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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拾玖 狼性 ...

  •   贺惜迟在门口跪了很久。
      当屋子里耳光声清脆地响起时,他便跪下来。他双眸凝视着地面,如若不是紧握的双拳不住发颤,他那笔挺的跪姿,应是旁人眼中毫无生气、冷硬的雕塑。
      若不是林想悠注意到他,贺惜迟可能会在这跪上三天三夜。
      他虽然仍猜不透林哥心中所想所念,但他仍然会义无反顾地同他站在一起。林止栖三个字,在春夏秋冬间,在风花雪月里,被岁月轻轻雕刻,被柔情缓缓描摹,成为信任的丰碑,成为信仰的界碑。哪怕被人打骂,他也想为他承担那些个狠戾的拳打脚踢。
      至少他可以分担一些疼痛,对吧?
      他的林哥已经够疼了。他不忍心。
      厚重的大门被推开,林想悠回头望望父亲,对他说道:“父亲,听其他守卫说,这人在我来之前便跪着了,您就让他进来吧。”
      林汉成看了看自家如花似玉的小女儿,心口一动,淡淡道,“既然想悠都开口了,便让他进来。”
      贺惜迟跪久了,全身僵硬地发酸,走路的姿势一顿一顿,似乎是在效仿老旧的磁带。林止栖的目光驻留在他的身上,转动绷带包扎伤口的动作滞了下,接着若无其事地撤回视线,专心致志地盯着绷带上殷红的血迹。
      林汉成问:“你姓贺,叫什么来着?”
      ”贺惜迟。”贺惜迟在一旁拘谨地回道。
      “这姓氏,倒让我忆起位故人。”林汉成挑眉,继续道,“你如此迫切地想进来,却是为何事?”
      ”属下本是林少爷一手提拔上来的,对林少爷忠心不二,身上也有些拳脚功夫。哪怕少爷带着病体,属下也有能力保护好林少爷。因此属下斗胆恳请老爷准许少爷尽早出了林宅,为老爷寻到幕后真凶,好疏解老爷心头忧愁。”
      林汉成听了几句,脸上的笑意便添了几分。他放下佛珠,从书桌旁的剑鞘中轻松地抽出剑,兴味盎然地打量着,问:“哦?你是怎么知道你家少爷想要离府的?难不成我那厚重的木门,到了你这儿,变成了轻飘飘的薄纱?”林汉成把玩着剑。
      据说那把宝剑曾为帝王所有,经了千年锻铁未老,流畅的线条汇聚在刀刃一点,幽幽吐着给人临终一击的寒光。“亦或是,我这性情寡淡的儿子突然换了脾气,成了无事不告知他人的话痨?”
      贺惜迟并没有被林汉成那些虚张声势的手段唬道,神情自然地回答:“属下生是少爷的人,死是少爷的鬼,自然是与少爷一心,都想为老爷除去心头忧愁。近日来兵力部署图被窃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少爷在这个节骨眼上拖着病体前来,属下便是再蠢笨,也能够猜到少爷的意图了。”
      贺惜迟当然不能说他跪着身子时,正好能侧身将耳靠在木门上,听着屋子里的声息,便随口扯了个谎言。
      林止栖抬头,微愣地望了望贺惜迟。后者好像察觉到那道视线,幅度很小地歪了头,继续谦卑地跪着。阳光折射到琉璃窗子上,变得冷清而不近人情,打在贺惜迟温顺的侧颜,顺着流畅的面部线条滑下。
      林汉成停下流连在宝剑上的目光,不屑地哼笑声,道:“你们主仆二人可真是情谊深厚呀。姓贺的小子,你上下嘴唇一碰,便说自己身手了得,这可让我怎么信呀?不如来些实际的,让鸢沥上上下下,都看看你到底有几斤几两。”
      贺惜迟刚点点头,便被两三个人从身后控制住,几双手如铁钳般,纵使贺惜迟再怎样挣扎也甩不开。他的双眼被黑条蒙上,被那些人推着,踉踉跄跄地下了楼梯,被人摔在一片空地上。
      林想悠本在一旁看着他家老爹摆架子吓唬傻小子看得正高兴,忽然看到几个彪形大汉一下站到她面前,将她小心翼翼地拖着向前走,边还陪着罪说着:“老爷说小姐您个小姑娘家家,到底还是不要掺和这档子血□□儿,让您快点回房去。”
      “哎哎哎?”林想悠没反应过来,等回到房间甩上门,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混账爹都干了些什么。江姐的下落都还没向老爹求到呢,她哥的伤都还没包扎好呢,她戏都还没看够呢,怎么突然就被老爹给打道回府了?
      混乱的脚步声突然消失了。贺惜迟屏吸凝神,强力稳下狂蹦的脉搏。双目此时派不上用场,听觉、嗅觉、与触觉,便更为灵敏,恍如触手般急不可耐地向四周伸出,试图获取到一丝一毫于他有益的信息。
      过了半晌,他知晓此时大声询问或是呼叫已都失了用处。因为他听见铁链垂地、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声响,他感受到夏风中,裹挟些温热的、茹毛饮血的臭气,那令人胆战心惊,汗毛竖立的吐息,他的心刹那间失措地狂跳,频率骤然加快,狂升的血压让他眼前昏了昏,又暗了暗。
      林汉成扯着行动不便的林止栖,将人拖到会客厅外边的天台。现在外面打仗,军事局里的人全都躲回自家的豪宅逃难,鸢沥的人里外三层把军事局围了个水泄不通。林止栖下意识地向下望去,只觉得呼吸被人狠狠地掐住了,缺氧似的惊慌失措从四肢百骸传来—
      ——那是两匹眼冒绿光、饥肠辘辘的恶狼。
      两匹恶狼虎视眈眈地望着浑然不知的贺惜迟,杀人无数的林止栖一时间竟然都不敢向下望。
      林汉成满意地看着空地上的情景,说道:“姓贺的,既然你说自己有几把刷子,那便使出来瞧瞧,帮我把这群狼的眼睛挖了吧。”
      他便用那种吃完饭后提议去消食散步的语气,让手下放开禁锢恶狼的铁链。
      林汉成接着转头,没有错过林止栖额角跃动的筋脉,和微微颤抖、紧握成拳的双手,笑着说:“好儿子,仔细瞧瞧,你亲手养的狗到底有多忠心耿耿。”
      “好啊。”林止栖停顿了很久,沉沉地说了这两个字。
      林止栖恨不得当场崩了林汉成。猩红的血丝缠绕上他的双眼,杀人的念头从他底层的晦暗深深冒出。好像吐着信子的蛇,将扭曲的身体缠绕上鲜活的心脏,让毒液慢慢地侵入骨脊。会上瘾的。
      但在来之前,他没有带上平日里拿惯的手枪。双膝新添的伤疯狂地刺痛他的神经。
      他不自觉地摸索手上的扳指,深深地呼吸着,极力理清自己乱成一团的思绪。他现在他不能让贺惜迟看破他对林汉成的满腔恨意,看破这伪装的风平浪静。他不能让贺惜迟这个傻小子卷入这滩烂透了的泥泞。他不能表现得太过激,否则,便引起林汉成的注意,知晓贺惜迟便是自己铁衣下唯一的柔软。他只能祈祷,祈祷他一向不愿信任的神明。
      几声狼嚎,扯回了林止栖几乎烧毁的理智。一匹狼死死咬住了贺惜迟到胳膊,鲜血登时漫了出来,猎物血肉芬芳腥甜的味道让几头饿狼兴奋地嚎叫起来,畜生口中的恶臭强硬地揉碎进风中。
      没有人说话,世界好像忽然间没了纷扰的声息,只有恶狼脖颈上的铁链与贺惜迟吃痛的惨叫奏出的和鸣。贺惜迟一只手、一只脚分别被两匹狼死咬着,两匹狼急不可耐,将贺惜迟向外撕扯,想要把猎物撕成碎片。痛感过了最初那一阵连骨骸都震悚的剧痛,几乎已经麻痹了。贺惜迟无动于衷地想,林哥在看我吗?
      死亡是如此近,几乎触手可及。贺惜迟的面上满是与狼搏斗时蘸上的尘灰,数行汗滴又把这片尘灰割成龟裂的沟壑。他几乎无意识地将目光向上飘,望见林止栖双眸死死地盯住他,眼睛通红,笼罩着几层水汽,仿佛清晨的雾。林止栖便用这双眸子看着他,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贺惜迟散落一地的神识微微聚拢了。疼痛更加铺天盖地,终于激起了贺惜迟的血性。他吼叫着,用另一手,从里衣里,掏出林止栖先前赠与他的匕首。寒光闪烁,贺惜迟将短刃狠狠刺进了那颗丑陋的狼头,迸溅出来的温热洒了贺惜迟一身,热乎乎的鲜血融进蔚蓝的天。
      被刺中的恶狼松开獠牙,脚步不稳地呜咽几下。贺惜迟手上一顿,接着将匕首捅地更深,整根没入恶狼的头颅。冷眼看着那匹狼彻底倒下。
      他双手握住剩下那匹狼脖颈上的铁链,借力将上半身翻到那畜生背上,将长长的铁链紧紧绕在狼的脖子上,动作凶猛而狠戾。尽管那条腿还被叼着,那畜生却不怎么能呼上气,牙齿松了松。贺惜迟的腿得以抽出,立即在狼背上将铁链死命向后扯。恶狼失了先机,在递增的窒息中力气渐渐抽离,甩不下贺惜迟。贺惜迟加大手下的力道,身子向后仰,静静地看着畜生垂死无力的挣扎,静静地看着它没了呼吸。
      “好!好!”林汉成满意地鼓起掌来,笑着对林止栖说,“乖儿子,你果然养了个好畜生。”
      林止栖没有理会。他望着着贺惜迟仰起的面庞,想分清楚这上面究竟是狼血,还是人血。
      ps:咳咳咳,祝贺贺惜迟同志正式打怪升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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