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亦无常》殇色

24、24.鬼域巧逢钟天师

　　他的双眼猝然睁大。
　　半晌，只听他怔怔地道：“……阴兵库？”
　　人间武器叫阳兵，阴间武器，则反之，叫阴兵。收集、保存诸多阴兵的地方，便叫阴兵库。
　　阴间最大的阴兵库坐落于阎罗殿，那里所藏的，多半是名传千古、有千年以上修为，最早由阴间各方鬼神炼制的阴兵，本已是传说般的远古存在，却有少数得以保存至今，于是邪气极浓；又极少数甚至有传说镇着古神的魂魄，就连阎罗自己去察看也要怕上三分。
　　此地是阎罗殿的禁区，连钟馗天师也不曾有机会亲眼去看，谢必安更不用提了。而他眼前这座小小的房屋，却也算是个更次一级的阴兵库了！
　　小小一方空间，四壁既矮又窄，却琳琅满目地挂着大大小小的阴兵，流光溢彩，细数也要有近百件了。虽远不及阎罗殿阴兵的数量，但每件都散发着淡淡的邪气，汇聚在一起，就成了百里开外便能感知到的浓郁邪气。
　　这般令人战栗的邪气，原来是从阴兵上发出来的！
　　“这哪能算得上什么阴兵库呢！”那小鬼一副颇为谦恭的模样，连连摆手道：
　　“不过是一些私人藏品罢了。”
　　“哦，这么丰富的私人藏品？”却听范无救一声冷笑，道：
　　“没有纳入阎罗殿的阴兵库，甚至没有被发现？也难怪开在这荒郊野外了。”
　　谢必安见范无救态度有些奇怪，感觉不妙，怕不是在怀疑眼前的小鬼吧？
　　实话实说，能有幸“收藏”如此之多的阴兵，即使远远不及阎罗殿的那些，这些阴兵目测也有百年以上的修为了，都藏在鬼城外的一小片地方，这人着实有点奇怪。
　　而众所周知，阴兵这种东西，老一点的，一般封在千万年前的古神炼场里，新一点的，也得在深山老林里方能找到。单单一件，找起来就得费不少周折；更何况是一整屋的阴兵！究竟从何而来，怎么来的，都不得而知，只知道这人也许大有来头，毕竟这种东西，普通小鬼是收藏不起的。
　　想了这一番后，谢必安越发觉得不对劲，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周围的邪气似乎又浓了几分。
　　他何尝不知鬼差要有鬼差的风度：走路不扭，说话不抖；但无妨，满目阴兵对他的刺激太大了，于是也只能怔怔然道：“……敢问你有何身份？”
　　“用不着怀疑，他不是什么妖邪。”
　　就在不远处，一个低沉的嗓音忽然响起道，
　　“不过是个小收藏家罢了。”
　　谢必安循声望向房屋深处一缕红色的身影，斜倚着一张小小的圆桌，姿态甚是悠闲自在，就连音调也显得平和懒散。
　　尽管早已有所猜想，谢必安心中依然甚是意外，他未曾预料到先前随意的猜测，就这样成真了。他竭力抑制住思绪的起伏，不动声色地、用尽量平稳的语气道，
　　“没想到能在此郊野之地遇见天师，真是出乎意料。”
　　范无救抱起胸道：“别来无恙？”
　　钟馗笑了笑，支着手从桌旁缓缓站起。一把亮晃晃的斩妖刀，正安静地伏在桌案上。
　　他的皮肤黝黑而苍劲，一看便是每天都飞来跳去、跑起腿比黑白二人还猛的角色；在阴间能黑成这样的鬼也不多，想来他一天到晚要除不少魔，毫无愧对天师的名号。
　　至于他的红色衣摆，一身红，倒没有显得哪儿妖艳；袖管稍短，大约长到胳膊肘，露出了结实的手臂，反而显得粗犷有力。
　　这样看来，天师府门口路牌上的笔迹，倒和天师本人很是相配：俗话说“声如其人”，字却也能如其人。
　　“不必套近乎，刚才我俩的话你们也该听到了。”他用锐利的目光浏览着二人道，“你们能一路探到这里，倒也出乎我的意料。”
　　钟馗一改之前随随便便、一掷千金的富家大户的状态，此时倒显得正经了不少，颇有天师大人的风范。
　　然而谢必安却想，怕不是想用故意镇定和过去吧？
　　偷听未遂，他们是尴尬，可天师更尴尬啊。哪有人平常藏的好好的，偏偏在荒郊野外给人发现了自己的“本性”，还是给两个人一起发现，又不觉得尴尬的？
　　想到这里，他又不知为何地想笑，可能是无意间发现了天师的小心思吧；偶然见到，得意之极，自然就要喜形于色了。但在钟馗面前又笑不出来，就像牛头面对判官、判官面对阎罗一样，怎么可能谈着谈着就噗嗤一声笑出来了？这未免太有失礼仪了。
　　他只好清了清嗓子，掩盖笑意解释道：“只是无心之举，一不小心走到了这里，又觉得这座房子有些古怪，才……才在门外偷偷观察的。”
　　“这么浓的邪气，想必内有端倪。”范无救却偏偏不跟着话题的方向走，毫不避讳地问出了二人的疑惑，道：
　　“即便是专业的收藏家，也得不来这么多百年以上的阴兵。究竟有何内幕？”
　　天师看上去早就料到以范无救的性子，会问出什么样的问题了。他将目光转向琳琅满目的阴兵，笑容中带着三分的胸有成竹。
　　“如你们所见，这位小收藏家有着惊人的阴兵。”他道，“不过，可没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谢必安：“什么意思？”
　　钟馗说着便抄起案上的斩妖刀，随意地晃了两晃。微弱的光线下，剑身却亮闪闪，像是刚铸出来似的，锋芒毕露。
　　他道：“我来这里，通常是为了让他帮我修一下斩妖刀。你瞧，阴兵这种东西，用久了也会锈的。”
　　范无救：“所以？”
　　钟馗的嘴角勾了勾。“然而，这把刀可不是那么好修的。它比较排斥外人，一般人去碰它，早被轰得渣也不剩了。但是，这地方倒是不错。他比较能和阴兵打交道，这种人也是少见，也只有他能修的起斩妖刀了，焕然一新的。话说回来，你们可能不信。”他故作悬念似的顿了顿，又道，
　　“论辈分，我可能未必比得过他。这是难得的人才啊。”
　　听到这里，谢必安不由得一惊。比天师辈分还大？他原本一直以为辈分能比天师大的，在阴间只有孟婆、崔判和阎罗，不然便是一些绝对的高人。却想不到恰恰在这犄角旮旯的地方碰到了一位，不说他们鬼差了，估计连高官们都不知道有这人；这大概也印证了“高手在民间”的道理吧。但在无名之地所不为人知的高人，想想也有些可怕。
　　这么说来，天师的意思，无非是要告诉他们：这一屋子阴兵，是那人用自己的灵性积以百年，经过“沟通”而一一得来的？
　　钟馗满意地将刀插回鞘，道：
　　“剩余的，由他自己来说。”
　　语音刚落，他便快步走向窗口，向外瞅了两眼。瞅完以后，只见他很快将刀鞘挂上腰间，长吁一口气，眉头皱着，一副不胜厌烦的神色，和先前的畅快样完全是两样；连语调也转得突然，道：
　　“啧，怎么又有脏东西在瞎捣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