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的迷茫青春》名医谷探花

5、如烟

　　我见到那个男人的时候是在他家里。

　　彼时他是别人眼中的成功人士，拥有成功的事业，美满幸福家庭。这样的人最为大众所希望探究的，要么是成功秘诀，要么是情感八卦，很不巧，我恰恰是来窥探后者的那一种。
　　因此，当我忐忑的给他提出这样的采访请求时，他略一沉吟，便点头答应了下来。我以为他会讲一讲跟太太之间的爱情故事，毕竟这样更有利于塑造他的个人形象。但出乎我意料的却是，待我们采访开始时他却选择讲述自己的初恋故事。

　　很好，我想，成功人士的初恋故事，我想没有什么比这更吸引人眼球的了。

　　他拿出一根烟，点燃，夹在手中，眼睛望着窗外的靡靡夜色，似乎在想着些什么。那一瞬我感觉他的眼神有一丝恍惚，但容不得我插嘴，他已经开始讲述。

　　那个女孩子叫Z，具体长成什么样子我已经不记得了。是真的不记得了，不是你们所想象的已经不愿再想起，怕只是感叹物是人非。我知道你们这行很喜欢这么猜测更喜欢这么写。

　　我们相识于大一的社团。这种地方历来都是衍生校园爱情的首要之地，而那时候的我们算是社团中较为突出的新人。这样的异性之间难免有一些吸引力，所以根据一加一定律，我们很自然的就在一起了。你可以想象一下，刚刚脱离高考的孩子，进入大学还不知道未来的愁苦如何，只感觉自己是被彻底的解放了，可以恋爱，可以喝酒，可以做各种各样自己想做的事情。那样的日子总会让人有种幸福的错觉。我们也很快在这样的氛围中陷入热恋，一起外出旅游，一起上课，一起出去和朋友聚餐，晚上在学校的情人湖边安静拥吻。那时候就想着怎么可以这么幸福呢，以后还会更幸福的对吧。两个人只想在一起，每时每刻，每分每秒。哪怕什么都不做也都愿意腻在一起。

　　两年以后的某天我们去游览一座寺庙。听说庙里的签很灵，尤其是在问姻缘这一点上。很多情侣都慕名而至，至于是不是满意而归我是无从得到答案的。我所能知道的无非是我们，我们很不满意，甚至惶恐——我们摇了一个下下签。改变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拿到那个签时我们笑着对对方说，“看吧，不准的”，并都在下意识拒绝着去看签文。但却终究没有抵制住诱惑，于是我们的心情更糟糕了。哦，你问我签文是什么？无非就是所谓的有缘无分罢了。但对于那时候的我们而言，这就像是第一个玛特罗什卡，而它后面接着一个又一个。

　　为什么会有缘无分呢？我们不是那么的相爱吗？难道这一切都是虚假的吗？我知道你会很诧异我们怎么会如此简单的陷入纠结之中。可能是年轻吧，也可能它只是无意中唤醒了我们潜意识里刻意去回避的那些东西。怀疑开始了。我们在纠结于自己的真心，不是对彼此，是对自己。因为连我们自己可能都不清楚自己是否是爱，能爱多久呢？而随之而来的就是接连不断的矛盾。我们开始争吵，到渐渐觉得疲惫。

　　这样的改变用了多久呢？好像没有多久吧。可能只是几个转念之间。那时候觉得啊，感情好像就是一种感觉，让你有的时候想哭哭不出来，想笑也笑不出来。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们怎么了，只是我清楚的明白我们变了。我们再也不是以前热恋中可以不顾一切的情侣。我们开始计较生活中的点点滴滴细节。剧烈争吵然后和好，抱头痛哭。也许我们是在磨合吧，我想。像电视里说的那样，开始历经磨难然后终成眷属。可这样的生活好像怎么也没有尽头。就像在喝着一杯苦咖啡，苦了便加糖吧。而甜蜜过后又是突如起来的苦。

　　于是好像想要分开了。可又怎么舍得呢？那时候从来没有想过要分开，可一旦想到要分开了，就觉得心疼得厉害。想着曾经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想到从此没有她的未来，想到以后可能再也得不到她的消息，想到她跟别人在一起。只要想想就受不了，歇斯底里，怎么舍得呢。

　　渐渐我开始给她拍照。拍很美很美的照片。然后小心翼翼的藏在手机的加密文件夹里。可是她不知道的却是，每当我涌起分开的念头时就会删掉她的一张照片。而每当我觉得自己深爱着她的时候也会给她拍一张照片。无数次的深夜里，我看着那些照片，手机发出的荧□□光把整个黑夜点缀的有点影影绰绰，我就那么默默的看着她甜美的笑颜，有时似娇似嗔的表情，怀着纷杂的思绪入睡。而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究竟过了多久。当我们又一次结束争吵，我拿出手机准备删下里面的照片，却突然发现照片已经没有了。

　　我看着手机屏幕倒映出的自己，分明看出了惶恐，却再也给不了自己一丝留下的理由...

　　蓝色的笔墨在笔记本上流泻出最后一道笔画，然后倏然停住。我抬头再一次审视着面前的这个男人。他斜靠在沙发上，头目微低，姿势慵懒，目光低沉，手里的烟快要燃到了尽头。故事已经讲完了，只是他似乎还沉浸在回忆里。太太从外面端来一盘洗好的水果放在我们面前，瞪了他一眼，他抬起头，把手里的烟碾熄，然后揉了揉她的头发，笑得好像一只狐狸。

　　如果让你重来一次你还会作出一样的选择吗？我问他。

　　他摇了摇头，我不会回答这样假设的问题。毕竟，没有假设也没有重来。

　　好，那换个问题，你爱你的太太吗？

　　他微微眯了眯眼，唇角抹了一抹笑，然后他指了指身后，你看。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他太太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抱着他们的孩子，轻声哄着，似乎感觉到了我们的目光，抬起头朝着我们微微颔首一笑。

　　还需要答案吗？

　　我摇了摇头。我想这已经不需要答案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