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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郁郁苍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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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静不下来,许是酒喝多的缘故,从晚到早,她一直都在喝,好似那是解渴唯一的液体。她去了兰州,牧然每天的电话里只谈工作,他说股东已经基本都谈好了,你要准备散伙协议,然后办公室等你回来办理退租手续,然后他决定把办公室搬到他那个新房子去,就是他们两个人一起去看的那套房,本以为今后会是他们两人的新家,现在却成了这样,说着时,他似乎有些哽咽,情浓得让她意外,仿佛是另一个星球的事儿,然后他似乎有些兴奋,不过他克制住了,说他已经办好离婚手续了,之后他在等,等她说点话,可是她终究只是从鼻子里发出沉闷的一声‘嗯’。说话间,她想着夏日夜晚郁郁葱葱的树杈,那里的叶子,现在该要掉了,死去的,明年还会再生,可终究不再是今年的,虽还是这棵树,却换了样貌,谁还记得。她偶尔也会打电话给他,说的也是工作,说找好了一套三间的套间,买了洗衣机和厨具,还让兰州技术中心的保洁阿姨每周过去打扫,定了宿舍制度,然后安排了成都这边技术住进去了,但还不能离开,要做好团建,两边的技术各自都傲娇,混不到一起,所以她要帮衬着,还有就是技术转移这边也找好了中介公司,成本要比先前预算少一些,这两日就可以办理完成,但还需要做一次资料审查,所以之前拖了一些时日。说时,气有些乱,她胸口起伏几下调匀了再说,搬家她可以先找搬家公司问问,之前租办公室的协议时间是明确的,退房时间也都谈好了,所以她回来就处理。她躲开了他那句“已经办好离婚手续了”,在兰州还是磨叽了几日才坐上返回的火车,出纳急着回来整理汇总报表独自一人坐飞机返回,临走前嘴里还念叨着“怎么就丢下她一个人坐飞机,你干嘛要去坐火车。”满眼并不是委屈,却是心明镜似的,想着她想多赖几天,也只这个时间可腾挪出来,也就揶揄一两句也算是表了担忧。叶湑眉间紧蹙,不过莞尔一笑就过了。没人可知,以往她和牧然每每穿梭在成都兰州间都是坐火车,晨昏时光里总有比那床笫之欢更别趣,如那阳光忽长忽短,在牧然的脸颊鬓角处游走,那光景总在她眼前晃,怪道说好时光总是短暂,她此刻已经记不清了,牧然的脸混沌不清,自己当时都在做什么已然不记得了。她这样晃荡了两日方才回到成都,莫辞也赶着这个时间回家来,两人同出同进过了个周末,莫辞周一大早便又回了公司总部,走时说可能周三周四便会返回成都分公司开会。她心里只想着怎么安排后续的事儿,竟对莫辞的话没太在意。再次见到牧然时,时日已过了半月有余,他似乎比先前瘦了,笑着说道:“那边都安顿好了,回来又该忙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稍微空闲一些,我们……。”叶湑没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便接话过来说道:“你搬家了,那新房那边的客厅还做成办公室就不必做隔板了,做个开放式办公室就好。”牧然出神片刻,才忙道:“好,我也是这样想的,再说那个办公室也只剩下我们几人,也不必做什么隔板。”两人都不再多言语,叶湑便开始张罗着找搬家公司,然后又去了一趟税务局,人便不在公司坐着,那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只得牧然一人,他觉得无趣便去了秦朗的铺子讨茶喝。而叶湑半道被徐依依给截了,电话里徐依依叹着气说:“我和老大刚办完离婚手续,从今日起,从前的五个人,还是五个人。老二有了消息,人在香港,说我们何时去香港见见。”虽徐依依离婚并不那般震撼,平日吵吵闹闹是家常,只是联想到自己竟觉虚妄,半晌不语让徐依依这个伤心人动了气,叶湑也只好约了吃晚饭,牧然坐在“凭阑处”也是心急火照,秦朗也不多语,只是说一些闲话,谁都不想在这个时候,去凑两人的热闹,秦朗只浅然地说了一句:“她还在纠结,听不进什么话,自己是有主张的。不过就算被情感绊住,断不会耽搁公事。”不知这算不算是定心丸,当夜牧然坐在叶湑家门口等了半夜才看到醉意朦胧的叶湑回来。
“喝酒了,怎么喝得这样多。”他抬手拽着她的耳垂,忍不住贴了上去,叶湑恍惚间闻得一声熟悉的声音,便拦腰抱入怀中,是湿热汗涔涔的,半敞开的衬衣透着白皙的脖颈,她一惊酒倒醒了不少,她是个热火的人,遭不住在这夏日未散的余热里被这样箍着。“这哪里算多,那个喝多的人是你自个,却不是别人。”牧然浑身的酒气,像是一道天然屏障围在叶湑周遭不散。牧然说道:“同是酒醉之人。”“却已是陌路人。”叶湑说道,想推开牧然,反倒让牧然得了机会,撑开五指死死地将她的手环在腰上,垂首堵住她的唇,在树影里托着她的头,唇齿间是窸窣的起伏声,却被骤然的蝉声惊扰了,没有那个女人会在这样密促如织的吻中逃脱,就算是狠辣绝情而又事事无错,没个半点涟漪的叶湑也是逃不过的,没人可以逃出他牧然的吻。叶湑还是没能清醒的去撩拨自个的失意趣味,脑袋昏沉,不仅仅是酒的缘故,而是那熟悉的味道,她无法抗拒,舌尖被搅动着,身体不由自主伏在牧然身上,在蝉声销声一刻,一甩手打在牧然手臂,她眼里是憨笑摸着唇角的牧然,牧然退了一步,罩着她悄笑道:“气总该消了,我这个把月可是日夜悬心,看着你脸色也不敢多言多语,混看着你真像是要甩手了,回想你是怨我说了那句‘同事’的话便忌恨了,那时说的话可不能当真。”他就是耍赖的性儿,叶湑以曾经以为狠绝会击溃牧然,未曾想先击溃的恰是自己,那一瞬间得意的后劲儿无法支撑悔意和如潮涌而来的爱而不得,他便是抓住这一弱点,轻飘飘便又拦着腰抱回了她,任何一点破绽都是撕咬缠斗的反败为胜,她甘苦的嘴里还残留着牧然的酒气,而她已经无法洗去。牧然就是索她命者。旧情未散,人常说情是自难得,只有自裁自放才终究会如烟遁去,可见她还是情炙未褪,现下更浓似以往,她极力躲避牧然的眼光,因着酒和方才肆虐般的织网,脸颊本易泛红,此刻因着旧恨新眷越发绯红,牧然情不禁扩开臂膀借着酒劲拉着肩膀又把人锁进怀里,叶湑仓促间想挣脱,却被卡进锁骨,粗喘的呼吸喷在脖颈侧。她恼道:“你这个负心汉,多情种,我怎么就……。”牧然并不想多生枝节,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今日湿汗涔涔醉眼稀松可怜兮兮,与七八岁孩童无甚两样。总该那个心软的人,是叶湑无疑,她拍着牧然的背,而牧然捏着她的耳垂,痛得她泪眼朦胧。
秋燥并不虚,夏是各色雨相接,雷雨暴雨不断,可秋高气爽在成都是假的,秋老虎是真,四十几日不间断的日盛一日,天上的太阳也终于到了扬眉吐气的时节,哪管地上的人躲闪不及,各个遮阳盖头看不清人脸。叶湑早早就打开客厅的空调,办公室搬到牧然的新居已有半月,今日两人要去三圣乡采买些花草,客厅两张对放的办公桌上没点绿色看上去冷清,她又打开饮水机的开关,才推开卧室的门,牧然已经起床,她听得盥洗室内水声,她返回厨房开始准备早餐,今日出纳和萧蓬都要过来,收尾工作虽也结束,不过萧蓬要帮忙处理兰州技术中心的人员问题,这倒要难为他,不过也是在他准备国考前的小憩,牧然最近公司的事情管得不多,都交给她,自个忙着备考MBA全国考试,每夜都睡得晚,叶湑也只是偶尔陪着,并在此不留宿。牧然个头高,差点抵着厨房门框,他耍贫摊在叶湑肩头看她准备早点,嘟嘴卖萌讨吻,被叶湑呵斥一声:“去刷牙,过会萧蓬就要到了,老干部总是准时。”牧然不情愿地趿鞋转回,之后,当萧蓬敲门时,秋的日头已经照进了客厅。午饭四人简单在楼下的面馆吃了,叶湑便开车带着牧然去了三圣乡,牧然离婚时房子车子尽数都给了前妻,她记得他那前妻当时不愿离婚有个理由便是“我今后开不上宝马车了”现在也算如她所愿。想着,三圣街集市的大门便能看到了,花团锦簇一派繁茂,人声鼎沸,许久没来这样热闹之所,牧然拉着叶湑的手微微出汗,却不愿放开,走到一处看鲜花,又逛到另一处挑盆栽,采了两三盆大绿萝,还挑一盆双株蝴蝶兰,放置后备箱,两人不舍就这样回去,便转头去了莫催咖啡坐在日头伞下,两人喝着茶坐在荷塘边散着,牧然斜着靠着叶湑,她退了几次,他便靠了几次,只得作罢。说道:“这么热的天,不要这样靠着,捂汗也不是这个捂法。”牧然不答,只是说道:“靠着舒服,还好有些风,不热的。”叶湑看着牧然,虽然天天得见,却越发觉得可见的日子就快到头了。他得了自由身,却至今未提及两人的今后,那是没有今后的,不是心知肚明,而是他要让她知道这是心照不宣。她抿了一口茶,牧然只是凝望着眼前的荷塘,也不讨要茶来喝,说道:“我这边已经留了一部分股份,是给你的,兰州那边还需要你统筹一下,也让那边每月定期给你发基本工资。”叶湑并不感意外,笑道:“准备全身而退了。”牧然颓然低头,说道:“你知道我不能站在明面上,如果剩下的股东知道我还留有股份,会很麻烦,不好解释。”叶湑说道:“我总得要做个坏人样儿才行。”牧然点根烟吐出一口,眼神迷离,说道:“他们都信你,坏人我早就做了,所以今后你是那个总理职务,我渐渐也就撤手了。”“你是想早点和我撒了手,所以,也要做个仁义公子。”牧然侧了侧身,手肘支在藤椅边,接着说道:“你要说什么话,我都明白,我也不是个无情的。”“却恰恰对我无情的很。”叶湑虽面上不动声色,却不知,那荷叶和隐现不隐的荷花砸在眼底,整片的绿芜硬生生扯出了那一点红,渐次间,微风拂过,涟漪皱起。叶湑可惜道:“如此良辰美景,说的却是分离之话。早知男人不会犯浑,当然狠绝才能嚼出味儿来。”牧然冁然一笑说道:“那也是你有副好口牙。”叶湑没看他,转着手上的茶杯,她知道今日特意走这一遭是为什么,牧然总能拿捏得住她的喜好,她看似冷静沉稳,没个下手的地儿,但久了便知道她什么时候那个头就像猫儿一样主动伸过来让你蹭,所以叶湑恼牧然,她无法做主,就连分离都由不得她。叶湑看着牧然,说道:“我这个代理人要做多久?”牧然一本正经地沉思须臾才说道:“至少需得一年吧。”看他这话在嘴边顿了许久才说出口,叶湑拿出唇膏擦拭着早已干裂的唇,按下积怨,说道:“一年久了,半年,我只做半年,再多也是不行的。”“半年不行。”牧然急得说道,拉着叶湑的手不放,那热度让叶湑感到一阵躁动,她微微垂眸,把跟前的茶杯放置桌上,说道:“想要我为了做什么,半年为限,再多,就只能是情谊尽散,只言商了。”“如果你这样说,枉费了。”“牧总,这样说还真就枉费了,可是,枉费了又能怎样。我知道退股中许多事是未涉及,我需与你将兰州以及剩余关系后续工作了解,只是你只说事便罢了,偏要与我这样,那我也就遂心遂意,我也明白,如果没有利益,人心总是不可信的。”牧然终是舒缓许多,说道:“我从不做强人所难之事,本身这个事情你也最清楚,关切到许多关系,我也不愿让谁无端做那个热心肠的事儿,没个依托,这样安排,我们更甚从前,不是吗。”叶湑看着牧然,那字字斟酌,却字字难以吞咽,风不知从哪里来,荡过来在她眼角处拍了一下,她挣扎着,双眼却仍旧火辣辣,奇怪了,没有吃辣,眼睛却像是被谁点进去辣椒水,眼前那片高低起伏一半明一半阴的荷塘并不远处的亭阁翘脚屋檐尽数被遮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