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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夜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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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几天晚上,小曼总是做同一个梦,在不知名的大湖里游泳。水清且凉,漫漫无际。畅游其中,自由自在好似鱼儿。有时潜在水下,可以看到一丛丛藻荇,绿油油牵风飘动。醒来她才记起,自己根本不会游泳,但那种在水中的感觉她却记得牢牢,真是太妙了。她曾经同高夫人谈起,高夫人笑道:“你晚上又蹬被子了吧?腿接触到夜里清凉的空气会以为是水。”
也许。她很欢迎这个梦,尤其在这艰难时刻。那在水中的轻松自在感觉即使是梦醒之后也恋恋不褪,可令她长久回味。
最害怕午夜梦回。大概夜晚是人最脆弱的时候,平时不当回事的委屈这时想起来,会觉得无比伤心。她记得从前淘气被母亲责备,晚间梦里重温,忽然就觉得受不了,淌的眼泪可以浸湿一大片枕头。次日母亲来给她穿衣,看到枕上的湿渍,几乎要自责。家变之后,她却很少梦到母亲祖母,甚至很少梦见从前。也许她是个善于自疗的人,下意识地排斥那些伤怀的记忆。
叹了口气,她悄悄爬起来,下床,走到外间。月色如霜,泻满一室。程思贤在睡梦中也很惊醒,闻听动静,伸手便去摸枕旁的剑,同时一声低喝:“谁?”
小曼轻声道:“程叔叔,是我。我出去方便。”
轻轻开了门,外面是亮堂堂的月亮地,花树在风中摇摆,落英缤纷,给月光染成银紫色。她究竟不敢走远,在假山石后挑了一个隐蔽处。才蹲下身,就听见脚步声。她惊惶地探头张望,是日间那两个汉子。他们穿过两块假山石之间的卵石路,向西厢走去。小曼记得,那是女尼的房间。他们去那里做什么?
到得窗下,两个汉子低声嘀咕了一会儿,又呼呼地笑。取下背囊,从里面掏出一支香来,打火燃起,往窗纸上一插,“扑”地进去。小曼虽在稚龄,也大约猜得出他们在图谋不轨。心下十分气恼。小曼与女尼虽只是初次见面,也未过过话,却直觉地对她有好感。此时,她也忘了自己只是个小女孩,自衣兜里掏出一只短锥,拔掉软塞,蹑手蹑脚地朝那二人走去。
那两个汉子只顾倾听房内的动静,直到小曼的身影映上窗子才发现她。一惊之下回头,见是个小女孩,长舒一口气,正好呵斥,却见女孩眸子中凶光一闪,举锥便朝其中一个刺过来。那人腿上中锥,痛得大呼。他的伙伴一把擒住小曼的胳膊,抡起巴掌要打她。小曼趁势在他臂膀上刺了一锥。
两个汉子实在想不明白,只是小小锥刺威力为何如此之大,痛得他们满地打滚。挣扎着撩起衣服看,被刺之处肿起老高,变成紫黑色,火烧火燎,而且迅速蔓延。不一会儿,整个人都无法动弹,只趴在地上哼。小曼在旁大笑。这是高夫人赠她防身用的暗器,锥头上喂的是百年蝎毒。武功弱的人若中此毒几乎可以丧命。
屋子里的程思贤与司马天长听到二人的呼号,匆忙跑出来看。
“小曼,你怎样?”
小曼道:“二位叔叔不必担心,我很好。”指着地上的人:“他们要做坏事。”将事情经过一讲,司马二人也很义愤。
两个汉子忙告饶:“我们该死,再不敢了。求求小姐赐我们解药吧。”
小曼笑道:“我说话不顶用,要问屋子里的姐姐饶你们不饶。”
女尼之屋内仍充塞着迷香。司马天长一把抓起其中晚饭时话多的那个汉子,喝道:“先交出迷香的解药来。”
汉子道:“好好,只要诸位肯替我们解毒。我们现在实在太难受了。”他竟然哭起来,涕泗横流,十分狼狈。
司马天长狠狠打了他一巴掌:“如今轮得到你讲条件!快交出来。”
吃了这巴掌,汉子反似舒服了许多,哼哼着爬起,拉过背囊来,取出一只蓝瓷小圆罐。司马天长打开盖子嗅嗅,气味可想而知地难闻。于是他将罐子递给小曼:“你去叫醒屋子里的姐姐。”
门已拴上,司马天长在靠近窗子关合处的地方捅破窗纸,伸进手去,从里面打开窗子,将小曼递了进去。
女尼和衣躺在床上,似无知无觉。小曼小心将罐子送至她鼻端,一边捂着自己的鼻子。女尼惊觉坐起,手中不知从何处抽出一只匕首,一下抵住小曼的脖颈,动作快如闪电。月色中匕首上镶嵌的红宝石发出冷艳的光。小曼扎煞起双手,吓得一个劲儿发抖。
女尼也煞是奇怪:“小弟弟,你在做什么?”
小曼哆哆嗦嗦道:“好姐姐,先移开匕首再讲。”
女尼容色和缓了许多,放下匕首。小曼简要描述了发生的事。看来这女尼脾气十分火爆,才听到一半儿就打断,问:“那两个该死的家伙在哪儿?”
“还在窗下。他们中了我的蝎毒,根本动弹不得呢。”
女尼跳下床,见窗子开着,直接一纵而出,冲到那两个汉子跟前,“啪!啪!”朝着他们的鼻子各踢了一脚:“该死!竟敢打我的主意,谁给你们胆子?定不能饶了你们。”
两个汉子的鼻子顿时鲜血冒涌,趴在那里磕头:“女师父饶命,女师父饶命。我们再不敢了。”
女尼冷笑:“看你们轻车熟路,不是第一次了吧?”
一个汉子哼哼道:“不不不,是第一次——看女师父实在——实在标致,我们才动了歪心思。”
“啪!”又是一脚。女尼指着他的鼻子道:“还敢说谎!我生平最恨你们这些淫贼,不想你们就急急地往上撞,由不得我不教训你们。嗯,你们晓得江湖上有个绰号叫快意郎君的?”
“那是——是我们师哥。”
“你们晓得他现下身在何处?”
“不知。”
女尼笑起来:“在禁宫当差,侍奉太后娘娘。看你们思念他的很,要不要同他会合?”
两个汉子顿时变色,头摇得像波浪鼓:“不不——女师父开恩——我们——我们下不为例。我们俩都是独子,尚未婚娶,家里还指望着我们传宗接代呢。”
女尼看了一眼小曼:“小弟弟,你这蝎毒可有解药?”
小曼摇头。
女尼一笑:“那很好。”她拾起汉子的背囊翻检,摸出另一只蓝瓷小圆罐来,问那汉子:“这里面装的是什么药?”
汉子迟疑道:“是——是媚药。”
“唔,好得很。张开嘴。”
“啊!不——”惊讶地一张嘴,女尼手快,将半瓶摇倾入他口中。
“还有你。”
另一个汉子吓得连连摆手:“女师父饶命。这药极烈,一丸还可。要是吞下半瓶,我这命就算交代了呀。”
女尼捏住他的下巴,迫他张口,倒下另一半药。扬手丢掉药瓶,一叉腰道:“呵呵,感觉如何?舒服的很吧?”
两个汉子只是哀号。
女尼转身对小曼道:“小弟弟,这次多亏了你。不然,我没准儿要着了这两个腌臜泼才的道儿。”
小曼忙道:“姐姐勿须客气。”
程思贤看看地上的汉子,问:“他们不会有事吧?”
女尼不以为然地一笑:“别怕,出了事自有我担着。”命呆立一旁的店主取来麻绳,和伙计一起将两个汉子缚在花树上。
“如此良辰美景,皎皎月色,你们好好销魂吧。我们不奉陪,回去睡了。”她说罢,别了小曼与司马二人,自回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