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随心》舒雅

3、五年前2

　　他说：“我们唱卡拉OK吧。”
　　“你会唱中文歌？”
　　“我在北京混了四年呢。”
　　随心插上麦克风，还没等找出碟片，他已经开嗓了，唱的竟然是支蒙古长调！随心脱口而出“《黑骏马》！你怎么会？”
　　他故作随意状：“我妈有蒙古血统。”
　　随心喜欢张承志的作品，尤其是这个《黑骏马》，上大学的时候正赶上看腾格尔主演改编的电影，听到歌词唱到“黑骏马昂首飞奔跳上那上梁，那熟悉的绰约身呦却不是她”时，曾经感动得一塌糊涂。

　　唱完了，在随心心中余音绕梁，她蹲在那里好久，也不抬头，说：“你再唱一遍。”
　　他丝毫没有犹豫，扔了麦克，又唱了一遍。然后说：“过来坐下。”
　　她走过去，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下，他知道的歌不多，都是老歌，随心因为小时候参加过合唱团，声音甜美。最惨的是，最后两个人竟然合唱了张信哲和刘嘉玲的那一首《有一点心动》！
　　<<有一点动心>>
　　张信哲vs刘嘉玲
　　张:我和你男和女都逃不过爱情
　　谁愿意有勇气 不顾一切付出真心
　　刘:你说的不只你还包括我自己
　　该不该再继续该不该有回应
　　让爱一步一步靠近
　　张:我对你有一点动心
　　却如此害怕看你的眼睛
　　有那么一点点动心一点点迟疑
　　不敢相信我的情不自禁
　　刘:我对你有一点动心
　　不只结果是悲伤还是喜
　　有那么一点点动心一点点迟疑
　　害怕爱过以后还要失去
　　合:难以抗拒喔
　　人最怕就是动了情
　　虽然不想不看也不听
　　却陷入爱里
　　(音乐演奏)
　　合:我和你男和女都逃不过爱情
　　也许应该放心
　　让爱一步步靠近

　　真是疯了。还没唱完，随心扔下麦克风就跳起来，说：“我得打个电话。”也许此时此刻和李义山说几句有逻辑的话，讨论一下他正在研究的建筑学中南北预算差异，能校正她的慌乱。
　　他却拦住她，说：“别打了，我带你出去。去穿一件保暖的衣服。”
　　他的话那么不容置疑，她犹豫说：“你的脚？”
　　他起身去换衣服，撇下话：“别扫兴。”
　　两个人竟然不约而同穿上黑夹克，牛仔裤。他接个电话，只说声“好”，就拉着随心往外走。楼下已经停了三辆雷诺摩托，两个黑色，一个白色。两男两女，见到他，大声嚎叫着和他击拳拥抱。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约的这些人。随心正诧异不已，他们把那辆白色的让给他们俩，黎意平转过身，把她两边的头发别在而后，给她戴上头盔。他细长的手指触到她两颊，简直是火上浇油，让她战栗。
　　他只说：“抱紧我。”就跟着其他两辆车开出去。在市区，三辆这样的大型摩托首尾相随，实在拉风。上了高速，更是风驰电掣一般。随心抱着他的腰，紧紧的，紧紧的，贴在他背上，心里从来没有那么安心，但是又从来没有那么绝望。就好像说，一个人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可以够着月亮，但是代价是要掉下万丈深渊，而且还要和家人一起跳下去。

　　她于是闭上眼睛，幻想就在这条路上，永远没有尽头，他们俩就永远也不用停下，分开。

　　终于大家一起停下，是黎意平转转身，拉开她的手，她才意识到。他没放开她的手，让她下来走到他身前，帮她取下头盔，才看到她眼睛红红的，脸上还有泪痕。他伸出手去，用食指轻轻轻轻给她拭去眼泪，然后猛地拉她坐下，那么狂热地，不顾一切地，绝望地吻她。

　　其他人也不来打扰他们。后来，六个人一起坐下，吃东西聊天。随心才知道他们都是黎意平大学时代的朋友，现在也是生意伙伴。他们指着黎意平告诉随心：“奸商，绝对是奸商。一柜货拉到南美去，卖好几百倍的价钱，他还压着不发货，让人家求他收钱。”

　　看了看天色，该回去了。随心往家里打个电话，居然是随意在。她大叫着：“妹妹我是来救你的，你逍遥完了，就快回来吧。我告诉小姨她们你带黎意平去医院了。”

　　他们在市区和其他人分了手，打车回家。一切已经不能更周密了，两人都心照不宣。

　　下了车，黎意平就说：“你得扶着我，我走不动了。”她心里着急，但是咬着牙没说话。进了门，立刻让他躺在沙发上，帮他脱下鞋，随心倒吸了一口气，脚肿得是早上两倍。随意也过来，说：“都这样了，她还有心思去逛街！”她对小姨不满。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随心去找冰。随意接过去，立刻放在他脚上，对随心说：“你快去换衣服。”
　　黎意平也脱下夹克，递给随心。他说：“你小姨起码还要一个小时才回来。”随意也不搭话，扔下他自己，去找随心了。

　　随心问：“你怎么来了？”
　　“除了心灵感应，还有老妈的电话！”随心用黎意平的T恤衫蒙住脸，只是不说话，随意上去拉开，说：“你能不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一点，又或者你们可不可以不这么招摇。”
　　“全是屁话，我怎么知道这事儿会让我撞上！早几年都干什么去了。”随心还不忿呢。
　　“明天李义山来接你回去。”
　　“你告诉他的。”
　　“我说你说想他了。你现在走，我还能保你全尸，否则你尸骨无存。”
　　随心听了，哭笑不得，问：“有没有这么严重呀？”
　　“我和你，就像一个人，我现在是旁观者清，我会害你吗！”随心跌坐在床上，只得认命。
　　她把体恤衫给随意说：“你送给他吧。”
　　“这会儿就别装了，抓紧时间多见一会儿吧。”
　　随心起身便走，紧挨着黎意平坐下，也不说话，给他慢慢套上衣服，又去检查他的脚，已经开始消肿。
　　这时，邓盈和李明真回来了。一对姐妹花把邓盈采购的无数袋子接过去。邓盈过来看黎意平，惊讶地叫出来，说：“怎么好像反倒严重了？”
　　黎意平说：“没关系，医生说是正常现象，已经不疼了。让我进去看看你的战果。”她扶着他跳着进屋了。
　　李明真去休息，随心随意在厨房做饭。随心找到蜂蜜，狠狠加了三大勺在水里，随意喝了一口，说：“还是太苦。”随心一口气全喝下去。
　　晚饭好了，邓盈出来说：“你们小姨夫就不出来吃了。”她拿了饭菜，回去陪他吃。随心背过脸去，送了一口气。李明真说：“我已经告诉你小姨，你明天就走，有个公司要你面试。”
　　真的有那么明显吗，地球人都知道了？那小姨呢？
　　晚上，随心随意睡一个房。
　　随意问：“那是什么感觉？”
　　“你不是和我感觉一样吗？”
　　“说真的，我还没遇上这事儿，传授点儿经验。”
　　“绝望，彻底绝望。当你遇到这个人，你就知道这辈子就这样彻底交代了。”她声音万般无奈，无限绝望。
　　“还有更多和他一样的人，你别担心。”
　　“应该是，但所有人都不是他。”
　　“任随心，你别吓唬我。”
　　“其实谁都一样。李义山最好，我明天向他求婚去。”
　　随意睡着了。一直过了十二点，随心觉得干渴难耐，于是到厨房找水。黑暗中，能感觉到阳台上有人。她走过去，在有两米之遥的地方停下了，只听那人说：“再走近一点。”
　　她声音颤抖说：“不能再近了。”
　　“那我过去。”他决断地说。
　　她怕弄出声响，立刻走过去，他拍拍板凳，示意她坐下。
　　随心坐下，他用手臂揽住她。从阳台一角看出去，星空晴朗。他突然说：“我把这根线交给你手上，好不好？所有人，我来摆平。”原来他早上都听到了。
　　那么让人心动，但是随心靠在他肩上，摇头。他也不说话，低声唱起一支不知名的长调，极度忧伤。
　　唱了两首，没了声音，他说：“别哭。”随心才发现已经泪流满面。他刚抬手要去触碰她，她慌忙站起来，逃跑了。

　　第二天，李义山来了。小姨对黎意平说：“这是随心的男朋友，是大学副教授，研究所副所长。”
　　随心说：“我们就要领证了，小姨你快把礼金现在就给了吧。”
　　李义山难为情叫了声“随心！”。
　　邓盈和黎意平说话：“你怎么愣神儿了，钱包给我。”她始终不敢抬头，只看见他伸出纤长的手指，把里面厚厚一沓钱毫不犹豫都拿出来，邓盈看这么多，也愣了一下，但是笑着接过来，从身上摸出一个红包，放进去，给了随心。
　　后来，随意对随心说：“还是老妈眼明心亮，还有妹妹我心好，救你一命。最后让李义山捡了便宜。”
　　“其实最幸运的人是我。所有人都是为我。李义山，我也感激他。”随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