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夜朦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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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年前的北京，每次呈现眼前，李恒都会深受震撼。
古香古色，铺着青石的街道，街铺林立，车水马龙，人流如织，真实地映入眼帘；叫卖声、嬉闹声、讨价还价声、卖唱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如此真实，如此生动有趣！
李恒闭眼做个深呼吸——有了固定房产，就真在这里扎根？有了体能计划表，就接受了这个身体和身份？她到现在都无法接受自己此刻身在清代的现实；到底要如何才能回去？
她的上司兼好友杨芷靖杨警官，不知道现在怎样了。会不会也和她一样，穿越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对不起芷靖，是我拖累了你……如果当时我没有被假象蒙蔽而作出错误判断，如果我可以早点拆除炸弹，就不会面对现在这种尴尬的状况。
茶汤非茶，自然无茶叶。
嘉庆年间就有“清晨一碗甜浆粥，才吃茶汤又面茶”的说法。
茶汤，数天桥的茶汤李最有名。
纯天然无污染，一文钱一大碗，包管吃饱。
现在是酉时三刻，天已渐暗，李恒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卖茶汤的小贩李子哥双脚撇开，半蹲稳立；左手执碗，随时变换距离与角度；右手扶铜壶柄，开水一出壶口，就全部入碗，点滴不外溢，说止即止，一气呵成——这一系列动作看似简单，实际上却需要非常高超的技巧。
开水一注入，就泛起甜甜的香味，光用闻的就倍感亲切，一天的疲惫也随着这股子香气丝丝外泄。
从小在南方长大的李恒何曾见过这等阵式，自然觉得新奇有趣得紧。
“好嘞！这位爷，您吃好。”李子哥把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茶汤放在李恒面前。
李恒点的是藕粉，是让人感到舒服的伴着丝丝鹅黄的乳白色——不禁食指大动。小品了一下——口感细腻润滑，香甜可口。仅一小啜，就觉得心情舒畅。
“静姝？”
正当李恒埋头苦吃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好一枚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的美男子！不是胤禩是谁？“尹寺！”即使知道对方一开始就用假名，李恒也不打算点破。
“真的是你，我都看半天了。怎么穿成这样？”胤禩理所当然地坐下，转头也叫了一碗茶汤，自然得像在自己家一样。
要是在现代，对方会非常绅士地问“请问这个位置有人吗”，或“请问我能坐在这吗”；同样的情况，搁在古代就完全不一样了。李恒不以为意地笑笑，谁让对方是皇子来着？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今儿个怎么这副打扮？”
“方便呗。”在保守的年代，正经女人不能轻易抛头露面。何况男装比女装简便得多。
李子哥给胤禩端上茶汤。
胤禩谢过李子哥，客套几句，方转向李恒。“静姝，你最近缺钱吗？”
李恒一怔，这话怎么说？
“我今儿个到当铺选首饰，无意间看到你戴过的簪子，一问才知到。”
万永当铺！李恒一惊。
八阿哥府斜对面的万永当铺，隔街打招呼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据说当铺名义上的掌柜是任伯安，幕后东家却是胤禩。甚至八王爷府门前的站班侍卫都身兼守护王府和关照当铺的双重任务。
有人拿着九阿哥府的东西在里边交易，胤禩能不闻不问吗？当初怎么就没想到这层？真是，早知道就不要贪近！
估计是胤禟把东西赏给媵妾完颜氏，完颜氏又转赏给这身体的前主人；而李恒，转过身就把它们全给当了——最后货物被当铺的幕后BOSS认出。
好狗血的桥段！
胤禩透过茶汤冒出的渺渺白雾望着李恒。“我已经替你赎回了东西，不日送还。静姝，要是你有什么困难……”
“别介！”李恒忙打断胤禩，“那些东西既然已经当了，就断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南方很多大学规定在校生必须通过国家标准普通话程度测试，尤其是播音主持专业、艺术专业、师范专业等和中文系的各专业。大学四年，李恒及她身边的朋友戏称它为“国标测试”。
李恒的专业和这项测试八竿子打不着边，为凑热闹也报了名，并通过了一级乙等，达到普通话测试员，即监考官的程度。
虽然普通话以正宗北京话为基础，但也不完全等同于北京话，何况北京话也分成好几种呢。
北京话曾受满式汉语的影响（在三百年前的清朝就不能说“曾”了），儿化音明显比普通话强，语言绵软——事实上东北官话中的哈尔滨话要比北京话更接近标准普通话。
不知道静姝原本的口音如何，刻意模仿京片子的李恒想自己的口音不会露馅吧！
但真的交流起来，她才发现自己太天真了！正宗京片子说起来又飘又滑，有些生僻词李恒这个拥有学士学位的大学生甚至见都没见过，只好连蒙带猜；语速一旦快起来，听得人反应总慢半拍不说，只要稍微一走神，就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不管了！该咋咋吧！
胤禩微微一笑，“举手之劳罢了，你不用放在心上。就当我们交个朋友如何？”
李恒哭笑不得——她最讨厌这种状况！
国人千百年来的风格，送礼送人情基本上都有很强的目的性——收，那就是自己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收，等于拂了对方面子，与对方撇清干系。
而今施与方是皇亲国戚，万万得罪不起也拒绝不起的金字塔顶端阶层。
李恒略感头疼，捶捶脑袋。“帮我赎回来，我最后还是会当掉。这样吧，什么时候请我吃顿好的，你这个朋友我就交定了。”真是，说个话而已，干啥脑子非得弯弯绕绕个好几圈呢？
听完李恒的一席话，胤禩脸上的笑意突然消失，他像中了定身术般怔怔凝视李恒。
有这么看一个姑娘家的吗？李恒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想躲却无法移开目光，灵魂像要被吸进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我说错什么了吗？李恒仔细回味自己刚才说的话，恍然大悟：她一介平民怎么能对堂堂皇子如此大咧咧呢？
片刻，胤禩收回表情，温文尔雅的笑容重新绽放在他那如玉的脸上。他转头，装作不经意地看人熙嚷嚷，只是，嘴角不禁上弯的美丽弧度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胤禩这笑比昨晚的好看百倍呢！很明媚，甚至把周遭的空气都染上一层快乐的色彩——美人就是美人，一展颜，就更赏心悦目了，五官喜欢与否，偶尔看看，养养眼也不错。
月初升，月色幽美朦胧。
华灯初上。
晚风微凉，扰得纸糊的花灯左右轻摆。
李恒吃完一大碗茶汤，准备离开。
“赏你的。”胤禩扔给李子哥一块碎银，转向李恒，“天色不早，我送你回去？”
万恶的有钱人！李恒眼巴巴看着李子哥收碎银连连作揖道谢的动作，片刻才回神，“不了，我还想随便逛逛呢，改天再聊。”站起身，习惯性地做拜拜手势。
胤禩啼笑皆非，“姑娘家走夜路太危险，改天赶早吧。”
李恒学男人的样子拍拍衣摆，“别担心，现在谁能看出我是女人？”
胤禩被逗得微笑出声，“也好，我陪你。”
“拜托，”李恒像看外星人一样地看着胤禩，“女人逛街，男人凑什么热闹？”
男人通常不爱逛街，尤其是业务繁忙、事业心超强的。李恒当然知道胤禩是在替她着想，说不感激是假的。但逛街嘛，不就图个自在惬意吗？总有个不太熟的人跟在你屁股后面像什么事？何况她还要考察市场顺道寻找生财之道呢。
话说回来，无论胤禩出于什么心理，连微不足道的丫鬟（这该死的封建社会！）都这么上心——做到这份上实属难得。看来八贤王的美名果然名不虚传。
“要么回去，要么我陪你逛。你自己选。”
明明是有点霸道的通牒，李恒却微微窃喜。——李恒啊李恒，莫非你有隐性的M属性？
“好。只是我以前没怎么出府，对北京城的一切都不熟。你要做我的导游。”
“导游？”
“不不不，是向导。”李恒暗自吐舌——她怎么把21世纪的词儿给漏出来了呢。
“向导？”
“不对不对！”李恒忙摇头，怎么越说越乱。
“导游和向导是什么？”
“就是专门告诉别人一个地方有什么好吃的和好玩的人。”李恒急着说，扯胤禩的衣袖就走，“走吧走吧！”快忘了这茬吧。
“导游？向导？这倒是不错的词。你打哪听来的？”
天，别再纠结这几个生词啦！
夜，戌时未到的夜，正逐渐变得深邃。
因照明远不及现代，所以夜晚比三百年后黑得更快，更具有真正的夜晚意义。
灯，挂在各号铺门前，挂在小贩的商摊上，挂在巷子深处，提在路人手里——哪怕把这些光线都加起来，也不及一盏普通的镁光灯吧。
21世纪的夜，夜如白昼，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真正的不夜。
21世纪的夜，不似现在，连影子都是极淡的，模模糊糊。
这里，不是属于我的地方……
那里，我该如何回去……
李恒看着自己的影子被风毫不留情地拖着曳着，失了神。
“静姝？怎么了？”胤禩低下头，想替李恒擦泪，手伸出一半又停住，改为拿出帕子递上。
李恒一怔。
怎么情绪说来就来呢？貌似到了清朝，她就有点情绪化了——这可不行！她要冷静，她还要找到回去的方法呢！
忙用手擦泪，收拾好表情，“没什么，只是沙子进了眼睛。”
胤禩不着痕迹地收回帕子，“静姝，要是有什么难处可以和我说。”
“好。”李恒装作不知道胤禩的话外音，感激地说。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夜朦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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