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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四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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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今走出留观室,就在走廊上遇见了赶过来的程若愚。
医院狭小无人的走廊上,两个人狭路相逢,就这么四目相对。
今日的雨还在下个不停,打在走廊窗外劈啪作响。
“熊远已经没事了。等麻醉过去以后,就好。”程若愚平复了一下呼吸,她赶过来得急,只是想早些过来告诉王子今和韦一诺这个消息。
王子今脸上也终于是轻松了不少。
“那就好。这样一切也不会弄得太难堪。”
程若愚怀疑王子今话里有话,但是她又不想相信那样一直单纯的王子今也有了这样的本事。
“不错。熊遥那边会帮忙摆平所有事情的,只是对外要瞒着是容易,可是对内就……”
这是熊远家天雄集团开的私人医院,对外要医院封口容易,可是毕竟这么多人,多得是天熊集团的内部各派系的心腹安插在这里。
熊远的二姐熊遥就算有心要帮着瞒起来,但是熊远家的父母和大姐知道真相只怕也是早晚的事情。
熊远的事情一旦暴露,那么他和程若愚形婚的事情也就瞒不住了,程若愚自己也是个同性恋的事情也会随之暴露在最亲近的人面前。
程若愚的家人,都会知道。
这是可以预见的未来,但是并不能算是最坏。
毕竟知道对外不泄露,影响还都在可控的范围内。
如果熊远和程若愚的性取向暴露了,天熊集团的太子爷是个同性恋,和小明星男友虐恋,甚至发展到流血世界,肯定会上各个新闻的头条。
程若愚这些年来带着“Lady Grace”叱咤风云,早就得罪了不少业内同行,他们早就眼红程若愚的这一切,必然也会拿着这件事情大做文章。
说来好笑,做时尚和文娱一行的人,不少也是有着少数性取向的人,几乎是一个行业内大家默认熟知的秘密。
平日里也都各自揣着明白装糊涂,谁都不点破。但是一旦有了机会,这一点却又成为了他们可以拿来打压异己的手段。
一个同性恋,通过举报批判同行是同性恋,来为自己获利。
这种极端荒谬的现实,就是一出黑色喜剧,让人笑了之后只觉得齿后生冷。
王子今沉默了一会,才鼓起勇气一样地开口:“我和熊远说了,要离婚。这次是一定会离,等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以后。”
程若愚愣了一下,然后装作不在意地笑了笑:“是吗?这样也好。我和熊远应该也是走不下去了。实在是再没有理由和余地去欺骗隐瞒了。只是没想到,会用这种方式来结束和曝光。你这个决定是对的。本来你就是我们四个之中最无辜,最不应该趟进这趟浑水的人。”
王子今点头表示认同:“我早就该和这一切告别的,只可惜我从前没有听懂过总编你的话。”
程若愚没有预料到王子今竟然这么顺从自己的话。
她一贯不喜欢别人忤逆自己,但是此刻王子今对自己的话和意见的认同莫名让她感到不适。
程若愚在一开始的时候就看穿王子今答应帮韦一诺形婚这个行为有多傻和不理智,所以才会一口一个“笨蛋”地叫着,希望能有一天把她骂醒,从这场本来和王子今无关的诡异纠纷中脱离出去。
如今经历过这么多事情,王子今终于想开了,也认同了自己,她却感到不习惯了。
这还是那个从前在她面前只有一腔热血和孤勇的那个小笨蛋吗?
王子今语气平稳,脸上表情没什么波动继续说:“其实我今天本来就是去交辞职信,就是打算和总编你,还有大家告别的。”
王子今抬了头看向窗外像是停不下来的瓢泼大雨:“我已经做好了选择,我是打算要将过去都干干净净地切割,再重新脱胎换骨改头换面地走向未来的。”
程若愚望着王子今看着窗外的侧脸,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然觉得王子今一向柔和的面部线条似乎一下子坚毅了一些。
王子今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又落在了程若愚的身上。
程若愚身上还是穿着职业的西服套装,可是因为匆匆赶来的这一切,现在头发有些凌乱,衣服也都满是褶皱,不再像她平时在公司里那种让人望而生畏的凌然。
这样的程若愚,比起传闻中那个六亲不认的冰山女魔头,已经有了更多的人的味道。
人的慌乱,人的邋遢,人的疲惫。
总编,原来是这样的啊……
王子今这才意识到之前的自己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好好打量过程若愚的长相。
她曾无意间看过程若愚被家人冷落后的落寞,看过程若愚恼羞成怒的失态,看过程若愚发烧时候的慵懒可爱。
直到现在,她却才觉得自己是第一次真正地打量了程若愚,认识了程若愚。
凤眼自带着凌厉傲娇的可爱,高鼻薄唇有几分清高,可是眼睛身处的光是不会骗人。
那是在风刀霜剑的冷言冷语背后的,温柔的心。
程若愚在冰山的外表下,有着一颗燃烧着温暖火焰的心脏,这是王子今一直知道的。
是这心脏燃起的火,照亮了程若愚眼角的光。
现下这光就在跳动。
程若愚让自己嘴角又弯起了一点弧度,想做出自己擅长的嘲讽的冷笑:“哼。那看来我应该恭喜你终于想通了。我原本还以为你这种小笨蛋或许一生一世都想不明白,说不定还会把一辈子都搭进这毫无意义的形婚游戏里。”
王子今郑重地摇摇头:“不,形婚不是游戏。婚姻从来就不能被当做一种游戏,也不能被当做一种善良的施舍。我之前就是没有想明白这一点,才会一错再错。现在我终于想通了,总编你呢?”
“我?”程若愚吃惊王子今怎么反问自己。
“你和熊远还会继续形婚吗?”
程若愚想了一会儿才回答:“我们不像你和韦一诺。我和熊远之间不确定的因素和牵扯到的利益太多了。我也不知道最后会是什么样的一个结果。”
“别人怎么想,怎么决定是他们的事情。我是在问总编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我是怎么想的?”
“对啊。”王子今目光坚定,带着诚挚,“是总编你告诉我的,人不能让自己以后回首一生发现只是留下遗憾,不是吗?”
这是程若愚之前劝王子今的话。
“总编你不会后悔吗?用形婚当做借口,用事业当做借口,把真实的自己封闭起来,不让任何人靠近,拒绝泄露出一点点的真心。你以后,不会因为自己现在没有勉强自己去敞开心扉而感到后悔吗?”
程若愚眨了眨眼,觉得自己要被气笑了。
她居然被王子今这么一个笨蛋小助理拿自己说过的话来说教。
“你是在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吗?”
王子今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是在关心你。”
程若愚被这么直白的话语震到,一时说不出话。
“就像你关心我一样。”王子今又补充了一句。
程若愚封闭了自己太久,再和高允珊难堪的分手之后更是对所有人都失去了期待。
只要不期待和这些人建立亲密的关系,自己就不会受到伤害。
所以她总是用唇枪舌剑对付着他人。
她既然得不到他人的爱和肯定,那么至少得到别人的惧怕和尊敬都好。
她的性格越走越有些极端,终于成了人人口中六亲不认的女魔头。
就连母亲和哥哥都不敢怎么与她亲密说话。
程若愚自己也不记得除了熊远以外,自己多久没有听到别人这么直白地和自己表达过关心和亲密。
她也更不记得,有多久,或者说是不是从来没有,能像王子今这样,透过自己给自己穿上的布满荆棘的盔甲,看到自己内心跳动着的这颗炙热而温暖的心。
她确实关心王子今。
她之前就发现了。
在照顾喝醉酒就胡言乱语的王子今的时候;在山顶下看着向自己伸出双手的王子今的时候;在看到被人排挤和算计受了委屈一个人流眼泪的王子今的时候……
这个笨手笨脚,总是出差错,总是自说自话横插一杠子的烂好人,总是能够牵动到自己已经修炼的足够强大的神经。
她刚发现的时候,甚至只感觉到了恐惧。
她已经很久没有再这样关心过一个人了。
她曾经关心过高允珊,同样地全心全意,毫无保留。
但是最后她却被背弃的很惨,于是当她再一次发现自己泥足深陷的时候,只能感觉到恐慌。
程若愚为了隐藏自己的恐慌,甚至本能地在那一段时间对王子今更加苛刻。
她想用冷言冷语隐藏自己的关心,但是王子今到底还是发现了。
“你都明白?”程若愚试探地问。
她不知道王子今对自己的心意了解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是觉得自己是一个好领导,还是觉得自己是一个好朋友。
当然她的猜测也只敢止步于此。
她不敢在奢求王子今对自己有更多的青睐。
“我想我一直明白,只是又在装不明白罢了。”王子今这样回答道,“我大概某些方面和一诺一样,都是自私又懦弱。习惯性地就喜欢利用别人的善良与好。我和他还真不是什么好人呢。你和熊远一开始找我们形婚,真是找错了可以一起隐瞒秘密的对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