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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书签万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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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书签万象
“嗯,你是不是应该和我解释点什么?”
“......”
“那这样,我问,你回答,怎么样?”考虑到他大概是不会主动和我陈述这一切的来龙去脉,我想着尽可能套出一点有用的信息。
他点了点头。
“你是哪里人?”
“小的开封人。”声音低沉。
果不其然,清明上河图所绘便是开封景象。
“那你是谁?出来做什么?”
“我在一户人家做工,少爷吩咐我出来相一个马嚼子。”
“哪户人家?”
“唐家。”
“那,你知道你是怎么来这里的吗?”
“我不知道。我只是感觉外面很亮,就醒了过来,醒来就在这里了。”
“那你以前在哪?”
“以前,以前就在开封。”
看来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这里的。我把他重新拎回了书桌上,让他在集市上继续相他的马嚼子。
我把椅子拉远了一点,好全景式看这些来来往往的人群。与昨天不同的是,今天桌上多了桥梁,多了树木,多了店铺,甚至多了河道。街上的人来来往往穿梭如织,衣着或简单或繁复,体现着他们不同的地位阶层,但依旧和谐地存在于同一个时空,商铺也是北宋的模样,偶尔穿来的叫卖声,或是讲价的声音,又或是小孩子打闹的声音,俨然就是开封城最繁盛的生活景象。
他们是某种力量普渡的生灵吗?没有答案。至少我没有,至少现在没有。
伸手去够果盘里的苹果的时候,看见苹果上有一排整齐的凹槽,如同被犁过的地,沾着泥土的气息。我有些无奈,但选择了宠溺和默许。只要没影响到我的生活,无所欲为便是我做的让步,也是我给你们小小的权利。
从此,卧室的窗帘再也没有合上,日光,月光,星光,只要是光愿意探视的地方和时辰,便给他们足够的空间和自由。
下雨了,屋外很阴沉,没有光。
自从昨夜合上,一整天,这本书都没都开启过。因为是周末,没有去报社上班,安静的窝在家里看剧看书,还蒙着被子睡了饱饱的一觉。
雨天,是极适合睡觉和读书的。雷声很闷,低低的气压刚好营造了避世的氛围,像极了深山里的竹林和木屋,与世无争的时候思考一下庙堂或是放任自己读散文小说都是再好不过的。
浑浑噩噩睡到下午四点,给自己热了一杯牛奶,靠在床头看书,不时地瞥一眼桌上。有点期待他们出来的那一刻。牛奶香醇,热过冷却的过程中表面会形成一层奶皮,最是美味。这边没有双皮奶吃,想念大学时在南京读书的日子,双皮奶可是饭后解腻的佳品。
傍晚的时候,彩虹和阳光同时造访。屋子一下子亮堂了起来,那光晕温暖而且娇媚。
挑夫最先挑着担子出来,担子里大概是烧饼,我想。竹篾编好的筐,竹盖微微欠起一边,扁担被磨得发亮,两边略厚,稍有下垂,挑夫照着竹筐上下颠簸的频率行走,哼着并不是很轻快的小调子。很快弯腰下担,将扁担立在了我的笔筒上。
还挺会找地方立,我想。
他没有靠着墙边坐下来等候,只是站着。让我觉得他的双手似乎无处安放,整个人也显得很局促,也不懂得叫卖招呼客人,就那么等着,似乎不像是做久了小生意的。反而有一种“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意境。
无心看书了,盘腿坐直望着书桌的方向,怀里还裹着我的被子。
一会儿,一个丫鬟模样的姑娘走过来,眯着眼睛笑着,“给我来两个烧饼。”
他有条不紊地包好递给姑娘,手脚麻利,但目光一直在烧饼上,不曾看那姑娘一眼。她取过两个包好的烧饼,递给他几个铜板。随即咯咯地笑了:“我说你这人,卖东西都不看客人一眼的吗?”
他微微笑了一下,极不明显的礼节性微笑,“没有必要。”
“好吧,看你也是老实人,忍不住逗你两下。你这饼做得不错,我家小姐很爱吃。”
“那很好。”说这话时,他的眼神重新回到了地上。
姑娘转身走了,长长的发在摇动,腰身轻盈。
那大哥将铜板揣进袖口,神色有些落寞。
我掀起被子下床,凑近了问:“大哥,你也是开封人吗?”
“不是,洛阳。”
书签上分明是开封图景。
“我本是来此为官。”
“那怎么会卖烧饼呢?”
“这里不是唐朝吧,我是不是回不去了。”
我愣了愣,不知该怎么回答。我确实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的确不是唐朝,现在应该是北宋。”
“北宋,桌上是北宋,房间也是北宋?还有你也是北宋人?”
果然不一般,我更不知怎么回答了。不管是我怎么得到这本书,还是关于这书签的秘密,我都无法给出解释。
“我的妻女还在洛阳,如今只怕是今后的一切都不由自己掌握了。”他自顾自说着。
我看到他的扁担上浅浅地刻着杜兴两个字,大概是他的名字。
“杜大哥,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告诉你,你就能解决了吗?不说才少牵连进一个人。”
恐怕我已经被牵连进来了吧。不然我是怎么见证这一切的。
他摊前逐渐有人过来买烧饼,衣着都挺寒酸的,应该是附近做工的人。他不慌不忙地递过,也不说话,买烧饼的人主动地留下钱。应该是常客。
附近的馄饨摊支着几张桌子,桌上的竹筒插着筷子,桌面干净有几道裂痕,煮出来的馄饨清澈透亮,馅料透过薄薄的皮儿看得越发晶莹,汤水浮着一层油点着星星葱花,葱郁诱人。再往前是一家客栈,楼上住店,楼下可小酌。看起来不是很上乘的客栈,小本生意,但酒香醇厚,甚是醉人。
我看着他们在这样一个迥异的世界里,寄居于一枚书签,却仍然要重复着往日的生活,挣扎、前进。局外人置身事外,俯瞰一切可并非操纵一切,心酸却找不着法子帮他们摆脱,或者,我这种想法就是错的,只有自己才救得了自己吧,别人,哪里谈得上救赎二字。又言,子非鱼,安之鱼之乐。鱼乐之辩自古如此。
这到底是他们自己在做着徒劳无功的消耗,在日复一日中选择消耗自己,把束缚当成一种偷闲的手段,人在画中,灵魂却已经沉沦。还是,一个冗杂的圈套,也包括我在内的圈套。
有一个小小的家伙在扯我的袖口,我只是觉得痒痒的,她已经是扯得很费劲。有着白皙的皮肤,绾着两个小小的发髻,看起来是八九岁左右的光景。浅紫色的罗衫,衣袂飘飘,语气又是极柔和,让人心生怜爱。
她的眼睛里像是汪着一眼泉水,碧莹莹的,星星点点地漾着纹,很纯真、稚嫩的眼眸。
“我在书里发现了一点东西。”
“嗯?”
她没有说话,看起来有点害怕也有点犹豫。刚才还开门见山的她,突然又恢复了小女孩应有的神态来,让我有些奇怪。
“那就先不说,你也是住在书里的吗?”
她突然抬头看我,神色愈发异样。她反复揉搓着衣角,咬着嘴唇不说话。
“你要给我的东西是不是和这枚书签有关。”我觉得,她一定是知道什么,她的眼神似乎纯真处又带着那么一点狡黠,还有一点未知的涌动。
“里面很黑,没有光。进去以后便没有意识了,像是被操纵了,浑浑噩噩的。”
“如果是被操纵的话,出来以后还能记得当时的状态?”
“不记得。但是我记得。”
她又低下了头,没再说下去。
“那你知道为什么这本书与光有关吗?”
“不知道,”她摇头,“我只知道,没有光的话,我们就会被强制的力量拉回去,不能多作停留。”
“那好吧”我叹了口气,“那你刚才说发现的东西又是什么?”
“其实我也不确定,这件事是不是和这个东西有关,也不确定是不是要告诉你。但是我觉得你是这里唯一和我们不同的人,或许你有办法可以知道解决的途径。”
“我能不能解决不重要,但总要试一试,那么无论结果如何也能坦然接受了。退一万步讲,只要开始,总有一条路是通往正确方向的吧。”
她没说话,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神坚定占了多数,其余的依然是不确定的因素。“好。”她说。
我点点头,伸出手掌,示意她放到我手里,那东西竟陡然变大了,猝不及防地吓了我一跳。
我并不知道,目录页已经出现了第二章:书签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