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七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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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伯琴携子上门，见长女也在，先是问候了一声秦紫仪，又道：“濯缨也在，那正好。”
秦濯缨却皱起眉头，见父亲一副要说正事的样子，便道：“父亲，病儿大病未愈，便是有甚么再要紧的事情，也并不急于一时。”
毕竟，比天大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秦伯琴却瞪了女儿一眼，“到底是谁等不得！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秦濯缨一向是个女中豪杰，便是向着家中长辈，也未曾低过头。这一次，却罕见地垂下眼帘，未再言语。
见女儿不再截住话头，秦伯琴转目去看秦紫仪，瞧见侄子确实苍白憔悴，那下巴颌尖尖小小的，令人望之生怜。
此刻，他也醒过神来，然而只得硬着头皮道：“病儿，你病成这样，原要将养一阵子的。只是，情势不允许呀。”
秦伯琴一声长叹，“咱们家如今的境况你也知晓，你祖父在时堪称满朝座师，人死如灯灭，如今旁人愿认这几分香火情已算是知恩图报，多得是那等忘恩负义的小人。你不曾见过他们趋炎附势的嘴脸，端的是可恶可恨！”
“门庭衰微，正该是趁着你祖父在朝中还余几分面子，再度恢复昔年名门风范，你祖父泉下有知亦能含笑了。”
“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秦紫仪静静听完，微抬下颌，“那，伯父是想让我作甚？”
见秦紫仪未表露反对，秦伯琴赶紧道：“如今，便有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其实大伯不仅是为了恢复家门，此事于你日后发展亦是百利无一害。”
说一千道一万，秦伯琴终于将此行的目的道出：“陛下有意拜你为参政，只是你身子不争气迟迟未醒，导致诏书一推再推，险些误了大事。幸而如今醒转，赶紧上奏陛下才是正理。”
秦紫仪眉头一动，却并非为了天子授官一事，“伯父，容我多问一句，陛下拟诏乃是机密要事，您从何而知？”
秦伯琴闻言，回避了秦紫仪的目光，“道听途说罢了，这不过是细枝末节，要紧的还是催促陛下再度下旨。”
然而，秦紫仪岂是好糊弄的人。
“大伯，据我所知，司笔监专职御前听旨拟招，御前的事，沈玉照想瞒便滴水不漏。这一次，是沈玉照亲自联系的您吗？”
秦伯琴微微有些尴尬，秦紫仪当朝呵斥沈大监之日，他并不当值，故未曾亲见，但听也听说了，自家这小侄子是连一点面子都不给大监留啊，简直势同水火。
彼时，秦伯琴不免心中惴惴，秦紫仪这小子被一家子宠溺过头，如今不比昔日尚有秦公在背后撑腰，得罪了沈玉照，不仅秦紫仪一人遭殃，恐怕家族所剩无几的血脉也将难逃厄运。
然而，沈玉照竟率先递来了橄榄枝，找上秦伯琴言说见秦紫仪少年英才，已劝谏陛下拜秦紫仪为参政，位同副相，这段少年拜相的故事倘若传出去也是君臣相知的佳话。
秦伯琴宦海沉浮几十载，岂不知秦紫仪如今风头正健，不仅士林对他推崇倍至，便是军中对他亦是人人盛赞。文武之争向来势同水火，难得在同一件事上达成一致。
因南壁沦陷，皇帝人心尽失，便是秦公遗书，也不过是挽回了一点颓势，证明皇帝并非窃国之贼，然而离明君却有十万八千里，倒是与昏君之名不中亦不远。
秦紫仪救了皇帝一次，便能再救他第二次。这也正是皇帝愿意接受沈玉照的建议，荣擢秦紫仪位同副相的参政之职的原因。
“病儿，我知你素来心高气傲，不屑与阉人为伍，只是如今你祖父已不在人世，该低头还是要低头。况且沈大监行走御前，独得宠信不说，便是要给你使坏，也便宜得很啊。”
秦伯琴不知症结，便如此劝道。
“我与沈玉照不共戴天，端王第一个死，沈玉照就要下一个死。这一点，希望伯父体谅于我，不要再与沈玉照有瓜葛。”秦紫仪声音虽轻，意思却坚决，令秦伯琴目瞪口呆。
秦伯琴急道：“病儿，你涉世未深，人情关系哪里有这许多的不共戴天？沈玉照愿意率先向你示好，便是有和解之意，日后你在朝堂上也少个仇敌。”
哪里不共戴天？
数载之前，沈玉照亲自截杀白鹿书院一行，此其一。数月之前，沈玉照按下军情留中不发，乃至于屡劝皇帝斟酌发兵，此其二。
前者，令闻鹿鸣痛失一臂，流落至今，还重伤过陆铮鸣，险些没救回来。
后者，更说明沈玉照是国之蠹虫，徐州、杭州城破，难道不是因为援军迟迟不至吗？倘若自端王作乱松江，便派出平叛之军，还会令半壁江山沦陷贼手吗？
新仇旧恨连同国仇家恨，哪一样能令秦紫仪放下沈玉照？
这些，秦紫仪不愿同秦伯琴明说，大伯父一心振兴门庭，说出来徒伤长辈面子。值此家破人亡之际，不提便也罢了。
见秦紫仪并不回应，秦伯琴心知这不是一时半刻能劝服的事情，况且与沈玉照修好还是次要的，等秦紫仪真的步入朝堂，便知道世事艰难，并不能都按照年轻人不成熟的想法来。
于是，秦伯琴话头一转，“算了，这些事，以后你便知道了。倒是你的身子，得赶紧好起来啊，夜长梦多，若是能起身了，也该去找陛下谢恩。容你在宫中治病这些天，足见陛下十分看重于你，届时封相也水到渠成。”
此时，久未插言的秦洗玉则也小声嘟哝了一句：“他不一向这样不济事吗？”
秦濯缨脸色一变，抢先道：“父亲说甚么呢！小弟将养身子是第一要务，哪要急着去做官？父亲和二弟不都在朝中吗？沈玉照哪里能安什么好心，这拜相必是鸿门宴，是要把病儿熬干了才罢休。就算要出仕，也不急于这一时。”
秦洗玉冷哼一声，“你倒是爱替他说话。”
秦伯琴也有些不喜秦濯缨抢白自己，便转头问：“病儿怎么看？”他就不信了，少年出将入相，荣耀加身，何人能拒？
秦紫仪清了清喉咙，声音却依旧喑哑，“阿姐说的不错，沈玉照此举一箭三雕，以退为进，既讨好了皇帝与士林，又能把我架在火中，相不能拜。”
秦伯琴自恃长辈身份，秦公和三弟都已过身，非常拿自己当回事，“如今门庭衰微，好容易还有你父辈拿性命挣下来的名声，就因为你爱惜自己要任凭门楣衰落下去吗？”
“父亲！”秦濯缨大惊失色。
秦紫仪却似并未在意，“伯父，非是我顾惜自己。参政必然不能去做，却不代表其他官不能做。我心中有数，请大伯放心。”
秦伯琴见秦濯缨也不站在自己这边，不由大怒，“我如此苦口婆心是为了谁？家族不兴，你在宫中寸步难行，他又得罪了沈玉照，谁能护住你！指望我一个四品闲官吗？还有玉儿，他不过小小一个翰林院编修，又如何能帮你？”
秦紫仪闻言一怔，猛然看向秦濯缨，怎么大伯字字句句都说得明白，他却听不懂了。甚么意思？！
秦伯琴怒到急处，自暴自弃道：“你们主意都大，那就自己拿罢！我看是不需要我这个大伯，也不需要我这个父亲了！”说罢，甩袖而去。
秦洗玉撇撇嘴，跟着他父亲一道走了。
秦濯缨起身追了几步，终究还是没有出声挽留，回首瞧见秦紫仪怔愣的神色，叹息了一声。
“这等事，原不该趁你病时说的。”秦濯缨坐回秦紫仪榻前，只说了一句话，却令秦紫仪感到天旋地转。
“我腹中已经有了孩儿，是皇帝的。”
秦伯琴对秦濯缨发怒的一席话，令秦紫仪深觉不安，那言辞间透露出来的意思不就是秦濯缨要入宫？可她已经在宫中做了数年女官，又有甚么好再度强调的呢？
秦濯缨这句话可谓是尘埃落定，这入宫入的竟然是皇帝后宫！
不管如何愤怒，秦紫仪勉强压下心中翻滚的情绪，他并不敢去问到底发生了甚么，这对秦濯缨来说，必然会再度造成伤害。
沉默了片刻，秦紫仪问道：“阿姐，这是你本心所愿吗？”
他记得，昔年白鹿六君，秦濯缨曾为六君之首。二伯母也曾抱怨大姑娘年纪渐长却迟迟不愿嫁人，非要去宫中做女官。
当年，秦紫仪等人送别秦濯缨，也曾听她发下宏愿。古人有为万世开太平，为往圣继绝学，为天地立心，为生民请命。她自道资质驽钝，侥幸做成一件，便生无所憾。
他的阿姐，是如此心高气傲、才华横溢，何曾稀罕做一个后妃？
于是，秦紫仪又道：“这不过是一个孩儿，阿姐若不愿，拿掉就是。若是愿意，便可以对他负起责任来，没有一定要父亲的道理，我可以与阿姐一起教养他。”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七十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