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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涉人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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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初涉人间
本想去城东的糕点铺子买些点心的,不料半路下了大雨。那家铺子不是老字号,却莫名给人一种很有韵味的感觉。烘焙的小点心皮酥焦脆,馅料细腻柔和,装潢古典,如梦如幻,给人回到古代素布衣衫的错乱感。
如果不是家中阻挠,或许我毕业就去做个面点师傅了。做点心多好,是一种甜甜蜜蜜的养家糊口方式,绝对可以随时讨好自己,何至于而今为了讨口吃食落得凄凄惨惨。
这大雨来得突然,无处避雨的我只好一头扎进了路边的书店里。老板娘压根没理我,低头看着手中的书,是芥川龙之介的《密林中》。这书我知道,也听过赫赫有名的罗生门,却并没有看过。
书架前零星的站了几个人,衣服显得有些狼狈,大抵也是进来躲雨的。他们漫无目的地翻阅着,并没有注意到我,也没有任何慌乱或是着急的神色。下雨天的自由就是天留客。
我有些为自己的冒失闯入感到羞赧,但也没有要解释或是致歉的想法,此时开口才更加罪恶。
我径直走向一处角落里的书架,自上而下,手指抚着书脊一本本摩挲,这些书很冷门,所以才被搁置在角落的吧。突然,手指被一本坚硬的书碰到,便准备将它抽出来,目光却不自觉的停在旁边的书上。《雨落开封》,线装本,封面泛黄,没有污损折痕,却软沓沓的,明显有成年积月的迹象。
我有看目录的习惯,若全书以章节划分,便可大致浏览一番。不料,却看到扉页这样的一句话:愿你有幸遇见时光的旅人。愣了一下再翻下去,目录的两页居然被撕了下去,呈现出不规则的锯齿状,书角的页码处也有被改动的痕迹,907...906、905、904......最后一页赫然标着618。把书翻回正面时,竟觉得书重了几分,像是精装本的重量了,拿着甚至还有些吃力。书上方忽然冒出来一张硬纸片,我吓了一跳,转身看了看书店的其他人,每个人都神色安详,并无不妥。排除了恶作剧的成分,又不是唯心主义者,对于灵异事件躲得紧,却又按耐不住好奇心。我定了定神,把卡片抽了出来。是一枚书签,印着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松了口气,心下还有点失落。许是我没有注意到它,原本它就夹在书中吧。可这重量,似乎已经超出了一般书的重量。
不如买下这本书吧,我暗自忖度。把书签放回书中,看了一眼书后封的价格,并没有价位,大概是年代久远的书。我走到柜台前:“老板娘,结账。”
她从书中退回现实,抬头打量我和书,眼神温柔,像是一汪湖水,清澈但是很平静,像是来自很深很悠远的地方。
“姑娘,这本书送给你了。”她的视线重新回到书上,始终没有再抬起来。
“送给我?”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似乎从我进这家店,就不是很正常。一般为了躲雨的人进了书店,怎么肯安心地读书,多半是站在屋檐下抱怨,焦灼感就能杀人;还有这家店完全没有新书印刷的味道,想必是很久没有进书了;现在的书店多半会辅以文具、教辅或是咖啡来卖才不致滞销或是折本,但这家书店似乎没有这样的担忧。老板娘看起来通身的气质优雅,像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
“嗯,这书和你有缘。找你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有缘,找我?”
“嗯。”依旧没有抬头。
她显然没有多言的意思,我怔怔地出了书店,觉得应该再道声谢,回头的时候又觉得是多此一举,转身准备离去。
天空晴朗,地面干燥,草木苍翠却不湿润,没有下过雨的痕迹。恍惚间觉得刚才在书店似乎也没有听到瓢泼雨声,进去前分明是很大的雨,不留情面地砸下来 ,怎地这瞬间就没了雨迹?
丧失了去买糕点的兴致,直接回家,没有理睬那本和我“渊源颇深”的书。顺手拉开窗帘打开窗子,钻进厨房做了碗面。打鸡蛋的时候想起老板娘的样貌,竟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端庄、雅致、和蔼,这些特点她都有,可偏偏用在她身上又觉得不合适。我离开书店时她好像发出了如释重负的叹息声,更加让我困惑。有什么是她一定要完成还要隐瞒的呢?油锅响起嘶嘶的微弱爆鸣声,隐约记起书店的名字好像是叫“栈道书院”,既有“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诡异,又有刀光剑影的侠气。高手都是隐藏在民间的,我想,说不定她有自己属于某个门派的江湖人物,而我恰恰是那个天选之人,将要完成一场从草根到英雄的褪变。武侠的江湖,应该都是这样的吧。咬着筷子,我笑了。美食不可辜负,西红柿鸡蛋的码子,绝对是滋润细面的最佳拍档。
下午的日头偏得很快,只消一盏茶的功夫,当阳光照到那本书上时,我眼睁睁地看见那本书缓缓地开启了。
筷子停了下来,我把面咬断,不自觉地停止了咀嚼的动作,空端着面碗。书签上走下来许许多多的小人儿,他们穿着麻布衣裳,挑着担子叫卖;也有抬着轿子的车夫,穿着官府的红绸衣服,腆着肚子的官老爷从轿子里走下来;孩子们挥着手里的糖葫芦在人群中跑着笑着,唱着“村东头......”的儿歌;哪家的千金小姐领着丫鬟在挑选簪子。很快,桌子上便都是小人儿了。这是,开封?
我不知道此刻应该怎么办,只是静静地听着他们叫卖,街市的喧嚣刹那间充满了我的房间。索性他们的嗓门还不足以让邻居听到,不然指不定惹出什么麻烦。意识到脊背酸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因为紧张坐的那么直了,缓口气的功夫,太阳也在西斜。夕阳落下的时候,所有人都着急起来,挑夫把货装进担子,官老爷蹒跚着进了轿子,小姐也提着裙子跑了起来。只消几秒,书缓缓合上了。书桌恢复了正常的样子。
这时书桌上隐隐地出现了一行字:
时光的旅人,请你好好照顾他们
坐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打开书,扉页上的赠语没有发生任何变化,那么“时光的旅人”指的是那些小人儿吗?他们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异样,同历史书所记载的并无二致,政通人和、安居乐业,何谈照顾二字?
突然,被撕去的目录页开始生长,如同春草一般蔓延开来。那纸张分明同其它的纸页有着一样的质地,毫无新生之感,墨迹也是经久的感觉。目录二字下方赫然写着:初涉人间。字迹遒劲有力,真切地像是从书中生长出来的,全无填补的嫌疑。
初涉人间,说的应当是这些从书签里冒出的古人。这人间,指的应该也是现世。那么他们究竟是与我相同的生命,还是附着了某种力量的生灵,抑或是障眼法。这些究竟是凑巧,还是特地要让我看到。我到底与这书还有那枚灵异的书签,有什么关联?我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是我的身份与众不同,或者说我的前世今生不那么简单?
一向相信科学的我,坚定唯物主义的我,突然有了动摇。有些事,科学确实是解决不了,那么影视剧所述也未必全是杜撰了。又或者书本文字的世界,本就独立于光年之外,宇宙万物,皆乃实体,文字幻境的精彩,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的?
翌日下班回到家,习惯性地在玄关换掉鞋子,转身将衣服挂在衣帽钩上,到卫生间洗把脸,闭着眼睛伸手一摸,却发现毛巾不见了。无奈地抽了几张纸擦了脸来到客厅,一边环视周围去寻找毛巾,明明它就应该在卫生间的啊。许是我早上丢垃圾的时候扔了?
窝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摸到遥控的时候看见遥控的按钮空隙里有一个小人儿。他戴着粗布的帽子,腰里只用一根麻绳捆着衣服,袖口处有破洞,脸上不算脏,但皮肤粗糙,五官平平,眼神躲闪,看起来应该是马夫或者是仆人一类的角色。
我想起早晨起床的时候,非常顺手地把窗帘拉开了,完全忘记了那本书还被我放置在书桌上。所以,我不在的时间里,他们活动的范围大概已经开疆扩土到我的整个家,而不仅仅限于桌子了。
我一溜小跑到卧室,看见地上两只土狗在撕扯着毛巾,一条黑色,一条黄色,鼻子尖尖的,尾巴高高竖着,凶狠地撕拉着,虽不是青面獠牙,但也看得出狼的潜质。四肢尽可能地向后拖,贴近了地面,试图把毛巾抢过来。又不是骨头,毛巾是用来消遣的吗?
果然,争抢也是天性,占有欲和好胜心都是天生的。不是抢来的,又哪有这么多快感。
一巴掌糊在自己脸上,又坐回了沙发,我能怎么办,等会儿收拾战场就好了。天黑了,自然会回去的。
刚才那个“马夫”已经试图抓着茶几上的桌布往下滑了。
所以,求生也是天性。为了不直面我这个庞然大物,“崇山峻岭”都是要克服的,桌布刚好成了攀岩的道具。
我托着他,让他站在我的手心好能和我处在同一个视野交流一下,却不料他一屁股坐在了我的手心里。大概是我的掌纹把他绊倒了,我想。
他慌张地看着我,那眼神,依旧颤颤巍巍的动作,大抵平时就习惯了低声下气,也在一定程度上印证了我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