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若参商》遥遥不可期

3、散场

　　第二天宿舍里的人起得都比较晚，我从凌晨四点多的时候就醒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大脑活跃得很，不断想着今天中午见面的场景，甚至想自己应该穿什么样的衣服，画什么样的妆，甚至是说什么话。

　　和以前无数次约会前的准备一样一样，认真地过了头。

　　只是这次约会的目的有点特殊而已。

　　好不容易熬到十点，宿舍里其他人也醒的差不多了，我只觉得如释重负，终于可以好好收拾自己了。

　　我长呼一口气，独属于我的战争就要开始了。

　　而我的对手是她未来的丈夫。

　　想想真是可笑，她未来的丈夫甚至不会知道我的存在，而我却非要在她心里留一个最好的印象。

　　衣柜里的衣服大都是我们俩一起买的，以前看着觉得万般甜蜜，现在还是不看了吧。

　　睹物思人，看衣落泪。

　　衣柜的最外面是我们上周才到的汉服，当时为了抢它们熬夜奋斗，好不容易抢到了也有很长的工期，现在好不容易收到了却早就没了当时的心情。

　　也没了穿的资格。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就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最后一次正式地告别了吧，谁不想给彼此留个好印象呢？这样的话，以后她想起来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就会觉得错过了我这么一个人真是她的失误。

　　但我又希望她忘了我，忘了我们当初的所有，所有甜蜜，所有温馨，所有期许，找一个不错的人安安稳稳过完这一辈子，我一个人记得就好了。

　　一个人就好。

　　别人都觉得红蓝是官配，我偏偏觉得红黑才是天生一对，一个热烈放肆，张扬到了极点；一个沉默内敛，低调到了极点。

　　明明是两个极端，却毫无违和感，怎能不配？

　　一直觉得她和红色最相配，黑色就理所当然地成了我的标配。

　　只是今天，我穿上了之前偷偷买的那一件红色的汉服。

　　本来想着毕业的时候要穿来着，后来事情一多，这件事也就被搁置在了角落里。

　　化好妆的时候，我看着镜子里面的人出神。

　　和大多数人的想法不一样，不是所有在一起的女生中间就一定要有一个走中性风，或者和男孩子比较像，两个好看又温婉的小姐姐就不可以了吗？

　　我们宿舍的人起来上厕所，看见我这样忍不住打趣，问我是不是去参加什么婚礼，穿得这么隆重。

　　我笑着否认。

　　明明我应该是主角，现在却只能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想了想，又拿了包纸巾放在包里，以防万一。

　　她定的时间是12点，按照这么多年我对她的了解来看，她一定会迟到个那么几分钟，美其名曰梳妆打扮见佳人，实际就是老是忘记看时间。

　　我已经等得习惯了，这次自然也不急，去奶茶店里买了两杯奶茶，我依旧记得她的喜好，珍珠奶茶，五分糖，常温，希望这些以后也有另一个人来记住。

　　买好奶茶的时候还不到12点，我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才走到食堂那里。

　　三食堂的空间比较广，桌子之间的距离隔得很远，隐私性比较好。

　　即使汉服已经被越来越多的人接受，仍旧有不少人朝我投来好奇的目光，完全没有任何恶意。

　　只一眼，我就看到了那个正在等我的人。

　　她身上也是一件大红的汉服，我没见过，应该是她自己买的。

　　她不停地东张西望，目光和我对上的时候，忍不住僵了一下，徒劳地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又把头垂了下去。

　　我一步步地朝她走过去，周围的一切似乎都离我远去，颇有种我们即将拜堂成亲的感觉。

　　走到她身边的时候，我差点以为我们依旧在一起，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把手里的奶茶递了过去。

　　她小声地跟我说了声谢谢。

　　我们俩之间的相处模式一下回到了刚刚认识的时候，我不甘心，却也知道有些事情已成定局。

　　我不知道她穿这件汉服是不是和我有着一样的意思，我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就把这汉服当嫁衣，把食堂门口的地毯当红毯，举行一场只有我自己一个人知道的婚礼，这一辈子也就不算太亏。

　　算了算了，不想了，还是好好吃饭吧。

　　以后就不能和她一起吃饭了。

　　食堂的空调还挺足的，我们俩点了烤肉，没办法，吃惯外卖的嘴有点挑，三食堂只有烤肉是比较好的。

　　其实当初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想过无数次我们分手的场景，可能是因为矛盾，又或者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句不爱了，没有感觉了。

　　就是怎么都没想到会是今天这种情况。

　　她是独生女，我一直都知道，但我不知道她妈妈已经安排她毕业之后就去相亲，也不知道她妈妈对我们这群人极度厌恶。

　　其实我觉得我自己也挺好的，除了性别不是男的，她妈妈的其他要求我都能满足。

　　但这一点才是最要命的。

　　我以前甚至还想过偷偷攒钱然后跑泰国做变性手术，还在网上查过相关的资料。后来不知怎么的，这些记录被她看到了，抱着我一顿痛哭，

　　我知道她心疼我，可是我也心疼她啊。

　　她当时把她妈妈发过来的消息给我看，我就知道我们俩可能真的要结束了。

　　不是因为我们不相爱，而是这世界不允许我们再相爱了。

　　她家的邻居把自己的儿子送进了所谓的戒同所，我实在不理解现在这种时代为什么还会有这么恶心的玩意。

　　她妈妈用各种侮辱性的语言来形容这一群体的时候，我知道我必须要离开她，我不想让她受苦，不详让她为难，我还没有保护她的能力。

　　那天晚上，她用哭的通红的眼睛看着我，下了极大的决心，她说，我们分手吧，我对不起你。

　　明明是我对不起你啊，如果我可以再强大一点就好了。

　　这件事情本就没有对错之分，异性恋人也会在这个时间分手，我们当然也一样啊。

　　不行，不能哭，我一哭她就更难过了。我竭力仰头，手指来回抚摸眼眶下部，试图安抚我突然发达起来的泪腺。

　　对，就是这样，宝贝们争点气，老娘的睫毛膏不防水。

　　吃烤肉的时候，她还是一如既往地体贴，把烤肉烤好夹到我碗里，帮我调蘸料。

　　我一口接一口地吃着，生怕嘴上停下来眼泪就登场了。

　　她不肯抬头，我想再看看她，又不敢开口，我怕我哭。

　　身为一个有形象有包袱的女孩子，我一定要给她留足良好的印象，这样即便她遇到了一个特别完美的男人，也不会觉得我有多不好。

　　只是在不经意间，我不止一次地看到了她红红的眼眶。

　　时间过得真快，好像刚刚坐下来没多久就已经吃好了。

　　其实我还想再拖一点时间的，只是我撑的再也吃不下去了，我还不想因为吃了太多的东西而把自己送进医院，只能先放弃。

　　我们俩就这么坐着，低着头，不看对方。

　　谁都不愿意先走，谁都不愿意开口。

　　可是有些话总要说。

　　我清了清嗓子，强压下哽咽，努力装出一副冷酷厌倦的样子：“以后，我们就算是正式分手了，你要好好的。”

　　在脑海里过了无数遍的台词就此打住，我怎么也说不下去了。网上的分手发言都是骗人的，光是分手那两个字就差点要了我的命，剩下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你以后会遇到更好的，什么啊，我就是觉得我才是和你最配的那一个。

　　我不是什么大度的人，我就希望她一个人好好的，别人怎么样关我什么事。

　　她用力点点头，紧紧捂着嘴却还是泄露出了一丝哭声，听得我心里一颤，终于体会到那种心脏窒息般的疼了。

　　我在眼泪掉下来之前逃似的离开了。

　　明明我才是被抛弃的那一个，为什么还是会忍不住心疼她呢？

　　回到寝室的时候，我仔细地审视了一下，在我们这段感情里，没有谁对谁错，更没有谁不珍惜谁。

　　从确定恋爱关系的那一刻起，我用尽全力爱她，她也用尽全力爱我，她不曾让我失望，不曾让我难过，更不曾让我后悔和她在一起。

　　在一起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美好回忆，那种愉悦和满足的感觉此生难忘。

　　她实在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

　　好到让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配得上她。

　　而我嘛，勉勉强强有资格和她走在一起。

　　我这个恋人专属滤镜怕是怎么都摘不下来了。

　　这几年间我都会把我们俩的聊天记录打印下来，因为存在手机里太占内存，又舍不得删除。一页页翻看的时候，突然觉得如果自己当初不去加她微信的话，是不是现在就不会这么痛苦？

　　可这样的念头也只是一瞬间，因为如果让我再重新选一次的话，我还是会朝她走过去。

　　还是会奋不顾身地爱一场，即使遍体鳞伤，即使最后一无所有，不得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