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行天下》清风涧碎花弄影

7、第三章 轩辕生变1

　　狏即自称陆，因为在家行六。当时萧巽表示这起名方法真简单粗暴，狏即一爪子把他撂在地，冲他龇出一口尖牙，回应得同样简单粗暴。舒岚在一旁捂住眼，画面太美她不敢看。后来舒岚自作主张，给它起了个大名“陆煊”。狏即哼哼唧唧了一阵子没反驳，算是同意了。
　　本来陆煊对他们这种打个巴掌再给颗枣吃的行为表示不满，架不住几个月下来被人好吃好喝当小祖宗一样供着，慢慢也就接受了舒岚。当然，萧巽还是要见一次揍一次的，谁让他嘴欠。
　　有人敲她的门板。
　　“谁啊？”舒岚一边应声，一边手忙脚乱地把药膏塞进抽屉。
　　陆煊打了个哈欠，化成一道狏即戏火的图腾，贴在舒岚的锁骨上。
　　片刻后，舒岚和姚思渊大眼瞪小眼。
　　“师兄怎么来了？”舒岚笨手笨脚地倒了一杯茶递给姚思渊。
　　“库房说，你最近拿了不少伤药。怎么回事？”姚思渊晃了晃杯里的茶，似乎对杯中茶叶十分有兴趣。
　　“这不是上次受内伤了嘛。”舒岚随口瞎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她懂，因此她和萧巽同时选择隐瞒陆煊的存在。遮遮掩掩养了半个月，狏即身上的伤口才勉强好转。她伤势太重，大多数时间都在休眠静养。萧巽闭关前丢给舒岚的灵药消耗殆尽，舒岚只好经常讨派里的药来用。
　　“是吗？可你拿了不少外伤药。”姚思渊端起茶杯，吹开茶上的浮沫，微微呷了一口，看起来既安静又优雅，可是说出来的话嘛……“别说是萧巽，他有手有脚，不至于让你跑腿。”
　　“我这不是……伤到身上，不好给人看……”虽然这么说不算撒谎，好孩子舒岚还是感觉自己脸都红了。
　　“哦。我看你几日没来，还以为……”姚思不置可否，倒也没追根究底，“不说这个。”
　　他从袖中取出一物，推到舒岚面前。
　　舒岚打开一看，是一支镂着彩云伴月的簪子。
　　“本想挑件法宝，然而不合规矩，只能挑这个。”
　　“给我的？为什么？”舒岚一头雾水。
　　“过几日是你生辰，当行及笄礼。”
　　“呃……那我不能收。”舒岚想了想，恋恋不舍地合上盖子，“师兄你送早了，我尚未许配人家。”
　　“你存着。”
　　不愧是少掌门啊，送礼都送得这么强势。舒岚偷偷吐了吐舌头，把盒子收进万象囊。“那就谢谢师兄美意了。师兄还有何事？”
　　“没有。”
　　“师兄，男子不好在姑娘家的闺房久留。”这话应该足够明显了吧？没事就走吧，舒岚心里的小人在同姚思渊挥手，不想被他的倾慕者穿小鞋。
　　“有人去早课，你没听到？”姚思渊稳如泰山地坐在她房里，再次伸手倒茶，好像她的茶是什么上品似的。
　　舒岚无言以对。要是被人看到他这么大摇大摆从自己屋里走出去……还是让他呆着吧。
　　屋里一片寂静。舒岚拉过放在一旁的书，细细研读起来。一个人专心喝茶，一个低头看书，倒也相安无事。
　　过了许久，外面的人声渐小，舒岚才把这尊大神送走。
　　舒岚松了一口气，坐回桌前，拎起茶壶想喝口茶提神，结果一滴水都倒不出来。
　　舒岚：……姚思渊是水桶成的精吗？

　　重新沏了茶，舒岚颠来倒去地翻着那几张书页，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姚思渊坐过的位置现在已经空了，但这个人依旧搅得她心神不宁。
　　救命之恩，赠礼之情，她无以为报。她掏出簪子看了又看，幽幽叹息。她何德何能能得到少掌门的礼，何况她孤苦无依，这及笄礼她哪里受得起。她将簪子收进盒子，又放回万象囊中。
　　陆煊变回兽型，三下两下跳上桌，懒洋洋地往舒岚的书上一趴：“这小子倒是对你喜欢得紧。你干脆丢下那个姓萧的，跟他好得了。”
　　舒岚摸出一个药罐，挖出一块药膏，细细地抹在陆煊的皮毛上，接话道：“姑奶奶可饶了我吧，他俩我谁都高攀不起。”姚思渊是轩辕派少掌门，萧巽是世家子弟，同样身世显赫。作为
　　朋友是一回事，舒岚实在不愿和他们有姻亲关系。
　　陆煊对她的话并不认同，抵着书拱起腰，舒展一下背后的筋骨：“只怕即使你不愿，这两人也势在必得。横竖也是躲不过，不如选个待你好的。姓萧的虽然缠着你，但怕是有什么预谋。这个姚思渊表面上冷冰，对你却很上心。”
　　“你才见了姚师兄几次就向着他，萧师兄不就嘴贫了点，不至于这么针对他吧？再说两位师兄和我都没有那个心思。”舒岚将药膏抹匀后顺手摸了一把陆煊的皮毛，又滑又顺，手感极佳。舒岚小的时候，家里也养了一只大狗看家，后来她再也没有机会养宠物。此时她忍不住把陆煊当狗狗撸。
　　陆煊被她摸得直哼哼，没骨气地蹭着她的手：“你就自欺欺人吧。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哈欠——”
　　舒岚趁机倒出几颗丹药丢进陆嘴里。
　　“难吃。”陆煊一口吞下，毫不客气地评价。
　　舒岚闻言一笑，趁机撸毛撸了个爽。
　　陆煊回过神来，高贵冷艳地一尾巴甩开她的手，又化成图腾，补眠去了。
　　伺候完了小祖宗，舒岚终于能安静地看会儿书，为即将到来的考核做准备。

　　时间一晃而过。
　　这一辈弟子也算是资质上乘，尤其是出了一个年纪轻轻修为就达到法境的弟子——舒岚。除了她，还有几个也即将突破术境进入法境。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雷打不动的考核方法有了些许变化，以往的武试被弟子们戏称为“养蛊”，今年干脆直接从前几辈的师兄师姐中挑两位“蛊王”下场。萧巽自然是其中之一，另一个是郑罴。
　　因为不能见到轩辕派的两个颜值担当同时出场，派里的师姐妹们还私底下抱怨了好一阵子。舒岚倒是松了口气。是有多不知天高地厚才想着让少掌门出手啊？真是针不扎在自己身上不知道什么叫痛！
　　当时陆煊听了一耳朵八卦，舔着毛猜是不是长老背地里设了赌局。
　　舒岚想象几位仙风道骨的长老边叨叨“买定离手”边猥琐地搓手下注的场景，差点没喷出来。

　　她身上可能有“做坏事必被抓包”的诅咒，这还没畅想多久就被长老活生生叫魂回来。她心虚地应声上前，等待考核的开始。
　　开场后，两位师兄没有联手的意思，但都在以最快的速度清理着旁边的师弟师妹，众人缠斗在一起，武器碰撞灵力激荡，乒乒乓乓好不热闹。不一会儿，几乎所有人的攻击都朝着两位师兄去了。于理，舒岚希望其他人消耗萧巽的精力，于情，她不好意思对他下手。如果帮他，她会立刻成为众矢之的，明晃晃的箭靶子，没过一刻钟就被打出去了怎么办？她索性一掉头，朝着郑罴的方向去了。
　　郑罴人如其名，又黑又壮，如同一只大黑熊。地系善守难攻，兼大部分人手都在攻击萧巽，郑罴便成了一块难啃的骨头。
　　舒岚的加入让围攻郑罴的术师轻松不少。不同于往常比试，今日舒岚挥着一双凹面八棱锏。双锏本是重兵器，她手上这双更是由玄铁打造，更是又硬又重，与郑罴硬碰硬倒是趁手。
　　她往郑罴盾上一刺，锏尖撞上护盾，发出刺耳的碰撞声。郑罴纹丝不动，舒岚却给震得虎口发麻。舒岚本就不期望能一举成功，她借力倒退一步，向上空翻去，以流星坠地之势砸向郑罴。她这一下又快又狠，郑罴不得不硬着头皮接住。按说两人等级差摆在那，郑罴并不需要把她的攻击放在眼里，他偏偏有些畏惧眼前这个娇小的姑娘，毕竟……
　　舞着双锏的姑娘没有停手的意思，锏端一挑，在厚厚的护盾上留下一道划痕，又旋身朝另一个方向攻去了。
　　虽说“雨打白沙地，锏打乱劈柴”，旁人使锏好歹有个章法，她倒好，打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对手懵了也就算了，队友也被她那乱七八糟的打法弄得瞠目结舌，一时半会儿摸不准她到底是要群殴还是要单挑，只得擦擦冷汗，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锏风，伺机攻击郑罴。
　　郑罴虽然看起来是个黑傻大个儿，但人确实不笨，他认清唯一的威胁后立刻做出反应，双手结印，刹那间飞沙走石，一切都罩在尘埃之下，使人目不能视。舒岚被飞溅的石头砸中，力道一偏，攻击轰向了身边的黄级通术界的师弟，直接把人掀出了场子。郑罴趁机清理起其他通术界弟子，拳头大的石头凭空生出，朝四面八方飞射出去。
　　旁人看不清沙尘里发生了什么，只听一声声闷闷的碰撞声响起，随后便是七零八落的倒地声和阵阵哀嚎。
　　飞射出来的石头也险些砸到舒岚脸上，她反应奇快都堪堪躲过了。
　　此时忽然狂风大作，吹得人直不起身，愣是逼得所有人停止了攻击。那是萧巽出手了。舒岚不由得往外退两步，以手遮面，省得被风沙糊了眼。
　　足足半刻钟后风声才渐渐平息。场上所有人的衣服甚至缝隙里都是砂石，看起来要多脏有多脏。场下的观众也不免吃了一嘴土，一个个灰头土脸。
　　萧巽掸了掸身上的尘埃，复又展开扇子，缓缓扇着。他立在原地，对围着他的两个天级通术界弟子和一个地级通术界弟子勾起温润的笑意：“再来。”
　　舒岚擦擦脸，发现情况不妙。她这圈就剩她和郑罴两人对峙了。她的心不由得往下沉，决定抢先手。手随心动，双锏照着郑罴砸去。她根本不去看对方反应如何，一击击中复又一击，速度之快力道之猛令人咋舌。
　　“她……她不会累的吗？这玄铁凹面八棱锏可有四十斤重！ ”姚思渊听到旁边有人在讨论。他看着舒岚冒着青色灵力的手，心里了然。那青色的灵力是舒岚施加在双锏上的风灵，能让她在握着双锏的时候比旁人握着轻松，而攻击的时候，那灵力又突然变得沉重尖锐，配合她的进攻……十五岁，能把体内的风灵运用得如此纯熟，确实令人刮目相看。
　　场下只能看到一串残影将郑罴围住，不知情的还以为他被鬼缠身了。
　　郑罴将以不变应万变发挥到了极致，站得那叫一个不动如山。他看不清舒岚的动作，但也不需要看清，一跺脚，身边弹起数十块石头不断向四周砸去。
　　即使舒岚再快，也难以避开所有石块，其中两块擦破了腰间的布料，一块直接朝着腹部去了。舒岚竟在半空中后翻，抬脚一钩，冲她来的石头瞬间变了方向，往郑罴那方去了。那石头与后发的石头两两相撞，撞了个粉碎。
　　舒岚踩着飞速袭来的石头再次试图接近郑罴。她发现这些石头与郑罴之间有一段距离，若进入了这段距离，估计这碎石就伤不到自己了。她心念一动就纵身朝郑罴飞去，可是无论她怎么往前都无法接近郑罴。
　　奇怪……莫非这碎石有问题？既然没法近身，那这双锏也是没用了。想到这里，舒岚起了坏心眼，将一股风灵注入双锏，将它们掷向郑罴。
　　四十斤重的双锏加上法术加持，又从高空坠落，这一砸非同凡响，不仅把沿路的石头砸了个粉碎，落在郑罴护盾上时还硬生生砸出两个坑，细细的裂痕如蛛网般由双锏砸中的地方向四周扩散。
　　好机会！
　　趁着郑罴没反应过来的功夫，舒岚摸出一条长鞭，一鞭击碎了袭来的碎石，复一鞭扫向郑罴。鞭风过处，石块应声变成石屑，四下飞溅。可是靠近郑罴的那层浮石似乎没有丝毫损伤。
　　奇怪……
　　舒岚一抖鞭子，鞭尾重重甩在郑罴的护盾上，随着咔擦声响起，细密的裂痕蔓延开来，可鞭身扫过内层石头并没有带来任何损伤，像是从水面拂过一样没有痕迹。
　　难道那层并不是真正的石头，只是一个法阵的虚影？
　　可惜郑罴没有给她研究的机会，碎石阵缓缓转动起来，千万块石子儿朝着舒岚射去。舒岚一凛，赶忙提鞭应对，一条十三节鞭舞得虎虎生风，将石子儿全数震碎，防得滴水不漏，溅到身上的只不过是些碎屑，并没有实质性的伤害。
　　姚思渊定睛看着舒岚，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夸还是该骂。她身上没有风灵的青色光芒，说明她没有设防。真是太胆大了。
　　越级挑战不说，以物理防御迎上法术防御而不受伤，不得不说舒岚还是很有逆天的资质的，可惜她此时还是太弱。虽然她的灵力如她计划中的那样缓慢恢复，但物理防御怎么能长久防住郑罴的法术呢？加上长时间挥动，她的手臂开始酸软，不由得手上动作一慢，几颗石子儿穿过了鞭风的封锁，狠狠砸在舒岚身上。
　　“嘶——”舒岚吃痛，手上动作一顿，念了个护身咒，随后捂着伤口倒退了几步。这一退便靠在边缘线上，再后退一步就出界了。
　　果然还是太勉强……舒岚摇摇头。
　　接踵而至的飞岩雨点般砸在护盾上，舒岚无法还击，硬撑着往前走去。无论如何先离边界远一点，靠在那里稍不留神就会离场。她一步一顿，沉重而坚定地朝着中央走去。汗水沿着额头缓缓流下，滴在地上。腿有些虚软，但她咬咬牙撑住。
　　郑罴看着舒岚吃力的样子，明白胜利是早晚的事，却不敢掉以轻心。一个黄级参法界的术士，吃了他这么多招，竟然只是腾不出手反击，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这女娃娃厉害得紧，谁知道她有没有后招？不愧是老大调教出来的人。
　　一个身影凑了过来，停在距两人五步的地方，手上摇着扇子，端的是悠闲自在。两人定睛一看，是萧巽。
　　“你太慢了。”萧巽摇着扇子，气定神闲地看着两人对峙。他长得实在太好看，像是尘土飞扬的擂台上长出的一枝桃花，带着春天的清新，让人看了就觉得心情愉悦。
　　郑罴点点头，不得不承认，比起萧巽这种一刻钟解决掉两个天级通术界术士和一个地级通术界术士的妖孽速度，他确实是慢了。眼下也顾不得害臊，只要萧巽和他联手，两个人很快就能很快解决这小丫头，然后他输在萧巽手上，也不算难堪……他心里算盘打得啪啪响时，听到咔的一声。嗯，护盾碎裂的声音，是萧巽出手了吧。接下来他感觉腹部一痛，一柄扇子砸了过来。他哀怨地看向萧巽，对方只是报以歉意的微笑，接着，他看到萧巽掌腕一翻。强大的气流喷涌而出，将他掀出了场地。
　　此时先前围攻萧巽的几个人才明白过来，方才这厮根本没出力，不然他们根本无法坚持那么久。
　　只剩萧巽和舒岚两个人。
　　两招打败郑罴的萧巽对上和郑罴打了半天僵持不下的舒岚，这结果肯定毫无悬念了。场下的观众预见到了结果，都有一些意兴阑珊。
　　萧巽对舒岚做了个口型：“打。”
　　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可打？舒岚不明白萧巽打的什么鬼主意，但还是乖乖起手朝萧巽招呼而去。反正也是做做样子，她这回什么武器都没用，只在手掌上裹了一层风灵，打算和萧巽近战。这样缠斗一下至少输的时候不会太难看，她想。到了这一步，前三已经不是问题，止步于此已足够。
　　把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到脑后，她横起一掌朝萧巽的脖颈劈。萧巽不疾不徐抬起扇子一拦，手腕一转，扇子犹如灵蛇盘绕着她的手臂向肩膀袭去。舒岚连忙握住游动的扇子向一旁掰。可萧巽力气比她大，她掰不动，只停住了扇子的进攻。萧巽笑笑抽回扇子，改往她头上打。舒岚急忙往旁边闪避。于是萧巽又攻击她左肋下……
　　台下弟子汗颜。
　　台上长老们面面相觑。
　　姚思渊一脸淡漠地看着两个人缠斗，喝茶。他似乎能猜到萧巽想做什么，心道一声可惜。
　　场上两个人打得不亦乐乎。萧巽在衣物的遮掩下，悄悄地拉过舒岚的手捏了一捏，小声说道：“岚岚，昨晚的事，别生我的气了，好么？”
　　他不提还好，这一提，昨夜的拉扯以致别的记忆又涌现在她脑海。她一掌就往萧巽胸口拍去。这一掌虽然出自愤怒，却没带多大力气，又没打实，按理来说无法伤到萧巽半分，可萧巽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簌地一下飞出了场外。他站稳了身形，朝台上一拱手：“舒岚师妹，承让。”
　　场上瞬间鸦雀无声，只有风吹过，打了个转，似乎是受不了这种尴尬的沉默，匆匆逃开。
　　什么玩意？闹呢？！台下的人反应过来，嘘声一片。
　　舒岚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似乎还在想发生了什么。
　　台上只剩舒岚一个人。她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赢了？
　　场下的郑罴对着萧巽直翻白眼，腹诽：泡妞泡到这份上，这家伙真是天下第一人。
　　铁长老看了直拍大腿，柳长老连连摇头，谢长老连说了几句“岂有此理”，就连掌门也无奈地叹了口气。
　　早有预感的姚思渊看着几位长辈，不免觉得有点好笑。想用这种方法讨好舒岚？姚思渊在心里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