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唇》平卿云

43、初恋（3）

　　间谍游戏有两个词语，两个词语相关联，抽到唯一词汇的那个人是间谍。

　　孟烨忐忑地猛喝了一口酒，他左边衣着清凉的女孩立刻替他满上，含情脉脉看着他。

　　可惜他没心情勾搭，直直瞪着柴隽手中那张纸，冥思苦想，初恋到底是唯一的那个词，还是大多数人拿的那个词。

　　他希望是唯一的那个词，哪怕他自己是间谍，哪怕他第一局被投出来，也不想让隽总描绘他初恋。

　　游戏玩家除了他们三个，前面还有六个人，第一个开头的是个愣头青，红着脸，因为喝醉有点大舌头 ：“她，她是我初中同桌。”

　　孟烨心一沉，脸色也跟着不好，吓得旁边那妹子不敢朝他身边蹭了。

　　第二个是之前弄脏漪清羽绒服的道具组妹子，结结巴巴说着：“我，是前不久才遇见他，他性格有点冷，很酷，又很帅。”

　　孟烨别了她一眼，心里冷冷一笑，他正火烧火燎着，还有人上来火上浇油，他又瞥了一眼漪清，她倒没什么反应。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他们越说，孟烨心越凉，然后疯狂朝柴隽使眼色，可惜对方眼神都落在漪清身上，根本没注意他。

　　漪清倒是注意到他，还打趣般劝他：“孟总，你少喝点，眼睛都抽筋了。”

　　这话听着是为他好，但怎么就那么气人呢，果然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

　　到了他旁边那姑娘，对方朝他抛了个媚眼，表情楚楚动人，意有所指：“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近在眼前个桃子，孟烨暗暗骂了句，又若无其事地陈述：“对男人来说完全不在乎，没有一点影响，我要是有女朋友，她都不必吃醋。”

　　旁边几个小伙鬼叫着起哄：“孟总牛逼！”

　　“孟总潇洒！”

　　……

　　马上就轮到柴隽，孟烨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要不是这会儿叫停游戏太突兀，他真的想装肚子痛。

　　柴隽那初恋有种难以言喻的特别，特别到改变了他的人生。

　　他暗暗祈祷柴隽抽到的词儿不是初恋。

　　柴隽目光轻轻飘过漪清，又看了孟烨一眼，淡淡开口：“她是个骗子。”

　　所有人都愣了愣，瞅了漪清一眼，漪清若无其事喝了口酒，孟烨倒是笑着打圆场：“哟，你们私底下还玩这种情·趣呀。”

　　漪清也没多想，毕竟她经常撒些无伤大雅的小谎骗柴隽，例如骗他她喜欢苍耳，还有苍耳就是苍山雪，洱海月等等之类的事儿。

　　她眨巴眨巴眼，大大方方地引用孟烨左手边那女生的话：“近在眼前。”

　　说完一轮后，女助理就让大家投票，最后是道具组那妹子被投了出去，结果，不是卧底。

　　孟烨松了口气，正想装病，忽然，助理妹子提议从漪清这边开头，漪清刚松口气，又要绞尽脑汁，于是趁机用了道具组妹子那句话：

　　“他性格有点冷，很酷，又很帅。”

　　道具组妹子尴尬地低下头，其他人都尴尬地笑笑，漪清没放在心上，她跟柴隽处对象之后，这种事儿挺多，她没感觉，要嫉妒，也是嫉妒柴隽喜欢过的女孩子。

　　但就目前来看，她能嫉妒的对象好像只有她自己。

　　轮到柴隽的时候，他深深看了漪清一眼，沉思良久，然后慢慢说：“我们是通过网络认识的。”

　　漪清诧异地侧头看他，他也凝神看她，眼里好像有千言万语，又无从说起。

　　他们相识于一个飘雪的深冬，柴隽在寒风里递给她一杯热可可，她甚至因此爱上了高热量的热可可。

　　他们不是通过网络认识的。

　　所以，柴隽的初恋不是她。

　　猛然得知这消息，漪清脑子里雾蒙蒙的，有点反应不过来，也有点失落，有点嫉妒，她一直以为他们是彼此的初恋。

　　后面游戏她一直心不在焉，孟烨说了什么，其他人说了什么，都从她耳旁飘过，结果，最后，谁都没把她投出来。

　　等翻开她手上的纸条，纸上赫然是“现任”二字，有人唏嘘着不公平，因为漪清的初恋就是她的现任。

　　孟烨恨铁不成钢地猛灌三杯酒，瞪了柴隽一眼，简直枉费他苦心，他怕两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吵起来，于是嚷嚷：

　　“这游戏不好玩，散了，散了，浪费时间。”

　　*
　　酒过三巡，漪清陪祁薰去卫生间，两人脸颊都有点红，头发上都沾着酒气。

　　祁薰酒量好，玩得开，别人敬酒她都一口干掉，被灌得多，而漪清倒没人灌她，就是酒量差，心情不快，多喝了两杯。

　　祁薰抱着卫生间的马桶呕得天花乱坠，漪清颤颤巍巍帮她抓着头发，自己也有点晕乎想吐。

　　两人在隔间，外面洗手池传来一个低哑女声：“不是我说你，得多想不开啊，暗示自己喜欢隽总，得罪漪清。”

　　怕自己也跟着祁薰吐起来，漪清仰着头，瞧着顶灯，心想着，这KTV老板品味不错，顶灯别致又清新。

　　听到别人说喜欢柴隽就是得罪自己，她笑开了，想说这种小打小闹，她怎么会放心上。

　　柴隽又不会喜欢她，要让柴隽这么冷淡专一的男人动情很难，然而他一旦动情，又很难喜欢上其他人，所以柴隽的初恋到底什么样呢。

　　他还记得她吗？
　　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他会在某些特别的时刻想起她吗？

　　外面簌簌的水声，有个女孩子在压抑地哭：“我也不想的，可他长得那么帅，人又温柔，我忍不住嘛。”

　　“温柔？”低哑女声差点尖叫起来，“你疯了，他平时是挺礼貌，但看人的时候眼神多冷啊，我帮漪清做头发，不小心扯断两根，他那眼神简直要吃人。”

　　听到这，漪清忍不住轻笑两声，她自己都没注意呢，想想觉得好搞笑，吃人，也太能脑补了。

　　“也没多喜欢漪清，当着她的面说自己初恋，都没给她面子。”别人可能没察觉，她时刻关注着那边，注意到漪清和柴隽的异样。

　　漪清笑不出来了，皱眉想反驳，枉费你喜欢他，其实只喜欢他的脸和钱吧，根本不了解他为人和性格，他是不会对自己撒谎，所以才说出来。

　　两人说话声渐远，祁薰也吐完了，抽水冲掉吐出来的秽物后，她醉醺醺地站起来，扶着漪清，安慰她：

　　“有什么好生气的，狗嘴吐不出象牙。”

　　“没生气。”就是有点嫉妒，嫉妒柴隽曾喜欢过的女孩。

　　祁薰不信，孟烨发消息跟她说了这事儿，让她安慰漪清，于是她神神叨叨抓着漪清手臂给她摸骨：

　　“少女，我看你骨骼清奇，年少不顺，二十五岁以后肯定恋爱大吉。”

　　“得了吧，别学李总，我真的没生气。”她才不会因为一点嫉妒就生气吵架，要真这样，全世界的情侣都过不下去了。

　　祁薰不信他俩爱得伤筋动骨，漪清会不在意，于是脸趴在她肩上，乱七八糟拍着她后背安慰：

　　“你俩天生一对，命中注定，初恋算什么，都是浮云。”

　　漪清哭笑不得：“真的没生气。”

　　要是那么爱生气，她当初就不会主动离开，想给家世更般配的曲思情机会。

　　漪清曾在乱坟堆旁捡了只黑白相间的狸花猫，乱坟堆那里埋的都是跳河的，喝药的，她们至少还有个碑，有的坟都是孤魂野鬼，连个名字都没有。

　　村里人都怕那里，说阴气重，不敢靠近，漪清也怕，偏偏那里是她上学的必经之路，镇上就一个初中，离得远，养父母还不准她寄宿，所以每天都要路过那个乱坟堆。

　　她看了好久，没人捡小猫，只能偷偷用纸盒装着塞到家里废弃羊圈喂，不敢让弟弟看见，怕他掐死小猫。
　　毕竟他一年级开学那天，当着同学的面逞威风，拧断一只捉到的麻雀的脖子。

　　那只黑白狸花粉鼻子，粉嘴唇，眼线特别深，讨食像在鄙视人，撒娇也像在鄙视人，肉垫还有点黑，但她特别喜欢，喜欢得胆颤心惊，生怕养父母发现自己偷偷用肉喂它。

　　她喜欢狸花，又负担不起它的未来，只能想方设法替它找主人。

　　第一个想到的是她朋友叶子，她温柔可爱，又会照顾人，可她才开口，对方赶紧摇头：“我也有弟弟。”

　　漪清叹口气，又瞄上了班主任宋老师，宋老师救过她的命，把她从河里捞起来，是个好人。

　　于是颠颠捧着装着猫的盒子到宋老师办公室，宋老师正在批卷子，闻言很惊讶：“清清，你是个很有责任心的孩子，既然这么喜欢它，它也喜欢你，为什么不养着它？”

　　漪清低着头，小声说：“喜欢才不能养它。”

　　宋老师叹着气，瞧了她一眼：“可怜见的，小小年纪就知道无能为力的心酸。”

　　后来，她瞧见那只狸花猫很黏宋老师，有点嫉妒，但从未不生气，她活得小心翼翼，很懂分寸，又很会宽慰自己。

　　没能力喜欢就远离，对自己无能为力的事儿，她从不强求，这是她的生存智慧。

　　长大后，回头看，自己爱吃的食物都是小时候吃不到，并在心底想了很久很久的美食。

　　*
　　漪清被祁薰带走后，孟烨终于逮到机会，抓着柴隽陪他到KTV三楼露台抽根烟。

　　孟烨自己吞云吐雾，完了还觉得不过瘾，递给柴隽一支烟，柴隽抬手拒了：“清清不喜欢烟味。”

　　孟烨叼着烟气笑了，烟差点掉了，于是手指夹着烟，狠狠吐出袅袅的白色烟圈，恨铁不成钢：“这会儿你又知道考虑她感受，之前让你稍微撒个小谎，你都不肯！”

　　柴隽半倚着露台，侧头看露台旁边摆着的暗青色矮柏，神情淡淡：“我说过，大事上不会撒谎骗她。”

　　“呵，”孟烨仰望被冬云中映着的城市霓虹，叹口气：“我看你怎么解释初恋？你自己都不想回忆的事儿，怎么告诉她？”

　　寒风一过，孟烨抖了抖，太冷了，两人出来都没穿大衣，他靠着嘴里的烟暖和，真不知道隽总怎么忍得下来。

　　他望着远处暧昧晦暗的城市霓虹，猛吸口烟，又开始叹气，俩人都这么倔，真替公司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