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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前世今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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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棋自觉不是个爱做梦的人,平时睡得总是死沉死沉。可今天或许是受了露华的威胁,心中戚戚,接二连三地会周公。现下她身处的梦境缤纷鲜明,仿佛一副泼了大量绿色的水彩画。她环视,身周一片郁郁葱葱,古木拔地而起,巍巍参天。她脑子迟钝地转了转,意识到这是宁国城郊踏清山。
但似乎又有些不同。
她在山上住了近百年,这里一直冷冷清清,还从未看到过这么热闹的村庄。老人和蔼,儿童调皮,男男女女各司其事,耕田的耕田,打水的打水,俨然一个美满和顺的模范村。
梦的开头比较温馨,但后面逐渐偏离。她惶恐地梦到自己被人埋进土里,又被从地上拔起,托在掌心,有两三个人凑过来端详她。
凑得好近,都能感受到他们的鼻息,她睁大眼想看看那些人长什么样子。只可惜阳光太耀眼,刺得她无论如何都看不清,托着她的人松了手,她就沉沉地往下坠,坠了好久,坠到泥土之下某个深邃的地方,寒冷生硬,她躺在那里,她马上就要腐朽在泥土中,她知道。
眼前突然有火光闪现,有人打着火折子来寻她了,虽然遥远,但她欢喜,不论她坠到何处,终于有人来寻她了,终于有人还记得寻她。她拼命睁开眼望,望见一个朦朦胧胧的身影,飘飘然滑过来,仙风道骨,那人用同样朦胧的声音说话了,说慈棋啊,你怎么这么容易开心呢?看在你天资有限的份上我要点化你云云。
朦朦胧胧的身影突然走近,用劲拍了拍她的脸。她脸生疼,猛然坐起,转身看了一圈,心想难怪自己会梦到落在土里——她正身处一间陌生的暗室,水汽氤氲,地板冰冷,看墙上土的颜色,应该是在很深的地下了。拍她的人见她醒了,默默坐回一张椅子上。他看着年纪尚小,文弱俊秀,白皙的面上却淡淡附着三分黑气,眼神阴沉沉地打量着她。慈棋揉了揉眼,试探着问那孩子,“你是他们派来看管我的?”
孩子板着脸看她一眼,良久摇摇头。
“你是城主府上的孩子?”她又问。
他神色淡漠,点点头。
“你知道怎么从这里出去吗?”慈棋蹒跚着站起来,险些又跌倒在地。她转着去摸四周墙壁,试图找到门的方位。
孩子不说话,静静看着她一阵乱摸。
“你是怎么进来的?”她边摸边问,“你不会住在这里吧?”
孩子仍旧静默。
慈棋看这孩子一脸厌弃世俗地坐在那里,半天不说一句话,不是点头就是摇头,她脱口而出道,“你不会是个哑巴吧。”
孩子点了点头。
慈棋一愣,看着孩子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你是哑巴?”
孩子更加用力点了点头。
“难怪被关在这里,肯定是他们嫌弃你。”她了然到,“那你真可怜。”
孩子老成地摇了摇头,他指指慈棋身上官服,又向慈棋招招手,让她过去。他抓起她的手,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写,“二界天?”
慈棋点头。
他思考片刻,在她手掌写:大哥。
大哥……这孩子看到了她什么优点,竟然要认她做大哥?慈棋慌忙摆手:“不用这么客气,虽说看起来我年纪比你大了好些,但实际也不一定比你活得久,何况我修为低微,也实在担不起你这声大哥。”
孩子默默听完了这段话,抓起她手狠狠写了四个字:你想多了。
接着又写:我大哥。
慈棋灵光一现,问到,“你可是这府上的二公子?”
孩子点点头。
慈棋欣喜若狂,也是误打误撞,竟让她遇上一个知晓内情的人。她问孩子道,“是你大哥下的毒?又将我打昏?”
孩子点点头,又摇摇头。在她手心反复描着两道线。
“二?两个人?”慈棋蹲下来正视着他,激动问到:“害了城主的是两个人?一个是大公子,另一个是谁?你知道吗?”
在她的凝视下,孩子瞳仁微微战栗,良久,他垂下眼眸,轻轻点了点头。纤细白嫩的手指提起,在她掌心刚落下一竖,暗室的大门吱嘎一声,缓缓打开,门后一人邪邪笑道,“一个哑巴,一个妖怪,你们两个还挺谈得来?”
慈棋脑中嗡的一声,可怜巴巴想人说反派死于话多,果不其然,下次再遇上这类情况不该这样循循善诱,应当直接大喝一声从实招来免你不死。
冥界天亮得早,不过一个时辰,天色已微微见明,花园里落了一夜的露水,叶子剔透,花蕊娇嫩,冥界清晨下雾,乳白迷蒙一片。可园中二人却不会有心情赏景,主神神色凝重,翻拣着地上的落叶,东方铁柱在一边无头苍蝇似地乱转。转着转着,他突然一拍脑门道,“慈棋会不会是出了冥界?上到人间…或者回二界天去了?”
主神苦笑:“我倒是希望她能有这么聪明。但显然不是,你说她平时走路地动山摇,难道一生气就会了轻功?半个脚印都不留?”
铁柱在他身旁蹲下,直勾勾看着地上凌乱落叶,说:“我本以为天界统领万物,二界天的官差去到何处都是好吃好喝伺候着,没想到…就在眼皮底下,竟还能丢了人。”
主神扔下一片落叶,不无凄惨道,“你还小,多到这里办几次事就习惯了。强龙不压地头蛇,冥界才不管你是二界天上的谁…一贯阴损的很。”
铁柱点点头,靠到树丛中一颗桃树上,长长叹了口气。主神瞥他一眼,装起教训后辈的语气道,“遇到这点困难就…”。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眯眼注视着铁柱身后树干上的什么东西。
“我没有遇到困难就泄气。”铁柱正涨红了脸为自己辩驳。
“闭嘴!”主神伸手越过铁柱,指尖挑起桃树干上一根细长柔软的发丝。
“这是…”铁柱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道,“这不一定是慈棋的头发吧?”
却见主神面色逐渐阴沉,手上发力,竟将攥着的一片叶子捏成了齑粉。铁柱看着粉末从他指尖流出,突然想到临走前师父曾轻飘飘问他,“你觉得曜余这人如何?”
当时他与主神交集的次数屈指可数,只凭借印象答,“挺好的,挺…和蔼友善,像是个自来熟的样子。”
雨师冷笑一声,“二界天诸人避他不及,可绝不是因为他和蔼友善。”
而今铁柱终于明白雨师的意思。主神阴沉起身,几步飞上府邸最高的屋脊,端端站定,手里执了一朵烈焰。他扬声道,“全都给我滚到前院来!”
铁柱跌跌撞撞奔向前院,看到许多歪歪斜斜睡意朦胧的仆妇小厮,打开门向外张望。
“滚出来!”这句话激荡了内力吼出来,震得铁柱脑子嗡嗡直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