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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拾柒 碎裂 ...

  •   玻璃碎裂的声响从厚重的木门里传来,鸢沥的人皆都屏息敛声。
      林汉成摆弄着手上的佛珠,对林止栖说,“跪下。”
      林止栖没有眨眼,双膝直挺挺地刺入一地的晶莹里,身影轻微地前后摆动。利器刺入骨肉的声儿,伴着渐浓的血腥味一阵阵的放大。贺惜迟守在门口,低垂着头,五指握成拳头。
      林汉成心满意足地打量一地血迹。正午的阳光透过窗子,笔直生硬的条条框框笼住林止栖与膝下狼藉。林汉成愉悦地说,“乖儿子,你再说一遍?”
      林止栖仰头,面颊刚刚被人用手打过,高高肿起。他望着林汉成,回道:“父亲,请您让我出去。”
      林汉成略显失望地啧声,温声道:“儿子,素日里,你是最懂鸢沥规矩的。办事不力的禁闭为期七七四十九天,如今时候未到,又为何急着,如此想要出去?”
      林止栖面色白了些,跪地仍笔直,回道:“儿子想要将功补过,趁着战火纷飞,国军与□□匆忙迎战、鱼龙混杂之际,寻到窃取兵力分布图的人,为父亲尽些绵薄之力,以回报父亲养育之恩,减少父亲的负担。”
      林汉成停下踱步,盯着林止栖凝固般的面孔,忽然大笑不止,道:“我还真是养了个好儿子啊。但这会子正兵荒马乱,连为父部下的军队都自顾不暇,你平日帮为父办事,树敌无数,若被仇家借此机会使你身处险境,为父可顾不得护你周全了呀。”林汉成好似万分遗憾,不住地摇头,“更何况,你一个尚未痊愈的人,这会子又添了新伤,单枪匹马,在这纷飞的战火里,能查出个什么名堂?”
      他走到林止栖身边,按住他的肩头,往下再用力一摁,碎片更为肆虐地啃咬着血肉。他听着林止栖泄出的一声闷哼,继续道:“你并非初次干此等差事,怎会用自己的性命去搏、蠢到此等地步?亦或者,你出去,根本就是另有所图?”
      林止栖咬着唇,极力平稳游走在四肢百骸的怒意,在将要掀起轩然大波之际,掷地有声地回道:“儿子此去,并无其他念想,只为一心一意地为父亲办事。父亲如此猜忌,倒叫儿子寒了心。”
      林汉成一脸颇为震惊地回道:“竟是如此么?那为父反而错怪了儿子。可你的伤毕竟未痊愈,反倒让为父放心不下。等再过五日,你的伤好了些,为父便下令,将你放了去。”
      五天?林止栖在暗地里咬住牙。战火早已肆意地烧到沪城。眼看着敌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身为军事局局长的林汉成倒当起了瞎子聋子,全然不见那些惨象,全然不听那些哭号,只因与日本人有些生意往来,便软绵无力地消极抵抗。林汉成失了良心,林止栖没有。可林汉成这个老狐狸老奸巨猾,好不容易答应下来放自己出去,要是再等上个五天,沪城百姓早被屠了个干净了。那时候他再去,又能够做什么?但他知道这是林汉成最后的让步。现下林汉成早已起了疑心,若再如此纠缠下去,他怕是得再添一身伤来。
      林止栖望着掺血的琉璃,没有说话。
      气氛凝重之时,木门突然被人一把推开。
      “这个破门怎么还这么重?爹,不是说好换一个轻点的吗?”林想悠费力地推开门,嘟嘟囔囔地抱怨着,进了局长办公室。裙摆翩翩飘起的影幻化成懵懂的蝶,挟来门外艳丽的阳光,破了这窒息的冗局。
      林汉成锁紧的眉倏然松开了,对着爱女半嗔道:“在外头厮混那么些时日,还知晓回来看我?粗手粗脚大大咧咧地,没个淑女样子。”
      林想悠没心没肺地朝林汉成嘟起嘴,吐吐粉嫩的舌头,扮着鬼脸,活脱脱一只娇生惯养的雀儿。
      林汉成真情实感地笑了笑,继而道:“怎地突然想起回来了?莫不是被哪个风流子弟甩了去?”
      林想悠面上的笑容凝了片刻,纤长的睫羽抖动着,继而若无其事地回道:“哪有这等子事儿,不过是想父亲与哥哥想得紧,便千里迢迢地回来罢了。”
      林汉成抚摸着女儿的发,说道:“回来也好,如今外头乱得很,还是呆在家里安全些。等这阵子风波过去,再回去罢。”
      林想悠听后,心有些急。她四处寻找江未泯无果,本是来央求父亲帮着在军营中寻江未泯的下落,怎却弄巧成拙,反倒将自己搭进去?
      林想悠急得刚想推辞,目光胡乱瞟着,却是看到跪在地上的林止栖。
      “哥!”
      她的肢体代替神识率先做出了行动,慌忙冲上去,小心翼翼地扶住林止栖的肩头,关切道:“哥,你为何这般跪着?”
      在一隅跪了许久的林止栖,在一地血腥的冷清中听这父女间的软语逗骂,力气也伴着汩汩的血迹尽数泄了去。
      林止栖强撑着摇摆不定的身形,左颊红肿。他看着眸中盈满关切的林想悠,脸色终究是缓和下来。他缓着气,回道:“无事。哥做错了事,受着父亲的处罚。流些血,是应该的。”话语间,轻轻挣脱林想悠欲将他扶起的手。
      尽管林氏兄妹并非有血缘关系,但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连畜生间都能生出些情感,更何活生生的人。怕的便是有的人,畜生不如。
      林想悠回头望着林汉成,愤愤地喊道:“爹!哪怕哥的事儿有多重,也不该如此惩处他啊!哥他毕竟创办了鸢沥,而众多下属们就在外面站着,若继续罚他,岂不是让哥当众被老爹受训的话题,成了他们茶余饭后所津津乐道的趣闻?”
      林汉成向来宠溺这膝下独女。他无奈地望着爱女,道:“你若是如此护着他,爹也没法子了。林止栖,起来吧。”
      做戏便做全套。林止跪着向林汉成道谢,才在林想悠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林想悠在一旁翻箱倒柜,找来些酒精,镊子,与纱布,仔仔细细地为林止栖处理着伤口。她用镊子夹取出几块玻璃,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林汉成说:“对了爹,我刚进门的时候,有个鸢沥的人,正跪在外边儿,求能进来见您一面呢。”
      林汉成问道:“是谁?”
      林想悠回道:“好像叫贺惜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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