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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夷光(二) ...

  •   修仙之人的兵器各有由来,时机到了自会由座上的亲亲师父演星卜卦测出获得神器的法门——
      比如三三的斩凌是耗费心力凝气而成,最是与主人心意契合;
      又或者与神兽凶禽相斗夺其灵骨绞成兵器,十五的“菡萏”便是打了姑射鸟的银爪得来;
      再者就是像她这般拜至一位上神府邸,取一件称手的利器……当然,这是最偷懒的一种途径……

      反复核实了玉虚子桌上摆出的先天眼卦,夏苔内心略有些失落,莫非……她的实力其实巨弱了无比?
      暖风拂面,窃窃低笑。小白眨眨烟波大眼,自我安慰地拽了十三的袖子:“师兄你说我也算步了齐天大圣的后尘吧,不算太差?”
      陆子眠侧脸瞧她,难得的柔声说:“不妨。你自是百年一遇的天纵奇才。”
      “哈?……”夏苔讪讪地红了脸,师兄这般夸她倒是头一遭。
      “更何况,”那双幽深的狭眸中有淡淡的光华溢出来,“我会在你身边。”
      顿了顿,他轻轻把她的脑袋按回怀里:“阿苔,不用担心。”
      “……”心底渐渐被一种奇怪的湿暖溢满,晃晃悠悠的异常甘美,眼眶忽然有些涩然,她摸索着环上这个人的窄腰,贴着他薄凉的衣料蹭蹭发烫的脸颊,呐呐难以发声。
      “呵呵,”陆子眠低沉的笑声引得胸腔隐隐颤动,夏苔别扭的不好意思,脸上的热度又窜上一个高度。
      挑了眉,试探的目光扫过这人英挺的俊颜,捣捣嘴懊恼道:“子眠你都不会害羞的吗?”师兄脸红啊……好想看。
      “会。”密长的睫毛眨啊眨,黑眸中熟悉的狡诈一闪而逝。
      “什么时候?”小白果然上钩了,踮起脚睁大杏眼,表情一时间瞬息万变。
      “想知道?”低哑的声音忽然变得很醇厚,难辨其意。
      “嗯。……”夏苔一如以往的被蛊惑,傻傻的点点头。
      “下次……”陆子眠偏头含住她的唇,吮了吮,然后开始大刀阔斧的攻城略地……
      唇舌刺痛,夏苔背脊一阵阵的酥麻,觉得周围稀薄的空气开始“噼啪”作响,天在动,地在转,好像只有她一个动不了……
      神韵目眩间听到某人模糊地喃呢:“睁着眼睛。”
      迷离的杏眼蓦然颤抖,睁眼啊……睁眼?师,师兄你是在红果果的挑逗我吗?——

      一年后方丈山上曾经出版了一本红极一时的科普类读物《你不可不知的100个常识》,撰稿人:“玉虚真人门下唯一的入室弟子;陆大人的现任娘子;逆流宗百年难遇的赛亚女超人——陆夏氏”。
      翻开卷首的第一页上用醒目的朱砂写到:‘师兄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陷阱,当你相信他的时候就会知道——这世上没有永远的不二,只有永远的更二。’

      夏苔启程的时候正值凤计都一月一次的发作期。
      当时“二夫共占一宅”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第二天玉仙人师父就和冲虚老儿一起找上了门—
      美髯公面色甚是萧条的从计都屋里跺出来,灰白的须发微微扬起,朝玉虚子使个眼色,然后两人一起踞在墙角窃窃私语……
      小白倚着陆子眠忐忑不安,眸光在两人脸上兜兜转转,妄图探出些端倪。

      仙人师父皱眉,
      十三就觉得广袖猛地一紧,怀中娇躯蠢蠢欲动;
      冲虚捻捻胡子,面露慵然,
      那人的眉眼便舒展几分,暖意融融,转过头朝他桃花一笑;
      玉虚子和冲虚联袂跨入凤计都的房间,
      夏苔便拽着他绕着院子逛,时而柳眉噙愁,时而会心一笑;
      可以说十七在这两个时辰里转了几圈,陆大人便背地里饮了多少瓶干醋,酸气甚是馥郁。
      等那两位出来已经是日薄黄昏,流云嫣霞影影绰绰,熏得每人脸上都是晕开的暖色。
      玉虚子朝着面色不善的陆子眠微微一笑以示无碍,冲虚师叔则招了夏苔进屋。
      榻上那人面色苍白,颧骨上却浮着两团不正常的嫣红,额头沁出薄汗。
      冲虚子虚了老目,一手指着他回身对夏苔说:“我这徒儿不愿回去,还劳烦你多多照顾。今后三五之夜他还会犯病,你记得把这药丸兑水与他服下。”说着递过来一只小巧的青花瓷瓶。
      “我自然尽心竭力,师叔可以放心。计都他……”
      “他先天心脉不全兼有沸血之症,如今修行渐进至中上,却急于求成,剑走偏锋才致使体内魔性迸发,渴血之心难抑。”冲虚一字一顿地慢慢说,眼中精光时不时掠过她。
      “……魔性?计都他……不是人类?”夏苔下意识地喃喃,看着老人满目震惊。
      冲虚置若罔闻,忽然出手擎住她的左手,震开袖袍——
      殷红欲滴的藤蔓自腕骨蜿蜒而下,茎叶妖冶地舒卷,最终在手肘的内侧开出一脉并蒂红花,吐丝献蕊,衬着藕色的肌肤,说不出的诡异不祥。
      扣着她四指骤然攥紧,冲虚神色复杂地逼视:“果然是你。”
      “什么?……”夏苔皱了眉头,挣扎着甩开桎梏,紧盯着面部隐隐抽搐的冲虚。
      对方的拂尘向后横空一扫挡住她,提脚踹门,不置一词地驾云而遁。
      待她放下袖子急急追出屋外,四顾却已没了踪影。

      一道身影急掠过来,陆子眠按住她的肩膀沉声问:“怎么了?”
      夏苔定了定神,抬头凝着他深黑色的狭眸,良久慢声回答:“没什么……我想再问问师叔还要注意点什么。”
      “……”陆子眠摸了摸她柔软的头顶,没有再说话。

      那一瞬间,她,没有说实话……夏苔挽着师兄的手腕,神思恍惚。为什么呢?

      后来的某一天,冰凉的河水从口鼻中源源灌入,她闭着眼放弃了呼吸。在一片黑暗中终于明白,他们从来没有完全交出过彼此,他不曾坦诚,她……亦没有信他。

      临行前她去计都屋里看他。
      少年服了药睡得很沉,濡湿黑亮的睫毛覆下一片暗沉的阴影,平时那么嚣张的人忽然安静得连呼吸都几不可闻……夏苔靠在床边看稀落的破晓在他脸上划出一道道明暗,出神得久远,恍然间觉得他侧脸的轮廓像极了一个人,却难以言明。
      门外,陆子眠传音叫她。
      “嗯。”小白不自觉地出声应答,俯身帮凤计都掖了掖薄被,想想又把脖子上的玉佩塞在他枕头下,然后转身离开。

      燕子矶,在南京东郊的直渎山上,因其石峰突兀江上,三面临空,势若燕子展翅欲飞而得名。
      他们驾云到那块海礁上不过花了一炷香的时间,滔滔长江,一泻千里,湿冷的江风旋即而至,激得晨困慢慢消散。
      陆子眠背身挡着风势,伸手帮她把吹乱的鬓发拣回耳后,黛色纱袍边角翻卷。
      夏苔欣悦地浅笑,声音被猎猎寒风冲得空旷:“我们去找霸下上神的府邸。”
      寒楚引势,借着风力在青黑色的江面上划开一丝缝隙,潮水激越,一浪浪拍打着石壁。
      划开的空地不断被汹涌而来的江水吞没,终于显露出檐牙雕琢的一角——
      “那里!”夏苔辟出一束白练指向宫殿堙没处。
      陆子眠携着她临江踏至急流汇聚之处,忽被一幕凭空生出的屏障挡住去路。
      一看起来不过刚过弱冠之年的健壮青年立于清涛中虎虎一拦臂:“二位请止步。”
      “仙君,我们是来自方丈岛的修仙之人,特来拜会上神。”夏苔欠身颔首。
      那青年虎目一扫,毫不含糊摊手:“名帖。”
      陆子眠袖中金光闪过,一本代赭色的簿册送至那人手中。
      青年甚是认真地检查过,递回拱手:“请。”屏障撤去,寒凉的江水瞬时漫上来。
      夏苔眨眨眼,筑出一个莹白色的结界,渡入水中。她回头,却见陆子眠被水君拦下,对方神色严谨:“一张名帖只可过一人。”不安的皱眉。
      陆子眠勾起唇角,狭眸中眩目的星光流转:“我等你。”
      “好。”忽然舒了一口气,夏苔回他一笑,坦然地纵入深水。

      结界中有温温的暖意环绕,荧荧冷芒引着她来到一处斫嵌甚深的石壁前。
      手仔细地抚过礁壁滑腻的表面,触到一块雕成幼细的花蒂状的凸起,指尖用力按下,背后轰然巨响——
      墨黑的沉重岩石缓缓移开,露出悬顶的千百颗夜明珠,如星辰般流转,走道前廊玉宇琼华,青玉为叶,玛瑙为实,两只玄武神龟伏于殿外。
      夏苔敛了呼吸,从两排目不斜视的虾兵蟹将中镇定的走过。
      踏上白玉石阶,她朝一个着(zhuo)着朱红盘领大袍的斯文男子递过名帖,侯在殿前。
      明镜的大理石地面映出殿内三三两两的影子,分两派站着,夏苔一时也辨不出他们的真身。
      过了一会儿,那红衣男子招她进殿。
      几乎让人透不过气来的威压浸濡在这片区域,她根本无力抬头窥一眼高高的王座,只能乖顺的垂头立于堂中,心中暗叹:幸好不用三拜九叩,否则恐怕连站都站不起来……
      定了定神,夏苔朗声道:“方丈山逆流宗玉虚真人十七弟子夏苔觐见上神。”
      屏息良久,终于有低沉深远的声音响起:“你所为何事?”语音契合着苒苒古韵,句短而调未舒,竟是极为好听的。
      “求取神兵。”言毕她觉得压顶的威压稍稍敛去了点。
      上首的王没有再发语,俄而一个形容朴茂憨厚的巨影拢在她面前,夏苔诧异的抬头,那眉目浓重的男子朝她微微一笑:“请跟我来。”
      脚步匆匆地跨出主殿,夏苔忽觉心中有种难言的不舍左右突撞,很想在听那个人再说一句话……
      她不解晃了晃了头,跟着巨影进入殿角西侧的长廊。
      西廊的装潢与前殿的风格一脉相承,极尽豪奢,却又典雅庄重,遍生的紫水晶林立,水波涌动推起数道垂地的珠帘,滴水状的珍珠和烟皓水晶彼此交缠,摇曳出惑人光彩。涛流推送处,一间青华之室峥嵘隐约。
      “这里就是滴水洞,道友可用此法召唤。”男子极是自豪地一扬眉峰,抬手扫过满屋立架,一格格齐整地放着各式兵器,清冷的光华投映在悬顶上,剑影流光。
      “召唤?”小白不解。
      对方抿抿厚唇解释道:“神兵挑选主人。道友施出召唤之术,便能找到于自身最契合的利器。”
      夏苔深为受教地颔首,脚尖往青石板地上一蹬,借势跃至流水上层,双手聚拢于胸前,闭眼低声喃喃。
      绵密的金丝从洞庭四周抽出,在她手中慢慢缠绕团聚成一个隐隐闪烁的光球,急速旋转——
      屏息凝神间左手腕忽然又是一阵骨裂般的锐痛,夏苔紧蹙着眉头压住胸口上涌的血气,右手迟缓却不停顿的继续带动光球转动。
      就在她几近强弩之末的时刻,两道紫金色的气虹终于从偏远的一角飞旋而来。
      强大的劲势伴着涌至的江水撞入她怀中,夏苔心下一松,刚才强压着的血腥激荡着冲口而出。
      “道友没事吧?!”身形伟岸的男子踏水飞至,接住那抹苒苒坠落的鹅黄,目光触及菱唇边的血丝,焦急询问。
      “没事。”夏苔缓慢地吐息几口,苍白的面颊上渐渐涌回几许烟色。强撑着站稳,她好奇地垂头看怀中的神兵——
      良久,小白冰冷的指尖摩挲着紫金轮面上精致的流云纹,面皮隐隐抽搐……
      居,居然是一对轮子……难道,她其实是金轮法王再世?夏苔脑海中浮现出穿着脱一袖,浑身挂满代赭,松绿石,额顶微微凹陷的黝黑藏密,恶寒了自己一把。
      “道友?”男子看着眼前魂游天外,嘴角挂着不明笑颜的少女,忽生不安。
      “嗯?”小白回神,抬眼看他。
      那男子伸手导向长廊,扯出几分笑:“道友若是无碍,还请与我回去向王上复命。”
      “好。”夏苔乖顺的点点头跟他返回前殿。
      短短几十步路,她抱着这对略显沉重的紫金轮,心中念头百转千回。
      还算称手……小白掂量了几下,叫什么好……师姐她们的兵器的名字都极好,是取自何处?回去记得问问大家……
      指尖抚过轮沿的内侧,隐约有些模糊的起伏。
      恍惚间她又踩上了大殿玄色的金砖,一步步跺至座上的王面前,质清如同击缶的声线慢慢漾开:
      “你取走的是何兵器?”威压浅浅覆下。
      “……贫道不知。”夏苔甚是懊恼的纠结,动动手指,难道要她说……一对轮子?
      “……”上神默了。
      须臾,一股沉厚的气劲从夏苔怀里卷过,毫无反抗的余地,引着她的宝贝轮子飞至那人手中。
      夏苔震惊地抬起烟波大眼看向座上人,不会就这样收回了吧……就因为她没想好名字?!
      = =
      夏苔一时间没有意识到身周威压的撤散,杏眼滑过那人被垂下的墨黑遮住的半脸,青色的峨冠博带,莫名的熟悉,耳边隆隆的声响流水而过。
      霸下的神情忽然有些浮躁,指骨扣着那两个小小的篆字,远山眉微扬:“你过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小白静了神站到他的下首,眸色澄清地直视。
      那人执着紫金轮的修长指节微微曲起,苍白的皮肤映出淡淡的青色血管。
      流水把不真切的喃呢送入夏苔的耳中,澄越的声音轻轻复述两个字:“夷,光……”目光投射到他薄削的唇线却反复不曾起伏过。“夷光,夷光……”,那双眼角微挑的凤眼忽然有些迷离地抬起,冷厉尽消。
      夏苔下意识的避开与他对视,侧头阖眼,才突然感到自己居然泪盈于睫。
      凝滞良久,霸下一挥手,两道紫光止于她细嫩的耳垂上,熔成两只坠子。
      目光终于恢复清冷,他沉声开口:“此乃夷光,今授于你,即是天命。”
      夏苔分明看到那人眼中沉淀的不舍,就像她能感到胸中涌动的陌生情愫。只是……从何而来?又因何而起呢?
      耳边的夷光嘤鸣一声,浅浅的紫光流转,旋即堙没。

      指尖拂过冰冷繁复的花纹,夏苔不再迟疑地猛冲出水面,笑靥如花,眸中欣悦激扬:“子眠,我回来了。”
      负手立于岸上的黛衣男子,迎着江风,微微一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夷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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