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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捉鹿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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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里,齐帆扬仍旧每天坚持着去给絮絮送饭,并趁这个机会和她说说话。絮絮似乎也习惯了他的陪伴,渐渐不会再故意拿话呛他,在一起时脸上有了愈多的笑容。
等到齐帆扬将能买得起的海虾河蟹、鸡鸭鱼肉及扬州城的各色小吃都几乎送了个遍的时候,絮絮终于迎来了出狱的日子。
而此时,万众瞩目了许久的钱家老板钱多充的五十岁寿宴也终于在这一天来临,无数大大小小的官员和富商都汇聚到了扬州城。对他们而言,这无疑是个攀附巴结的好机会。
这也是何谨行等待了许久的好机会,也是他之所以一直停留在扬州的真正原因所在。他迫切地想要借此替父亲、替何家窥探出钱家这个敌人的诸多底细。
作为燕国的第二大富商兼扬州城最大的大财主,钱多充的寿宴地点并不难打听。
只不过是随手拉了个路边的人问询,对方便极为干脆地说出了个地名,并善意地提醒非渔三人道,只需在寿宴的外/围凑凑热闹就好,也别想着挤攘进去讨什么好处了。
这钱家人,可都不是什么会怜惜穷苦人的善心财主。要是闹得被人嫌烦了,被打断了四肢从内城里扔出来也不是什么空穴来风的传闻。
感谢了一番过路人的好心叮嘱,非渔三人便顺着这路人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才走了没多久,便听到了一阵歌舞宴乐的嘈杂之声,接着又是鼎沸的人声。
哪怕此时尚未亲眼见到任何场景,光是听到这喧腾鼎沸的歌乐人声,似乎也能够想象出这场面的恢弘浩大。
等到走进了,那场面更是令人称奇。
钱家的庭院位于扬州城内城中心,这里四通八达、地处繁华,许多年前便已是寸土寸金之地。哪怕是富裕的乡绅阶层,恐怕也得不吃不喝地攒到死才能拥有这里一块至多茅厕大的地。
但那也是许多年的事儿了。
现如今扬州城越加繁华,地价则更是节节攀升,达到了一个绝对离谱的天价。就连一块不起眼的茅厕大小的地儿,恐怕就得耗费那些富裕的乡绅阶层几辈子的积蓄——甚至还远远不够。
在这样的情况下,钱家庭院,这座占据扬州城最中心位置的、同时且占地最广的建筑,便也理所当然地不仅仅只是代表着一座庭院了。哪怕称它是座“金山”也不为过。
但除了建筑本身所代表着的奢侈外,这所庭院的主人,钱多充,显然有着比这所庭院价值更高无数倍的豪富身家。
这也是这场寿宴来了如此多显赫人物的重要原因。
无论是扬州城内的各个大小县令、刺史,还是扬州城外的粤徽晋等各类大小商帮,也无论是官、商、还是士,各种各样富有身份地位的重要人物都齐聚于此,当真是“谈笑皆富人,往来无穷丁。”
而这次宴会的主人,钱多充,此时正站在门前,带笑着迎接往来的宾客。在他身旁则站着个穿着一身十六布袈裟的僧人,相貌和蔼,观之可亲。从周围人对他尊崇的眼神可以窥出,这显然是一位极富名望的高僧。
非渔看了眼那僧人,不由地觉得有点眼熟。
还没等她回忆一番,周围人并不算小声的议论已经传进了她的耳朵。
“那是竺汰大师吧?他怎么也来这场寿宴了?难道那说钱老板和竺汰大师多年来一直私交甚好的传闻是真的?”
“害,管它真不真呢!你操这份心干嘛。现在最要紧的事,还是赶紧地在宴会开始前和竺汰大师搭上话才行,不然等会儿人一多,我们可就更加没机会挤到竺汰大师前面去了。我想求竺汰大师给我指点命途可是想了好久了,可不能这次又错过了。”
说罢,那人便迈开了步子,打算走过去了。
他这样一说,先前问话的男人也立刻反应了过来,“哎,你别走那么快啊,等等我,我也一直想求竺汰大师给我算算来着。”说话间,他已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这片小小的空地再次只剩下了非渔三人。
不过,竺汰这个名字……
非渔不由地回忆起了当初在左府时,曾嬷嬷曾告诉过她的那些往事。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个预言了左姒不详命运的所谓大师,似乎,也是这个人。
非渔的心忍不住剧烈地跳了一下,迅速扭过头去看身旁的左姒。
早从周围人的议论中听见竺汰这个名字时,左姒便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
她很想冲上去,冲上去狠狠地质问那个看起来仿佛德高望重的僧人。问他,问他为什么要说那些话,为什么,要凭着一个毫无根据的所谓的预言,就随随便便地敲定了她一生的命运,毁了她已经拥有的和本可以拥有的一切。
到底,是为什么?凭什么?
她很想冲上去,好好地问一句。
但下一秒,她忽然感受到了一抹熟悉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抬眼,便看见了身旁人那眼里深沉得几乎凝为实质的关怀与担心。
非渔道长在担心她。
而她,也并不想非渔道长如此担忧。
她最终还是松开了原本紧握的拳头,微微敛眸,任凭长睫毛盖住了眼里所有翻滚的情绪,声音佯装平静地道:“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非渔当然不会信她,“如果你心里难受的话,我们可以现在就回去。”
仿佛也知道自己这番话并不能完全打消非渔的忧虑,左姒继续佯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道:“真的,我没事,出来这么久,见过这么多美好的事物,我早都忘记了府里的那些事儿。反正,我有你们,不是吗?”
对啊,她还有非渔道长和何谨行。
她应该不孤独的,是吧?
当然是不孤独的。不仅不孤独,甚至还生活得很幸福。
可是,就算这样,又怎么可能真的就忘记从前的那些事呢?
左姒想,或许自己真的从来都不是个好人。那些好人们,似乎总是有着一颗慈善的心,他们以德报怨,他们感恩苦难。可是左姒从来不这样。时至如今,哪怕受到了非渔道长如此善意的对待,她心里的那道沟壑却始终未曾被填平。
提起过去,她仍旧只有深不见底的怨与恨。
简直就像个书里描绘的那些小人一样。
是的。小人,左姒想,她可能就是个小人。不仅心胸狭隘,还对这些人耿耿于怀。
所以她恨,她想报仇。
但她已经不会再以命去博了。
这当然并不是说她就畏惧死亡,畏惧冒险了。如果能让这些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那么就算是要她立刻服下最烈的毒药立刻七窍流血而死,她也会再所不惜。
她并不畏惧这些。
但她还是害怕。
她想起了非渔给她起的那个称呼,“左小乖”。虽然她很欣喜非渔道长给她取了这样一个外号显得她们之间的关系更亲昵些。但,左小乖左小乖,最后一个字是“乖”啊。
似乎所有的长辈们都希望自己照顾的小孩能够乖乖的,好好听话——就好像只有乖孩子才配得到长辈们的喜欢似的——这在某种程度上也几乎算是一些人眼里的事实。
换做以前,左姒对此绝对是嗤之以鼻。她不屑于做出任何改变自己来讨好他人的事情,因此对自己在他人眼中到底是乖巧还是叛逆的形象也毫不在意。至于那些人是否会因此喜欢还是讨厌她,她更是觉得无所谓。态度置身事外得彻底。
可生活往往就是这么奇怪。哪怕你的思维正斩钉截铁地领着你朝所目睹的方向走去,可难以预测的命运却又往往在猝不及防间,便将你卷入了另一个与之前迥然不同的鸿沟。左姒也是同理。
她无意为了做个乖巧听话的孩子而禁锢自己,也不在乎自己在旁人眼中到底是好还是坏。可她还是忍不住地想,那,非渔道长呢?非渔道长也是这样的吗?她之所以叫她“左小乖”,是不是也是希望她能够乖乖听话?
理智上,她十分清楚非渔道长并不是抱有这样想法的人。可,
可现在,在经历了那么长时日的相处之后,在拥有过那么一段温暖的陪伴之后,她却开始忍不住地想:要是她不乖、不听话的话,非渔道长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她还会像现在一样这么爱她吗?她会不会从此对她失望?会不会从此不再陪伴她?甚至,会再一次像父亲和兄长一样将她抛弃?
她已经没有了父母,没有了兄长,她不能再失去非渔道长。
她不敢去赌这哪怕仅仅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但她也不愿就此放下仇恨。
或许,她还有另一个办法。只要报仇的行为瞒住了非渔道长,那她在非渔道长眼里就还会是那个乖乖的小孩子。
她想,她需要好好规划一番。
而此刻正被左姒仔细注视着的竺汰却毫无察觉,身处高位的他早就习惯了旁人的注视。他抬头,视线扫过一层又一层汹涌的人群,此刻他们的目光几乎都在注视着他,眼神中带着尊崇。
就仿佛他们都是他虔诚的信徒。
竺汰很享受这种感觉,他静静地感受着人群的注视,平静的面容下藏着无法忽视的自得。
而他身边的人,这场宴会的真正主人钱多充的心情却实在算不上美好。这本是专为他而举办的寿宴,赴宴的人也尽是因他而来,如今却全部将注意力放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风头被抢,钱多充有些恼怒。
但他也知道现在并不是发火,且不提场合不对,单是由于竺汰存在而源源不断涌来的生意买卖就已足够令他保持清醒,他不愿得罪竺汰这棵摇钱树,因此只好平了气,闭了嘴,装作无所谓地四处张望着。
很快,他注意到了一个女孩。正是左姒。
人群中,眼神无措的她宛如从山林而来却又误入俗世的美丽小鹿,既美丽得令人惊心动魄,又纯净到勾人心魂。
钱多充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根弦被狠狠拨弄了一下。
他这一生玩过的女人不知凡几,却也极少见过如此美貌的。上一次他见过的这样美貌,还是混战时有着倾国美貌的有夏国皇后祁娆。
但他见到祁娆时,对方已年近三十。而眼前的女孩,看上去最多不过十三四岁。
十三四岁,恰恰是钱多充最喜欢的女孩年龄。在他看来,这年龄的女孩,实在是娇艳欲滴又嫩得出奇,着实满足他的喜好。
他挥挥手,叫来个府里的下人,小声吩咐了几句。
一旁的竺汰有些疑惑他的动作,钱多充适时地解释,“看到了一个上好的猎物。”
他伸出手,打算将刚才看见的美貌女孩指给竺汰过过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