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明月一趟溪》橘子沙漠

35、chapter35

　　松元一生失了神志，忘记了去拾起他作为剑士最重要的武器，就那么任其静静地躺在自己的脚边，看着长剑上附着的雨焰渐渐熄灭、直至荡然无存。
　　没有了雨焰的抵御，雷电轰然劈下，比之之前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靠南的海域开始翻腾，与天空之中的阴郁骇人相互交错，激起阵阵海浪拍打着岛屿，卷起弱小的生物送至岛屿，恭送着它们的死亡。
　　十二月底，日中。明明该是冬日暖午的温眠，在雷焰的渲染之下却宛若人间炼狱，无数魑魅魍魉在层层乌云的密布之下，唱着一曲曲来自轮回尽头的人间绝唱，舞着一支支来自地狱深渊的谢幕终曲。歌舞升平，一片祥和。
　　罗潍的那一击用了十成十的力量，雷电骤然轰下，粉碎了明镜和阿雷西欧临时搭起的结界，似乎是连半点威力都没有削减，便那么朝着四人轰然袭来。
　　……这个男人，简直是个怪物。
　　仅一击，便打败了西西里最负盛名的幻术师，和埃斯波西托的嫡系继承人。
　　“凉溪苦陀，这次算是我欠你的。”松元一生道，拾起了长剑转身背对着凉溪。只见他忽而一声大吼，声音清亮坚决，数片无比纯净的雨焰便以他为中心倾天而上，宛若圣母之手在安抚着暴躁不安的孩子一般，将天空中无数片厚厚的云层尽数包裹，为它们洗涤尘秽。
　　云层浸了雨焰，将雷电生生吞下，不一会儿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它细数着过往历程、冲洗着流淌鲜血，宛如镇魂歌一般。它打在所有人的身上，松元一生、罗潍、凉溪、明镜和阿雷西欧，以及南部岛屿满目疮痍的地表和炼狱之后安静下的大海。
　　它洗涤着世间的灵魂。
　　凉溪端详着松元一生□□的后背，恍惚之间似乎天地众生颠倒，陷入了未知的幻境——她看见了松元一生的过往云烟。

　　他从小失了父母。
　　“松元君，马里诺的首领收留了你，他待你如同亲生子，你可一定要好好回报于他。”
　　每一个人都这么告诉他，可却从来没有人关注马里诺首领在私下里是如何待他的。
　　他的故乡在日本，却是个流浪在西西里的孤儿罢了。他不是黑手党，他的父母都是日本的良民，他没有火焰。
　　可马里诺首领却喂他吃下了催生火焰的催化剂，日夜鞭策逼他拿起剑、逼他赴汤蹈火、逼他在所不辞。
　　“首领大人，我想回日本。”
　　曾有一天，他这么说，却遭到了比往日恶毒百倍的刑罚。从此以后，他便明白了，缄默才是他的生存之道，或许他这辈子都离不开马里诺了。
　　可自那一天，他去日本出任务的那一次，他遇见了葭阳悦子，他生命中的曙光。也是那一次，他萌生了割舍马里诺的念头。
　　马里诺得知此事，派了不少人来日本胁迫他回去，却都被他一一击退。自此他才发现，原来他早已足够强大，强大到根本不需要忍受马里诺的刑罚也能存活下去。
　　他能保护悦子。
　　他相信。
　　可他终归只是一个杀手，体会到了人间暖冷，却躲不过马里诺的阴谋诡计。马里诺绑架了悦子，以此逼迫他继续为家族效力，他无可奈何，却不得不如此。
　　暗杀凉溪苦陀只是马里诺计划中的一步，他们似乎不只是在和芜氏作对，他们还有着更大的阴谋。可是，暗杀计划二次失败，首领大怒，计划推迟。为此他不得不筹谋着更细致的计划。
　　他看中了彭格列首次HG Program。
　　可初试对背景、资历的勘察极为严苛，他便不得不另寻他路。所以，他找到了山本武，乔装成了热爱剑术的普通人，加入了他的麾下，获取了雨部的免试资格。
　　奈何，第三次暗杀计划，还是失败了。
　　为了挚爱。
　　他唯有保护好凉溪苦陀，才能再一次见到悦子。

　　“你是芜氏小姐吧，我杀不了他，待会我做掩护，请你施展幻术。”大范围地施展雨焰让松元一生有些受不住，他踉跄了一下，对明镜说。
　　“可我的幻术迷惑不了他多久。”
　　“无妨，待会我会伺机冻结他的指环，用不了火焰，便也解不了幻术。”言罢，松元一生握着长剑，往他们共同的敌对方去了。
　　明镜苦叹一声，侧望了一眼凉溪，有种炎凉世态、恍若一梦的初醒，她说：“我以为我足够强了，却不想这一切只是我在芜氏的一场王者游戏罢了。”
　　在西西里，她是颇负盛名的第一幻术师。来到日本，却被六道骸一眼道破幻术，被罗潍一击击破结界。
　　“可我听闻云雀恭弥败给了你。”
　　“不，他只是败在了未曾见过的卑劣幻术上。”明镜如是道。接着，便跟在松元一生身后，再一次往那梦魇一般的男人身旁去了。
　　松元一生是真的很强，他的动作行云流水，步法鬼魅却又矫健，令人捕捉不到身形。只可惜战场距离甚远，凉溪看不清他们的交战如何，远处也只有他们的三股火焰在不停地交织缠绕罢了。
　　“阿雷西欧先生，为何松元君会说他杀不了那个男人？”凉溪问向一旁的人，同时示意中了幻术的晴焰持有者继续为自己疗伤。
　　“不是杀不了，只是杀他所需要的代价太大，不值得罢了。”
　　“此话怎讲？”
　　“那个男人意志力过于强大，宁愿用雷电毁损自己的身子也要破解了幻术——这样的人孤傲，从不会轻易臣服，自然也不愿在战场上失败。倘若我们非杀他不可，且不论我们生死如何，就算是活下来了也必定元气大损，再无缘前十五列。”阿雷西欧眯了眯眼，继续道，“凉溪小姐也不必置气，而今他毁损北海道之举，想必也已触犯了圣巫女和她的信徒们，自会遭受谴责。”
　　“……圣巫女？”
　　阿雷西欧解释：“圣巫女麓川枫子，庇佑北海道一方的神祇，传闻她擅蛊毒、晓预言，与她的信徒们一起惩治所有侵犯北海道领土之人。”

　　在又一次地从罗潍身边逃走，凉溪与松元一生也达成了一笔契约。
　　同行的四人，凉溪硬生生受了两道雷电毫无保留的攻击，已无再战之力。明镜两次动用了强制幻术，消耗不少。阿雷西欧受了结界的反噬，已然发挥不出全部的实力。唯有松元一生，在消耗了大量火焰之后却仅仅只是踉跄，或许这是他至高的觉悟在不断填充着死气之焰吧。
　　东南一角是决战点，这是众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此时剩余也不过三十人，凉溪一行人决定从至南之侧行至，这样也好避免了来自一方的伏击。
　　强制幻术对明镜的消耗不少，偏巧她又是一名主修精神力的幻术师，一路走来自是怏怏。
　　“话说回来，明镜。你怎么会参与到HG Program中来，这个项目对背景的勘察极为严苛，你是怎么躲过去？”
　　明镜白了一眼凉溪，显然是不愿多讲：“是六道骸给我的免试名额，再者我现在名唤明镜林奈，再也不是芜氏之人，背景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那松元君，你又怎么会在此？”
　　“我设法取得了雨之守护者的名额。”松元一生只说了一句，反而过来问一旁的阿雷西欧，“我认得那枚戒指，是埃斯波西托的大空戒，那么你，埃斯波西托的遗孤，又是如何在这儿的。”
　　阿雷西欧面部表情如旧，看不出他此时的哀乐：“你既然已经与凉溪小姐达成了契约，就只需助她位列三甲即可，其余的事情并不是你该操心的。”
　　他着实对马里诺的人没有好感。那日马里诺雨之守护者雷纳托带人绑架了他，强行占据了他的清吧，意图暗杀凉溪小姐。幸有狱寺先生的庇护，不仅制服了雷纳托众人，还托人修复了清吧，寻回了准备离开东京市间的他。
　　他是埃斯波西托的遗孤，掌管着家族的遗物——埃斯波西托的七枚至纯指环。
　　后来巴多利奥找到了他，说：“岚守大人可以帮你复兴家族，只要你效忠于大人。”
　　他心动了，取出了地下室里悉心保管三十余年的指环。
　　狱寺先生说：“欢迎加入彭格列，阿雷西欧。我给你的唯一一个任务便是，追随并保护凉溪——当然，你有选择的权利，你可以考察她或者试探她，我不会为难你。”
　　“好。”他说，“五年为限，五年过后，我要回到埃斯波西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