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亦无常》殇色

25、25.满目阴兵论尚卿（一）

　　“啧，又有脏东西在瞎捣乱了。”
　　钟馗所说的“脏东西”，自然是指那些妖邪。他每天需要面对来自各方的妖魔鬼怪，应该说是见过世面，早已习惯的了。经过不知多少年的磨练，他对妖邪的感知也达到了一个令人叹服的地步，竟是直接往外瞅一眼就能看到的！若不是再加一句感叹，谢必安甚至不清楚他在干什么，谈着谈着就走到窗边去了。
　　只是如此伟岸的天师，竟也会疲于每日降妖除魔。这完全能从他那副样子中看出来，也不需要谢必安动用什么察言观色之力，那烦厌之色丝毫没有掩饰。
　　阴间总能出不少乱子，毕竟不是所有小鬼皆臣服于阎罗殿统治的。每当他们挑了什么事，总有天师来清场，解决，收拾烂摊子。若是连天师也累了，阴间的秩序该如何维护？
　　钟馗转眼已走到了门口，刚要不耐烦地扬长而去，突然又回身停下，看来是想起了古时和人交往的礼仪了：
　　“我先告辞了。”
　　即便是天师，也是需要注意不少礼仪的，阴间不论是高官或是百姓，皆人人平等。语毕，他便一把推开了小门，一股阴风直往屋里吹，吹得在场众人凉丝丝的。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头也不回地走开时，他忽然又顿住了，站在小屋门口，懒懒地向黑白二人道：
　　“对了，这人比较谦恭，可能会用上不少敬辞。”
　　见自己被点名，那小鬼的脸色瞬间就不大自然起来，硬是在原地愣了两三秒，估计是猝不及防又在无常鬼差面前被怼了一回，谁能不愣着呢？
　　钟馗语毕便转身走了，只给众人留下一个红色的背影。直到那抹背影快消散在黑暗里了，那小鬼才好像清醒过来，愣愣道：
　　“……慢走。”
　　黑白二人跟着道：“慢走。”
　　直到钟馗人也走没了，阴风还在凉飕飕地往屋里吹。那小鬼见门还没掩上，忙手忙脚乱地跑去掩门，才把阴风给挡在门外了。
　　“砰”，门陡然关上，屋内也一瞬间安静了。面前凉飕飕的感觉没了，说也奇怪，他倒是突然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他不自觉地一回头，却发现黑白二人正整整齐齐地、逢魔般直勾勾地盯着他……
　　死一般的沉寂。
　　好一会儿，他才颤颤巍巍问道：“……为何二位要这样看我？”
　　范无救冷冰冰道：“说吧，阴兵的事。”
　　明知眼前人是阴间的前辈，却还是冷漠异常、甚至有些高傲，这就是范无救的风格。
　　那小鬼虽然谦恭、看上去的确胆怯，不过似乎并不惧怕范无救咄咄逼人的态度；反之，他好像早已料到了会发生什么似的。
　　只见他的神情反而自然了点，仿佛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一样。
　　“既然二位执意要了解，那小人也不作隐瞒。”
　　他娓娓道来，
　　“小人名冯尚卿，曾经住在人界的时候喜欢研究、修理兵器，被收复以后便在这里干回老本行了。”
　　“……你不是人？”谢必安脱口而出，问完才觉得这问题有点憨。要是活人，早被扯去奈何桥投胎了，哪有还留在鬼城做老百姓的？
　　冯尚卿道：“鬼差大人这可问的有点多余了。小人曾是留在人间的无名小妖，专干兵器一行，后来被天师搜刮来的。不过因为能修些东西，受点天师的关注就是。”
　　“不需要你和天师的往事。”范无救直接打断道，“说一下这一屋子的阴兵就行。”
　　说罢，冯尚卿便幽幽地看了他一眼。谢必安也暗中拍了拍他，道：“无救！”
　　他悠悠然笑了笑，笑容中却没有丝毫真诚，道：“好奇。”
　　冯尚卿的神情瞬间写满了：这吓人兮兮的，哪儿是好奇？！
　　半晌，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解释道：
　　“二位也不必怀疑我，这些阴兵不是我偷来的更不是抢来的。你们也该知道，干我这行的，需要什么本领吧。”
　　谢必安迟疑道：“……灵性？”
　　“正是。阴兵这种东西，不是死物，而是有灵性的。它们能拥有意识，拥有五花八门的感情等等，就像二位的勾魂索，一个道理。所以要和阴兵打交道，也是需要灵性的。”
　　这些黑白二人早已知道，见范无救又要出言不逊，谢必安忙又将他制止了。虽然眼前的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毕竟算天师的前辈，若是得罪了，还是有悖礼仪的。
　　范无救识时宜地闭上了嘴。
　　唯一的风险没了，冯尚卿便安然道：
　　“这座屋子里，有极少数是我曾经的积蓄，还有就是后来一一收的。好就好在虽然阴间管理严，却还通点人情。”
　　谢必安：“通何人情？”
　　“天师没有收走这些。”冯尚卿答道，“也许是我这区区百年的阴兵他看不上眼吧……二位请别这样瞪我，你们要知道这阴兵在阎罗殿也派不上用场，估计阎王殿下自己也懒得理。”
　　“啧，真是混乱啊。”范无救撇了撇嘴。
　　此次，谢必安却没有再插话。在冯尚卿的言语间，他发现了个奇怪的地方。看这样子，想必是和范无救想到一块儿去了，便任由他尽情说下去：
　　“你曾说过这里有你的积蓄，而你的辈分大于天师，这些东西，少说也有个几百年吧？”
　　没错。若范无救所言是正确的，错的就是冯尚卿本人。他曾信誓旦旦地告诉二人，他的阴兵不过百年，但要是他很久前的收集，那可就不止这百年了。这是个厉害的民间高手，如此看来，他最早的阴兵也该放了八九百年，完全能列入阎罗殿的库存。
　　若是冯尚卿心虚了，那二人便可以乘胜追击，直到他招架不住为止。
　　谢必安心头的疑惑却还是没解。要真是这样，为何仅是鬼差一眼就能看破的，天师又迟迟没有发现？
　　“跑了。”
　　谢必安正思索间，却只听冯尚卿神秘地、笃定地，一字一句道，
　　“我是说，老的阴兵，它们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