛苦。这本是江瑕的身体，而那张眉目如画，棱角分明的脸，此刻扭曲得不成人形，惜凤甚至把头弯进了我的肩窝，不忍去看。
　　若湖站在原地，看着摩加罗痛苦地呻吟着，挣扎着，也不禁流出了泪水。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江瑕的整个身子都跟虚脱了一般，轰然倒地，而从他的身体里飘出了几缕黄色的烟，在空中凝结，然后慢慢聚成了一个透明的人形，身着红色斜领风衣，器宇轩昂，轮廓分明，沿着额角斜留的刘海衬托得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尤为俊逸非凡，我心里一惊，难道这就是摩加罗的真身？本来以为是一头又丑又肥的山猪，却不曾想这妖怪的原型，竟然也能如此好看。
　　然而摩加罗的身体只有薄薄的一层，不用去摸，也知道那不过是灵魂而已。他慢慢走近若湖，以一种极度悲凉的口吻质问：
　　“为什么……若湖，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若湖闭上眼睛，泪水入注，然后缓缓道：
　　“对不起……我，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公子消失。”
　　摩加罗冷笑一声，带着些许挑衅和不屑，道：
　　“你以为你把我逼出了江瑕的身体，他就能完好如初吗？”
　　“！”
　　“哈哈哈，十天已经足够了！江瑕的魂魄早已被我赶出了他的身体，如今他的意识，只怕已经流离失所，根本找不回来！就算你们抢回了他的躯壳，那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连话都不会说的白痴！”
　　“不……不可能……”若湖使劲地摇头，然后跑向江瑕身边，疯狂地喊着他的名字。我们也纷纷围住江瑕此刻倒在地上的身体，可是他紧紧闭着双眼，怎么叫都叫不醒。巧巧情急之下，把之前寻获的麝香囊放到江瑕的鼻子里一熏，江瑕突然打了一个喷嚏，然后陡然睁开了眼睛。我们见他醒转，高兴得不得了，立刻“小虾、公子”的叫，可是他却全无反应，只是看着我们，呆呆傻傻地笑着，竟真像痴儿一般。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我们终于放弃，颓然坐在地上，就连江云也忍不住流下了泪水，自责道：
　　“瑕弟，都是我的错，怪我没有及时赶回来……”
　　若湖更是形容崩溃，眼神空洞地看着江瑕，又好像是看着远方，仿佛所有的精气神都被抽走了。一旁的摩加罗得意洋洋地看着我们手足无措的样子，幸灾乐祸地说：
　　“哈哈，到最后，还是我赢了。若湖，只有我，只有我才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就当我们绝望之际，突然传来了一个稚嫩的女声：
　　“姐姐别哭，我有办法。”
　　若湖闻言立刻抬起头来，就看见胡瑛不知什么时候醒转，朝江瑕走了过来。
　　“小瑛，你有什么办法？”
　　胡瑛神秘地眨了眨眼睛，然后说：
　　“姐姐，你把眼睛闭上，胡瑛要施展这辈子最伟大的法术了哦！”
　　若湖老老实实地闭上了眼睛，胡瑛又看了我们其他人一圈，命令我们也都闭上眼睛，我们连忙垂下眼睑，然后突然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陷入了一片黑不见底的深渊里。这时候，传来一个声音：
　　“你们可以睁眼了。”
　　我们急忙把眼睛一睁，果然伸手不见五指，要不是我和惜凤本来就手牵着手，能以触觉感受到彼此的存在，非要被吓坏了不可。然后远处突然传来了微弱的光线，我们借着这束光，总算能勉强看清彼此的面容，还好，我们八个人都在，正围在一起，就像方才围住江瑕那样。
　　“小瑛，这是？”若湖呼唤胡瑛，然而我们根本看不见胡瑛。
　　“姐姐……这里，这里是江瑕的意识深渊，会……会有各种幻象迷惑，你，你一定要懂得分辨，找到……找到他真正的意识，就能……就能救他回来！”
　　胡瑛的声音像是自空间之外传来，看样子她还在外面施法，却把我们都送进了这虚幻的空间里。但是听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气喘如牛，似乎也是耗费了极大的精气神，才勉力维持，也不知能撑多久。
　　若湖悲伤地道：
　　“小瑛，你……你强行开启空间禁术，不行，不行的，你会……”
　　胡瑛打断若湖的话，坚定地说：
　　“族里……族里现在会开启空间禁术的，除了长老，就是我了！姐姐，你……你一定要快点找到江瑕的意识，我……我不知道能撑多久……”
　　若湖流着泪答应，我们也听明白了，这就和胡瑛之前以火眼限界困住摩加罗一个道理，我们必须争分夺秒把江瑕的意识找回来，否则胡瑛会殚精竭虑而亡，我们也会永远困在这无尽深渊里，逃脱不得。想到此间，大家都振奋了精神，开始四下搜索。说是找意识，但意识究竟是什么呢？我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何物，跟没头苍蝇似的乱转，但很快熊霸就有了发现。
　　“哇，好香的包子味啊，我要去吃大肉包！”说着，熊霸已经头也不回地飞奔了出去，我们还来不及叫住他，就听到巧巧在另一头说：
　　“那边闪闪发亮的是什么？是金银财宝吗？我去看看！”说着，她也跑了出去，很快就消失不见。我知道，他们已经被幻象迷惑。华紫音担心地问：
　　“熊霸和巧巧二人就这么走了，没事吗？”
　　若湖一边执着地朝着前方走，一边说：
　　“没事，只要找到公子的意识，大家都会脱困的。”
　　华紫音这才放心下来，可是走了没两步，惜凤就停住了，然后对我说：
　　“小纤，你看，那边是什么？好像是小虾耶，他在一堆漂亮衣服里朝我招手呢！”说着，惜凤就朝着自己看到的幻象飞奔了出去，我本下意识地想跟着她，但又想起这不过是幻觉，还是陪着若湖找到江瑕的意识，才能真正救出被幻象迷惑的大家。于是，我强忍住自己去追惜凤的冲动，继续跟着若湖走。
　　又走了一小段距离，华紫音也犹豫了。她像是突然受了什么刺激，摇着头道：
　　“不要，不要逼我做决定，我……我需要一个人静静。”
　　说着，她也跑了出去。我们继续往前走，现在就剩下若湖、我、江云和仇心柳了。我一边走一边想，果然心志坚定的人还是我们四个，但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江云在前面失声喊道：
　　“爹爹，您不认识我了吗？娘在仙云栈等您啊。”然后，他朝着自己看着的方向飞奔而去，我还没来得及叫他一声，仇心柳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娘……娘，我好想您，您不要丢下我……”话音未落，她也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很快消失不见。现在，就剩下我和若湖了。
　　若湖丝毫不为所动，表情严肃，我从来没见过她如此凝重的样子，也不敢多话，只能跟着她，一起往前面走去。走了一会，突然就看到了胡瑛，她哭丧着脸，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流着血，委屈地朝若湖哭诉：
　　“姐姐，你……你真的不管我的死活了吗？为了江瑕，你要牺牲我吗？”
　　若湖流泪不止，喃喃道：
　　“不……不是的……”
　　我急忙推了推若湖，道：
　　“若湖，这……是幻象……”
　　若湖猛然惊醒，然后擦了擦眼角，朝我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然后紧紧握着我的手，继续往前走。我也不记得我们走了多久，只觉得周围一片黑暗，仿佛就要这样绵延到地老天荒，然而突然，我们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小男孩，头上绑着红方巾，一双滴溜溜的眼睛看着若湖说：
　　“大姐姐，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若湖惊喜地扶住了那个小男孩的双肩，说：
　　“公子，是你吗？这是……这是你小时候的记忆？”
　　我这才知道原来眼前的小男孩就是童年时期的江瑕，的确是灵气逼人，煞是可爱。他好奇地看着若湖，然后说：
　　“姐姐你认识我？哦，对了，大哥哥好像提到过一个女孩子，跟你很像，我带你去找他！”
　　若湖点点头，跟着小男孩往前走去，我急忙跟上，心中既欢喜又忐忑，难道那个大哥哥就是江瑕的意识本体？我们，终于找到了么？
　　走了一小段路，果然见到一个红衣服的背影。他回过头来，朝我们微微一笑，那笑容犹如春风拂面，温暖清澈，可是——那不是江瑕，而是摩加罗！我和若湖皆是一怔，摩加罗已经缓缓朝我们走来，然后深深地看着若湖，道：
　　“若湖，想不到你竟然能排除各种诱惑，找到江瑕的本体。”
　　“公子的本体，可是你？”若湖疑惑地看着摩加罗，我也不解，这明明就是摩加罗，哪里来的江瑕的本体？
　　摩加罗似是看透了我们的心思，解释说：
　　“这么多年来，我附身在江瑕体内，他便是我，我便是他。若不是他心中对你有一份特殊的感情，因此察觉到了你在寻他，此刻他的意识也好，魂魄也罢，早就烟消云散了。也罢也罢，算我输了。”
　　若湖惊讶地捂住了嘴，然后看着摩加罗说：
　　“那你呢？你会怎么样？”
　　摩加罗温柔地看着若湖，道：
　　“我的妖力尚未恢复，就被你逼出了江瑕的身体。回到人间，我大概就是一只普通的山猪了吧。”
　　“不……我，对不起，我不想……”
　　摩加罗平静如水地截断了若湖的话，道：
　　“你若是愿意把我的魂灵收入蕴神珠，我的妖力恢复起来会快一些。如果，你还愿意让我陪在你身边的话。”
　　“我……我愿意。”若湖突然说出了这三个字，倒是把我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意思？不知为何，我突然在这番对话中，听出了一丝丝的暧昧。而摩加罗方才说的，江瑕就是他，他就是江瑕，又是何意？那我们大家认识的江瑕，到底是纯粹的江瑕，还是早就和摩加罗合二为一的江瑕呢？甚至于，若湖爱着的那个人，究竟是江瑕，还是摩加罗呢？
　　我正恍惚，脑子里转过无数个异想天开的念头，突然眼前一片亮光飞来，我已适应了这黑暗空间，暂时受不住强烈的光刺，立刻闭上眼睛，等再度睁开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原地。
　　周围依旧是荒草丛生，吞天三怪不知什么时候从蕴神珠里跑了出来，围着我们几个人左看看右瞅瞅，然后小怪拍着手说：
　　“总算是回过魂了！”
　　我揉了揉有些疼痛的太阳穴，然后坐了起来，看到大家都已经醒来，包括胡瑛在内，都平安无事，总算松了一口气。然后就瞧见若湖手里捧着那颗淡蓝色的蕴神珠，轻轻抚摸着光滑如绸的表面，细声细语道：
　　“谢谢你，摩加罗……”
　　我从未见过她如此温柔而深情的目光，一时之间竟然呆住了。然而很快，就有一个声音把我惊醒：
　　“若湖？”是江瑕的声音！
　　我立刻寻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见到江瑕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若湖。
　　“公子，太好了。”若湖收起蕴神珠，然后看着江瑕，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江瑕也笑了笑，阳光清朗，灿烂美好。他扶起若湖，然后又对我们大家说：
　　“这次谢谢大家了。若湖，尤其是你，谢谢。”说着，他转过身子，看着若湖，目光里多了一份从前没有的柔情。不知为何，我竟然觉得有些感动，忍不住就要流下眼泪，连忙别过头去，假装在看风景，就瞧见华紫音看着江瑕和若湖，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嘴唇。
　　无论如何，总算是虚惊一场，我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到底把江瑕给救回来了。只是现在还有一个棘手的问题，那就是被搞砸了的武林大会，以及没能拿到手的丧神诀宝图。我记得那时候孤苍雁被众人推举为武林盟主，然后说过要把丧神诀宝图昭告天下，请武林同道共同寻找五行秘宝，开启万象窟，那现在市面上应该已经有丧神诀宝图流通买卖了。只要找一个热闹的城镇，去书店里逛逛，应该会有所收获。而且，巧巧身上的那一张宝图，也正好拿出来对比对比，看看二者究竟有何区别。想到此间，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牛五的身影。这丧神诀宝图，说到底还是由他而起，却不知他现在人在哪里，如今的局面，是否又是他刻意为之。但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折腾了这么十来天，我们都精疲力竭，吃饭睡觉都是能省则省，现在确实撑不住了，只想找家客栈，安心地睡上一觉，再洗个热水澡，吃顿好的，补补身子。
　　可惜这里荒郊野外的，连个人影都没有。要到最近的城镇安庆，起码也有三天的路程，和去九秀山庄差不多远了。于是我们决定先到九秀山庄，那里也算我们的大本营了，消息灵通，而且非常安全，稍作休整之后，再做计较。至于吞天三怪，倒是对这片荒郊野地十分中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做鬼做惯了，就爱在荒野之中流窜。这三兄弟在我们临走前再三叮嘱说要带着石灰粉、油松木和石块来看他们，这样他们就能自己搭建房屋，安居乐业，而且又神秘兮兮地以利诱之，说只要我们如约而至，就传授绝版心法“功体无视”，能够克服五行原理，极大增强战斗力。我们虽然半信半疑，但是石灰粉、油松木和石块都是常见建筑原料，并不难找，顺水推舟送个人情也好，就答应了下来。吞天三怪还饶有兴致地给那块地方取了一个名字，叫“宁芳”，取宁静致远，芬芳四溢之意。静是真的挺静，但是现在深秋季节，草都快枯没了，野花更是一朵不剩，也不知道他们的鼻子嗅出了什么芬芳来，只怕就是胡编乱诌罢了。
　　我们也无心和他们啰嗦，作了告别，便一路往九秀山庄赶去，这次是真的归心似箭，恨不得下一脚就跨进九秀山庄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