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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七十八章 ...


  •   这下,轮到秦濯缨沉默了,她的父亲和亲弟弟都不及这个接触最少的幼弟懂她。秦濯缨与秦紫仪年纪相差近半旬,秦濯缨专心读书求学时,秦紫仪一心做个富贵闲人。

      等秦紫仪来到白鹿书院,他们之间的往来才多了一些,秦濯缨也愿意照顾这个幼弟。只是也没有多少时日,秦濯缨自请入宫做女官,又是两厢分离。

      她的幼弟,实在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秦濯缨却在心中叹息:只是,我注定要辜负他了。

      “病儿,你如此为我着想,我很感念。我也有一些心里话,想说与你听。”

      秦濯缨凝声道:“自古就有伐无道诛暴君,端王能做的事情,我不能做吗?”

      “祖父和叔叔们不从贼而死,他们并非是为了皇帝,乃是卫道而死。皇帝为甚么对我做这样的事,自然是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失道寡助,必将失天下。端王以暴制暴,以势压人,不得人心。我为什么不以柔克刚,以一己之力正天下之道呢?”

      她目光狡黠,手指抚上肚腹,“借彼之东风,擂动我之战鼓,有何不可呢?”

      秦紫仪注视这位长姐片刻,道:“可以。”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秦濯缨本应该痛苦不堪。面对父亲的责备,她是羞愧的,因此一度不敢与父亲争辩。

      然而,她又超脱了这种痛苦,将目光放在了更远之处。虽然事发不幸,她却从中看到了更大的机会。

      秦濯缨实在是一个非同寻常的女子。

      秦紫仪心有二问:是否真的有孩儿?孩儿是否真是皇帝的?但并未问出口。皇帝必然强要了长姐,不论长姐如何打算,若问出口,她再如何心坚如铁也必然会伤心罢。

      而秦紫仪,其实也并不怎么在乎皇家血脉。偌大的秦氏一族,只余他和大伯家的几个孩子。大伯不成器,他就得多帮衬哥哥姐姐,不然祖父泉下有知,也必然会伤心罢。

      秦濯缨见秦紫仪沉默起来,便说起了其他事情,“皇帝已然册封陆铮鸣为征南大将军了,此前说到百姓称你是文曲星下凡,他们也管陆将军叫武曲星呢。你在兰陵与他多日相处,想必很清楚他罢,就连梦中也在叫他的名字,挂心得很呀。”

      “叛军已叫陆将军打得不成气候,不日征南大军就要班师回朝。你曾拖着病躯那样为他奔走,想必交情匪浅罢。我还记得,咱们府里曾有个小刀,也是与陆将军一般的武功高强,很得你看重,只是寻到了家人离了府,也好,反而逃过一劫。”

      秦紫仪回道:“他就是小刀,陆不过是他身契上的本来姓氏罢了。”

      身契上的本名是陆翡,秦紫仪知道,却并不能告诉秦濯缨。

      也未见得长姐有什么言外之意,可他却总觉得长姐变了,不再是那个愿意侥幸做成一件事的秦濯缨了。

      方才那番卫道之言,宏大,却也昭示了她亦心怀野望。

      “那……你与他……”秦濯缨话尽意未尽。

      白鹿书院中,秦紫仪与小刀的关系,是有不少人知道的。

      秦紫仪道:“只是我心怀愧疚。”言外之意是二者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秦濯缨叹了一口气,给秦紫仪掖了掖被角,“唉,我就知道,与你说了,必然要生分了。”

      秦紫仪陡然感到了自己对长姐的冷淡,这并不合时宜,是不应该的。

      只是他大病未愈,心力交瘁,无法周全。秦濯缨必是算准了这个时候来找自己,方能试探出自己真实的态度来。

      秦紫仪蓦然感到有些冷,这股冷从他心里一直凉透到身体,竟然引得身躯微微有些颤抖。

      秦濯缨又叹了一口气,拧了把热毛巾敷到秦紫仪的额上,“病儿,你不要多想了,身子太差了,从小就这样。”

      秦紫仪怎能不多想,他知道自己不该发抖,可他无法自抑。秦濯缨是在关心他吗?他又觉得她是趁他生病,想让他怕她,又敬爱她。她变得像一个母亲,长姐如母,这是她对他最大的武器。

      这人世好冷啊。

      秦濯缨盯着秦紫仪看了片刻,小弟在家时,全家无有不应。而今他还未弱冠,就已经家破人亡。可他身体如此衰弱,处事却又锋芒毕露。

      这是一件神兵,想得到他的人千方百计,得不到的人又想要毁掉他。

      如同薄如蝉翼的利剑,神挡杀神,佛阻杀佛。每次出剑,却有如自毁,终将分崩离析。

      倘若天下太平,他会一直藏在鞘中,隐而不发吗?若无阉党,若无端王,他会像全家人期望的那样平安长大吗?

      我秦家最优秀的儿郎,还未长大,字还未取,却失怙失恃,拖着这样一副病躯,独撑门庭,天道是何等不公!

      秦濯缨深恨父亲不争气,无法支撑门楣,害她被阉党算计。唯一剩下的亲弟弟庸庸碌碌,其余秦家子全都为端王所害,只病儿与她两个人堪堪能够重振门庭。

      秦紫仪是为时局所迫,不得不出鞘。而秦濯缨又何尝不是为情势所逼,要做一番大事,便不得不辜负许多人。

      红豆生南国,此物最相思。

      秦濯缨向南眺望,思南国,愿君多采撷,连这都已成奢望。生离与死别,她都已体味过。

      自来到遥京,她便再也不曾吃过鱼,甚至在院中养了几尾鱼,不拘品种,合了眼缘便舀到瓮中。她一直在等,请君入瓮。

      然而,终究还是没等到,那个愿意为她进庖厨做鱼羹的人,本来就温吞如水,甚至有些懦弱,最终却选择了以死明志。

      婚姻一事,除了那一人,与其他人也没有分别。哪怕是皇帝,也不过是皇帝罢了。

      那便以婚姻为筹码罢,她本无意深宫,笼中囚徒哪里来得比翱翔于天地间更痛快呢?只是如今天地间,也并无值得留恋的了。

      她经年求学,踏遍山河,最终来到京中准备一展抱负。然而世情苛刻,对女子不公,便是出身豪门,也免脱不了世俗偏见之困。在京三载,一事无成,蹉跎了岁月,还错过了那一人。

      她已见识过最壮丽的山河,也结识了最爱她的情郎,可惜俱都有缘无分。

      于世间的挣扎便到此为止罢,女人能够逐鹿天下,最应该去的名利场,只有深宫。

      她自愿去做一个囚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七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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