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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3、不想见面却又再见(3) ...

  •   “娘娘,这是逼么?娘娘因为恨一真,所以要走。老衲不过是护送娘娘,正好一走了之,任他自生自灭。被豺狼虎豹叼走也好,被夷狄人抓住也好,都是他活该!”
      仙珠把头扭到一边,眼珠儿坠如断线的珠链。
      “虽然知道娘娘不爱听,但有句话老衲还是要说,一真身负重伤。哪怕将来侥幸痊愈,也是折寿损福。梁王大节有亏,娘娘尚能对他心存希翼。一真九死一生,娘娘就一点不为他忧心吗?”
      仙珠如何回答,弘毅和昊麟在她心目中的分量是不一样。她被弘毅伤得太深,他把她的心都伤透了。
      丑姑不服地顶撞道:“无真师父只会责备娘娘,说娘娘无情无义。那么皇上屈杀夜大哥,又怎么说?皇上是你的徒弟,夜大哥是不是你的徒弟?无真师父为什么不去说皇上,是不是畏惧皇权,不敢开口?”
      听到这样冒犯的话,无真未有任何嗔怒,“姑娘刚刚说我是畏惧皇权,所以不敢开言,也就是说姑娘自己心里也很清楚,那个人是有无上权力的皇上。孙昂死了,我比谁都痛心,但我更痛心的是,杀死孙昂的居然是一真!老衲曾劝过孙昂,不要回京师。回去是苦海,他什么都不可能改变。”无真把脸转向仙珠,“请问娘娘,孙昂回到京师时候,你为什么不赶他走?他除了给你一点无用的安慰,还能为你做什么?你的困难和痛苦,他不仅帮不上忙,甚至会越帮越忙。你是云燕,他是草芥,注定要咫尺天涯。他心中有你,还异想天开要带你走。一真便是气量再大,也容不下他。一真对孙昂是犯了滔天的大罪,他败给了自己心中的贪恋。他舍不得皇权富贵,舍不得矜贵的身份,更舍不得你。”
      仙珠泪水涟涟,不让自己哭出声。当初的她就像一个溺水的人,彷徨失措,把孙昂当作救命稻草。没想到,却害了孙昂。
      “一真错了,他对不起孙昂。但为皇上,他的的确确是个好皇帝。老衲是康惠六年生人,今年虚岁七十六。还记得,康惠二十六年,黄水大水接连又是三年大旱,野菜树皮观音土都吃光了,许多地方为了活命,易子而食。如今你们一路潞北过来,沿路上是什么风景?莫不是炊烟袅袅,农耕桑梓。这都是谁的功劳?不敢说都是一真的功劳,但他是掌舵的人总没有错吧。古往今来那么多皇帝,多少荒淫无度,多少有心无力,民不聊生,生灵涂炭不胜枚举。像他那样想要做个好皇帝,还能做真的做个好皇帝的不多。老衲不为孙昂杀他,是代百姓留着他这条命,让他继续为百姓谋福祉。老衲也不劝娘娘原谅他,只是现在他落难了,要是真出了三长两短,金瓯不稳,最终受苦的还是百姓啊。”
      丑姑声嘶力竭地道:“夜大哥就这样死了?连一个还他公道的地方都没有!”
      无真无奈摇头,“没有。世上的冤死鬼太多了,不独孙昂一个。但他有你们知道他委屈,他做鬼也心安。”
      仙珠哭得说不出一句话,丑姑亦是泣泣。
      “如果天下的苍生都不能扭转娘娘的心意,那么公主能不能?娘娘应该比谁都清楚,如果没有父皇的庇护,第一个遭难的就是公主。”
      想到咏阳,仙珠如覆雪披霜,双肩止不住颤动。
      正在心悸之间,不料身后传来一阵响动。他们忙跑到室内,原来是昏迷中的弘毅,不知何时苏醒过来。看到赛罕,两人扭在一起,打了起来。
      仙珠冲进来,一把抱住弘毅,急得大喊:“你不要命啦!”
      弘毅两只眼睛铜铃一样看着仙珠,大吼一声,“夷贼!”,转而晕厥过去。
      ——————————————
      深暗暗的浓夜,迷雾游荡,只有木鱼清脆悠远。
      昙华回望暗处一抹幽影,咏阳披散头发,赤脚站在柱子后。小小的白净脸庞上挂着泪痕,身上披着素白的中衣,同色的裙子,犹显得单薄可怜。
      他指了指身边的位置,示意她过来。咏阳慢吞吞走过来,踮着脚尖,勾过一个蒲团,紧紧挨着他坐下。
      “是梦到什么?怕成这样。”他问。
      咏阳道:“我梦到父皇,他说他回不来了,他要去找皇阿娘。”
      昙华道:“真好,还能做梦。我都不记得爹爹和阿娘长什么样。”
      “你是安慰我,还是损我!”
      “我说的是真心话。”他重新敲起木鱼,“你还有梦可做,还能流下眼泪。”
      咏阳呆呆的坐着,默默饮泣。
      木鱼的声音像有魔力一样,一声一声驱散恐惧,咏阳冰冷的身体逐渐温暖起来,依然紧贴着昙华,仿佛他就是冬日的太阳。

      皇上已允昙华还俗,沈方思欢天喜地,准备了许多华服,昙华就是不穿。
      暮鼓晨钟,早课晚读,念的是经,参的是佛,身为世子守的依旧是和尚的戒律。
      禁庭里多的是耳目,也多的是嘴巴。上一代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或多或少总有一些流传到下一代的耳朵。
      咏阳不听不听,也要听到一些。
      “你真的一点不记得父母的模样了么?”
      昙华的手停在半空中,神情忧郁地说道:“不记得,也许是他们离开我太久了。”
      “离开太久就会忘记,是不是有一天我也会忘记皇阿娘?”
      “有可能。”
      “那可怎么办?我不想忘记皇阿娘!”咏阳说着说着又要哭起来。
      昙华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上头的丝线早不鲜亮,他的目光甚爱惜地轻抚上头褪色的水草和蜻蜓,“这是你皇阿娘做的荷包。”
      咏阳眼亮心热,又想拿又怕拿。因为某种原因,人人都对她的皇阿娘讳莫如深。她遍寻了整座禁庭,也找不到关于皇阿娘的一事一物。
      昙华淡道:“拿着吧。姨姨做荷包的时候,大约就是你现在的这个年纪吧。如果她还在,肯定会同意我这么做。”
      咏阳漾起一笑,接过荷包,满心欢喜地把荷包放在面颊上摩挲,又对着月光皱眉撅嘴:“啊呀呀,素青说的一点没错,皇阿娘的女红可真不咋地。针法乱糟糟的。嘻嘻,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
      弘毅内伤得极重,恍恍惚惚错把带着人皮面具的仙珠认做了夷狄女子。一怒之下,没有伤到仙珠,自己倒先动气,晕厥在她怀中。
      赛罕见状,幸灾乐祸咯咯乱笑,“哈哈,哈哈。他居然叫你夷贼!哈哈,哈哈哈。”
      仙珠就是一脚踢在他的伤腿上,赛罕的笑顿时化成哀嚎。
      弘毅伤得这么重,仙珠便不是御医也知道情况不妙,危难关头,把爱恨嗔痴也都抛下。弘毅昏迷几日,她便眼不错珠的陪守几日,任凭丑姑怎么劝,都不肯离开。
      弘毅昏沉高热,迷迷糊糊不是叫着“咏阳”便是喊着“仙珠”,低一声高一声,听得仙珠摧肝裂胆。
      她好想把他摇醒,告诉他不要叫了,仙珠已经死了。
      和弘毅的伤势截然不同,赛罕像是吃了灵丹妙药,身上的伤一日好似一日。
      煎熬三日,弘毅终于醒了过来。
      仙珠正趴在床沿打盹,看他醒来,眼睛里都喜出光彩来。弘毅则竖起眸子,一副要吃她肉喝她血的憎恶表情。
      “你是谁?”他恶狠狠地问。
      仙珠动了动唇,在他凌厉的目光下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一真莫激动,她不是坏人。”
      “但她是夷狄人。”
      “夷狄人也有好人。”说这句话的人是仙珠。
      弘毅的目光瞬然向她望了过去,她的声音像极了仙珠。
      仙珠亦意识到自己的疏忽,赶紧低着头,压低嗓音,“我——出去倒茶。”

      望着仙珠的背影,弘毅气息不稳猛咳几下,“师父,你身边怎么会有夷狄人?还有那个赛罕,他又怎么会在这里?”
      仙珠正在外间倒茶,心跳得似兔子。赛罕也听见声响,坏坏地道:“他以为你和我是一伙的。”
      “你闭嘴!”
      “我就不闭嘴。”赛罕阴阳怪气地笑。
      仙珠气得又踢了赛罕一脚,“你别得意,我们的账慢慢算。”她倒了茶送进去时,无真已把弘毅轻扶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弘毅看见她进来,又问一次。
      “我——”
      “她叫云娘。”
      弘毅再心里咀嚼回味这个名字的含义,说不清道不明,他对这个云娘莫名就很好奇。
      “云娘的事说来话长,往后有机会,我再慢慢说给你知。”
      仙珠低着头把茶递到弘毅面前。

      弘毅披散头发,落魄如斯,依然威严庄重,两只眼睛炯炯有神看着仙珠,既不接也不喝她的茶。
      仙珠被他瞪得眼眶微红,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没毒。”
      “夷狄人卑劣无比,谁知道——”
      “不吃算了!”
      仙珠作势要把茶泼到地上,无真把茶接了过去,“一真,云娘不会害你。别人的话你不信,师父的话你也不信吗?”
      弘毅这才没有言语,就着无真的手饮了半盏,哑道:“师父……快……快送我回知州。”
      国为大,君为轻。他死不要紧,可国一日无君,便要天下大乱。
      想到此,他便要起来,刚动一下,胸部就传来撕裂样的疼痛,又是一阵咳嗽。
      仙珠道:“你就好好躺着吧!就这样子,勉强上路,走半路就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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