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溺舟

2、十五

　　我以前听宫人们嘴碎，说起过这里，她们说这里住着最不得宠的皇子，从一生下来就和他的母妃一起被扔在这里，后来他的母妃因为思忧成疾，撒手人寰，只留他一个人面对着冷清的宫殿。

　　过得清苦而乏味。

　　我那时并不像其他宫女一样觉得他有多可怜，我觉得他有吃有住，比起在宫外流离失所，他所有的生活是我最想要的，所以我并不同情他。

　　容桓话很少，他对身边的宫人很少开口，有什么事情都是亲力亲为，我去他宫殿里当值也只不过和他说过两句话而已。

　　我本以为我的一辈子就会这样过去，可没想到在容恒宫里不过一年，便出了事。

　　那日正好我在寝宫当值，因为宫中春日宴抽调了太多宫人，容桓宫中也不例外，就连他的贴身照顾的宫人也走了，最后他在几个老弱宫人之中一眼看到了我。

　　“就你吧。”他穿着一身深黑袍子，显得人更加瘦削颀长。在赴宴路上他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十……十五。”我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他比我高些，低头瞧我，我吓得急忙低头，不敢看他。

　　良久，我才听到他问，“你没有大名吗？”

　　虽是春日，但风仍泠冽，一阵风刮过，吹在身上有些冷，不由得打个哆嗦，声音也不住的颤抖，“没了。”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脚下步子走得更快了些。

　　春日宴不过是皇帝喝酒作乐的借口罢了，我在宫外听到最多的就是帝王荒淫无道，宠信佞臣，如今看来并不作假。不过每年都办的春日宴，酒池肉林，声色之极。所来参加的臣子后妃皆是一副看惯的表情。我站在容桓身侧，他的表情晦暗不明，想来向来喜静的他受不了这样的吵闹。

　　这场宴会在极度喧哗中结束，我害怕容桓受凉，先回寝宫拿了大氅，回来时已看不到他的身影。

　　我找了很多地方，到后半夜，才在花园中一池僻静湖边找到了他。

　　清冷的月光晕染在湖面上，凄怆仓皇。因为是初春，有的地方还未破冰。容桓就那样半个身子趴在岸边，下半身还泡在冰冷的湖水中，他的头上还有暗色的血液。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将容桓带到寝宫，等冷静下来，整座寝宫灯火煌煌晃乱我的眼睛。我就呆在他身边，不敢走远。

　　这是我第一次直面生死。

　　几夜灯火不眠。

　　容桓是个命大的，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还被拽了回来。他病得很重，我和另外几个宫人轮流照看他，整间寝宫被药味缠绕许久。他对那晚的事情绝口不提，时常靠在床沿上。望着天空出神。

　　大病初愈，他没有什么精神，还是用沙哑的嗓音问我：“是你救了我？”
　　我点头。

　　他说话好像很累的样子，他打量我：“想要什么赏赐？”
　　“我想出宫。”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
　　这个要求纯属是乱扯，我根本不想要什么赏赐。再说，容桓自己都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他能给我什么赏赐？

　　在这寂寥宫廷中，能活着就是最大的恩赐了。

　　他怔愣了下，眼神有着莫名的哀切，他坚定的告诉我：“不行。”

　　“你叫十五对不对？”他想起什么，目光空泛，“我给你起一个名字好不好？何欢，生亦何欢的何欢。”

　　他示意我将手交予他，他拿过我的手，莹润的指尖在我手心像羽毛一样划过，他在我手心上郑重地写下何欢两个字。

　　我读过些书，我不觉得这个名字好听，不如我的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