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年春

36、第三十五章 真假

　　弘治三年七月

　　锦衣卫指挥使朱翼压低嗓子，用尽量平缓的语调细细叙述着他们在广西察访的详情。原来那纪父贵兄弟和太监陆恺后来找的人家都不是纪太后真正的亲眷。东厂和锦衣卫的人在广西寻访几个月，除了又出现几个冒充是太后亲族的人，根本没有纪太后真正家人的下落。

　　朱翼双手捧着奏章呈递给朱祐樘，又说了句：“纪父贵兄弟已交大理寺审讯，但他二人态度倨傲，说现在连姓韦的都敢于冒充纪姓后人，何况他们姓李。还说是锦衣卫诬陷他们。”

　　“嗯。”朱祐樘神情恍惚，也不去接奏章，只是木然凝视前方，也不知道刚才听没听见朱翼说的话。过了很久，他才略微迟疑的拿过来，“不要管他们，告诉大理寺，他们现在已经不是皇亲了，改怎么审就怎么审。”

　　“是。”朱翼说完，便悄声退了下去。朱祐樘也不动，还是那么木然的坐着，直到舒云进来。

　　看朱祐樘神思恍惚目光如醉，，舒云心里也不好受，她坐到他身边，安慰道：“弄错了也就算了，让锦衣卫的人在广西继续找吧，说不定还有希望的。”

　　“只怕是不行了。”他幽幽地说道，“礼部的人说，当年广西战火纷飞，加之时间已久，恐怕踪迹难寻。进言让我仿照先例，定拟太后父母封号，立祠桂林致祭。我本也没以为这么轻易就能找到母亲的宗亲，哪怕受一百次欺骗，能获得一个真的我就满足了。可现在，恐怕连这都不能了。”

　　“要不然再找几年……”舒云咬咬嘴唇，她当然知道礼部的人说的是实情，广西那样蛮荒之地，久经战乱之苦，只怕当年那些人早就不在了。可只要还在找，总有一丝希望，也是对朱祐樘的一种安慰。

　　朱祐樘闭了闭双眼，“我连当年平定广西之乱的韩雍的部下都调去找人了，却还是这个结果，再找下去也不过是靡费人力罢了，我心里清楚的。”

　　“可是母亲抚育我这么多年，最后还因我而死，我却连她的亲人都找不到。子欲养而亲不在，我将来如何见母亲与地下。”说罢，泪水无声地涌淌着。

　　舒云拿过脸帕给他递过去，“你不要想太多，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尽人事听天命，想来太后在九泉之下也决不会怪你的。”

　　朱祐樘把脸埋在脸帕中，过了许久才缓缓抬起头，“我心意已定，让礼部的人在广西建庙，以慰母亲之灵。”

　　舒云深深的叹了口气，心里佩服朱祐樘意志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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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化三年秋，三年国丧终于过去，宫内上上下下喜气洋洋，张灯结彩。可朝野上下的大臣们关心的却不是这个。皇帝即位三年了，到现在还没有子嗣，之前还可以说是守孝之故，现在孝期已过，宫内也没传出皇帝要选妃的消息，雪花般的折子飘像朱祐樘，无不是督促他尽早广选嫔妃，这些折子却都被留中了。

　　一日，朱祐樘御文华殿于大臣议政务。徐溥，刘建等人看着皇帝应手疾书，略无疑滞的批阅他们拟好的奏本，满意地点点头。从宣德皇帝以后，明朝再没有皇帝像如今的朱祐樘这样勤政了。

　　眼见皇帝要拿边角上的一本，刘建赶快站出来说道：“此本事多，等臣们议过再拿给陛下吧。”朱祐樘一笑,“就在此处和先生们商量不是更好？”

　　刚要打开，却听得门外一阵喧闹声，他眉头微皱，询问道：“何人在外面喧哗？”何鼎从外面趋步进殿，回道：“是礼科右给事韩鼎，非要晋见陛下，被人拦了正在外面吵吵。”

　　“让他进来吧。”看着眼前没剩多少的奏章，朱祐樘一阵舒心，“给几位先生赐茶。”

　　没多久，眼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官员进来，叩头行礼，朱祐樘喝了口茶，问道：“什么事情非得现在见朕，早朝上不能说吗？”

　　“臣要奏的事情，不便于早朝上说。”

　　“哦，现在说就无碍了？”朱祐樘口气冷淡。

　　“内阁几位大臣无碍的。”韩鼎说完看了看众人，内侍们知趣的全部退了下去。

　　朱祐樘放下茶杯，“现在可以说了吧。”

　　韩鼎重重的磕了个头，“臣伏望陛下慎选良家女以充六宫，为宗庙长久计。”

　　“就这个事情用得着这么神神秘秘的吗？”朱祐樘一笑，“孝期刚过，内外事多，这事还是等明年再说吧。”

　　韩鼎梗着脖子抗声道：“陛下去年就说要等今年，今年又说要等明年，这样等下去，何时能是个头？臣听说，宫内有人以祈祷为法求嗣。古之天子立后宫，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以广子嗣。陛下不尊周礼，倒信邪说。太子乃一国之本，陛下即位三年尚未有子，此时不选，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朱祐樘面无表情的拿起手边的茶杯，也不喝，只是用碗盖小心地拨弄着茶叶。他心里一阵恼怒，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皆好佛老，舒云不过是经常陪太后去上香，就被他们说成了以祈祷为法求嗣。但他知道韩鼎只不过是众多人中跳出来的一个，现在言官还没有敢明目张胆的骂舒云专宠，无非是看在舒云身为皇后，地位非一般嫔妃可比，今天这件事情处理不好，只怕下面麻烦更大。

　　他心里拿定了主意，脸上反倒越发温和可亲，“爱卿说的是，朕这几天便找太皇太后商量下看怎么办。”说着，又叫来内侍。

　　“爱卿家里也不富裕吧。”朱祐樘感慨道，“这一百匹杭绸算是给爱卿贴补家用的，也不用谢恩了，省得被那些人唠叨。”

　　韩鼎本来存了和皇帝打擂台的主意，谁想到一阵猛拳打在了棉花上，皇帝竟是全盘接受，自个还得了赏。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已经无话可说，只得磕头告退。见他退出殿外，朱祐樘转头笑着对内阁大臣吩咐，“请先生们一起接着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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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九重阳节，江涵秋影雁初飞，与客携壶上翠微。京城的文人士子，纷纷提壶携楹，出都登高。

　　舒云和朱祐樘商量着一起去万岁山登高，二人走在宫后苑内，只见草木繁茂，没有一点深秋萧瑟之感，一阵轻风拂来，更觉心情惬意。

　　二人远远便听得堆秀山御景亭附近隐隐传来嬉笑之声，走进才发现，几位女子正在堆秀山登高望远。她们见皇帝的卤簿迤逦而来，步履轻盈的下了山，过来行礼。

　　一时间，芳香袭人，环佩珊珊作响，个个金瓒玉珥，艳妆华服 ，娇柔无限的说道：“陛下，娘娘。” 声音婉转，让人心悦。

　　那几个女子，正是去年朝鲜国选派的美女，朱祐樘面无表情，淡淡问道：“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领头的一个女子回道：“是太皇太后的恩旨，让臣妾们来堆秀山登高以度重阳。”

　　朱祐樘可有可无的恩了一声，“既然如此，那你们就去吧。”之后便和舒云一起往玄武门走去。

　　舒云笑着对朱祐樘说：“这都深秋了，也难为她们穿的如此轻盈动人。”

　　朱祐樘一笑，握了握舒云的手，“不管她们，咱们去等万岁山便是了。”

　　深秋的夜晚，秋雨绵绵而下，乾清宫内灯火通明，朱祐樘正在案前批阅奏章，却感觉身后有一道视线专注而仔细的盯着他。

　　他失笑的放下笔，回头望去，舒云正趴在桌前不知道画写什么。

　　“画什么呢。”他走到舒云身边，与她并肩站着。

　　舒云一挑秀眉，把画作拿给朱祐樘看，只见上面画着一个漫画版的帅哥，清明的凤眼，尖尖的下巴，只有身上的黃色盤領窄袖龙袍显示了画上那人高贵的身份。

　　“这是我？”朱祐樘无语。

　　舒云点点头，“你不觉得很帅吗？”

　　显然一向喜欢绘画的朱祐樘欣赏不了这样前卫的画技，“这看起来也不像是工笔啊，怎么脸像是刀削过了。”

　　舒云黑线，想夺过那张纸，“这是我新想的画风，没见过吧。”

　　朱祐樘把画举的高高的，“既然是给我画的，那就是我的了，干吗要拿回去。”

　　舒云抢不过他，只得放弃，“你又不喜欢，还不如我自己留着。”

　　他把画纸细细铺平，“将来留给孩子们看啊，说不定他们喜欢。”

　　舒云扑哧一笑，“那你收好吧，孩子现在还没影呢，等孩子能看懂这画，还不知道得等多久呢。”说完，眉头微皱。

　　朱祐樘捧起她的小脸，吻上那红唇，在耳边柔声安慰着：“会有的，一定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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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呵呵 关于孝宗母亲的亲戚，明史是这么写的：
帝悲念太后，特遣太监蔡用求太后家，得纪父贵、纪祖旺兄弟以闻。帝大喜，诏改父贵为贵，授锦衣卫指挥同知；祖旺为旺，授锦衣卫指挥佥事。赐予第宅、金帛、庄田、奴婢，不可胜计。追赠太后父为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母为夫人。其曾祖、祖父亦如之。遣修太后先茔之在贺者，置守坟户，复其家。
先是，太后在宫中，尝自言家贺县，姓纪，幼不能知亲族也。太监郭镛闻而识之。太监陆恺者，亦广西人，故姓李，蛮中纪、李同音，因妄称太后兄，令人访其族人诣京师。恺女兄夫韦父成者出冒之，有司待以戚畹，名所居里曰迎恩里。贵、旺曰：“韦犹冒李，况我实李氏。”因诈为宗系上有司，有司莫辨也。二人既骤贵，父成亦诣阙争辨。帝命郭镛按之。镛逐父成，犹令驰驿归。及帝使治后先茔，蛮中李姓者数辈，皆称太后家，自言于使者。使者还，奏贵、旺不实。复遣给事中孙珪、御史滕祐间行连、贺间，微服入瑶、僮中访之，尽得其状，归奏。帝谪罚镛等有差，戍贵、旺边海。自此帝数求太后家，竟不得。
治弘治三年，礼部尚书耿裕奏曰：“粤西当大征之后，兵燹饥荒，人民奔窜，岁月悠远，踪迹难明。昔孝慈高皇后与高皇帝同起艰难，化家为国，徐王亲高皇后父，当后之身，寻求家族，尚不克获，然后立庙宿州，春秋祭祀。今纪太后幼离西粤，入侍先帝，连、贺非徐、宿中原之地，嫔宫无母后正位之年，陛下访寻虽切，安从得其实哉！臣愚谓可仿徐王故事，定拟太后父母封号，立祠桂林致祭。”帝曰：“孝穆皇太后早弃朕躬，每一思念，惄焉如割。初谓宗亲尚可旁求，宁受百欺，冀获一是。卿等谓岁久无从物色，请加封立庙，以慰圣母之灵。皇祖既有故事，朕心虽不忍，又奚敢违。”于是封后父推诚宣力武臣特进光禄大夫柱国庆元伯，谥端僖，后母伯夫人，立庙桂林府，有司岁时祀。大学士尹直撰哀册有云：“睹汉家尧母之门，增宋室仁宗之恸。”帝燕闲念诵，辄欷歔流涕也。
“睹汉家尧母之门，增宋室仁宗之恸”是说汉武帝杀钩弋夫人而立其子和宋朝刘娥认领宋仁宗的故事。
纪父贵兄弟被确认是假的大约是三年九月的事情，这里提前了，另外事情也做了改编，小说，大家看了一笑而过便是了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