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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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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谢宜修的眼中,齐霁即天子位八年,没有干过任何让人称道的事情。但要说昏君也算不上,她并不似前朝残暴的君主以杀人为乐,她只是将江山抛至脑后,只当她的欢乐天子。若说有什么成就,那便是书画上的吧?可惜她并不是一个逍遥公主,她需要担起更大的责任。
谢宜修凝视着齐霁,她的眉头微蹙,眼中也多了几分恼意。只是她的语气渐渐地缓和了下来,见齐霁沉声不语,她又道:“陛下入宫,可是有急事?”
齐霁方才在出神,她显然察觉谢宜修已然动怒。她回忆着在她与谢宜修互换身体时谢宜修的态度,可却有些模糊了。她的一颦一笑像是被涟漪给荡开了。兴许是没有笑,也没有恼的,只余下一派端方之态。齐霁皱了皱眉,她回过神来,她透过自己的躯体窥探谢宜修,可是谢宜修就像深潭水,哪会是她能够看透的?早些换回来吧,不用遭受噬心之痛,也能够真正的、更深刻的去体察谢宜修的丝毫情绪。她默不作声地缩了回去,似是过了许久,可其实不过一瞬。她理了理衣摆,开口道:“齐王的家令、长史可有人选了?”
谢宜修深深地望了齐霁一眼,难为她还记得此事。她沉吟片刻,挥笔在纸上写下了“霍禹”和“魏明泉”两个名字。前者乃是光禄勋属下的郎官,颇有材质。而后者则是长宁侯的幼子,是齐王的母舅。自从太子薨后,这长宁侯府也早就没落了。
齐霁倒也不怕齐王有近属心腹,她点了点头道:“如此一来,齐王便有人照看了。其入国子学之事也不能再拖了。”
谢宜修凝视着齐霁,片刻后才“恩”了一声。
高祖立太学,在长安西,后又有修缮,立得屋宅千间,其中辟一处为国子学,乃公卿子弟入读之处。
太常卿唐维早便得知了天子将亲临国子学之事,便早早地做了准备。只是过了几日,仍旧不见天子踪迹,他也慢慢地松懈下来。可就在他松懈之时,天子忽地前往国子学。听到消息后他大惊失色,换下了一身常服,脚步匆匆地往国子学赶去。好在他早已经嘱咐过国子学的诸博士,想来天子问策之时,他们也能够答上。
只不过这事情唐维想岔了。
齐霁前往国子学,并非一试博士之材,而是想知道博士弟子才学如何。毕竟赵松筠欺鲁王世子的事情她尚未忘记,如此人品心性,倒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想到这事情,齐霁的心情并不好,故而旁人望去,随着“天子”一道来的“谢相”面色阴沉,一片风雨欲来之势,心中极为惶恐。
谢宜修神情如常,她扫了一眼诸博士,缓声道:“高祖立太学,延请天下明经之士,以授子弟。博士弟子乃我大齐未来栋梁之才,不知才学如何?”诸博士一听便明白了,此是为考校弟子而来。只是想到那些公卿之后,他们的面色又为难起来。
王侯弟子材质不一,有人顽劣不逊,他们也管教不了,只能够放任自流。可天子要考诸弟子,也没办法拦住。博士对视苦笑了一声,只得跟在天子身后,进入堂中。
堂中座次分明,齐行乐在前,其身侧空一位,想来是鲁王世子之位。齐霁的目光眺去,齐行济俨然坐在末尾,尚不如侯门子弟。她眉头一蹙,往诸博士望了一眼,立马就有人低声禀道:“此本是鲁王世子的座次,但世子喜僻静,故而独自坐在后方。”
齐霁没有出声。
谢宜修的视线落在了齐行乐的身上,她道:“请乐公子出来。”其为思太子长子,不承爵也未曾封侯,但因他身份特殊,故而都称其为公子。学堂中的人欺负了齐行济,却不敢对年岁稍长的齐行乐如何。
博士并未让齐霁和谢宜修二人久等,很快,便有一个少年跟随着他快步进入堂中。“行乐见过陛下。”齐行乐行礼道。
谢宜修眸光温和,她望着齐行乐道:“免礼。”
可齐行乐却是心中忐忑,他捏着袖子久不作声。齐行远入皇宫数日不出,后来又传来齐王府置家令和长史之事,他也不知天子与谢相是否看出了端倪。他敛袖屏息不语,谢宜修却打量着他,许久之后,才道:“大郎可曾读经?”
齐行乐恭谨道:“读了。”
谢宜修点了点头,她瞥了一侧面色阴沉的齐霁一眼,又转回视线望着齐行乐,问道:“《谷梁传》中以隐公让国为不贤,大郎以为如何?”此乃春秋时候事,鲁隐公为鲁惠公庶子,知父亲欲立幼弟,以为自己不当其位,该将国君传于幼弟,便称摄,代行国君之事,后被其弟鲁桓公所弑杀。
齐行乐眼神闪了闪,许久之后,才应声道:“隐公让国为小善,其身不正。其与桓公皆非嫡,惠公生邪心欲立桓公,后压过邪心传位于隐公,隐公乃天命所归。但其拟将惠公之国让于桓公,此成全父亲的邪心,陷父于不义之中,是为不孝。”
谢宜修点了点头,又道:“春秋中有‘郑伯克段于鄢’,何为言克?何不言弟?”
齐行乐闻言额上沁出了冷汗。郑伯故意纵容其弟,后又攻伐他,其用心险恶如此。郑伯同样行事不正,为先贤所恶。到了这时候,齐行乐怎么还会想不明白?齐王府中的事情都被天子知晓了,这是借问经来敲打他。他哆嗦着唇,面色苍白。他道:“郑伯故意养弟之恶,故称克而不称讨。段失弟之行,故称段而不称弟,二人行事皆不正。”
谢宜修温和一笑道:“大郎知经明礼,应有赏。”
等到齐行乐与众博士退下了,谢宜修才似笑非笑地望向了齐霁,问道:“陛下以为如何?”她在问齐行乐,可尤岂是说给齐行乐一个人听的?
齐霁佯装没有听明白谢宜修的心思,她道:“太傅早言卿大才,请为我说《诗》,如何?”没等谢宜修回答,她又凝视着谢宜修,问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何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