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鱼，隐渔》天际去

120、名声

　　可，不过是几句谈话间，那女孩已经离开了原地。钱多充的指示也落了个空。

　　“人不见了吗？”竺汰问他。

　　“嗯。幸好我之前已经叫了府里下人跟过去，想来应该能探听到那女孩的住宅。”钱多充有些惋惜，“可惜了，本来还想指给你看那女孩究竟有多貌美的。”他一向很乐于炫耀自己身旁的美貌女人，于他而言，那也是他财力的一种象征。

　　竺汰神色淡淡，似乎并不因他口中的美貌女孩提起多大的兴趣。

　　对于这样的表现，钱多充毫不意外。共处几年，他也算摸清了竺汰的性子，不爱美食，不爱财物，不好女色。唯一所爱的，只有一个名声。

　　竺汰真正享受的，是任谁提起他名号时便连声的称赞，和任何场合下众人注视着时灼热的视线。

　　钱多充清楚，竺汰之所以愿意与他合作，不过是为了追求更大的名声，而作为扬州城的财主和霸主的钱家毫无疑问是个最好的人选。

　　钱多充毫不介意竺汰对自己的利用，因为他也在从竺汰身上得利着。比如扬州城内盛行许久的所谓舍利的药，便是他打着竺汰的名号卖出去的。竺汰得名，他则得利。钱家赚了个盆满钵满。

　　直到齐帆样以县令身份出面阻止，舍利子的售卖才暂时停滞。这也是钱多充对齐帆扬出手的原因。

　　但言而总之，舍利的售卖也确实证明了竺汰是棵实实在在的摇钱树。钱多充自然乐意继续捧着他。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大多是钱多充在捧，竺汰在听着。顾念到钱家的钱势，偶尔竺汰也会回夸两句。两人互相吹捧着，画面倒也和谐。直到一个人带着儿子拿着礼物挤到了两人面前。

　　来的人是张发财父子两，他们费了半天劲儿才终于挤到了钱多充面前。

　　张发财激动地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了的寿礼，语气谄媚：“钱老板，今天是你的五十寿辰。常言道，眼看过半百，来日苦无多。发财祝你寿辰大喜大乐，财源滚滚来。”

　　钱多充原本打算接礼物的手一顿：在寿辰上祝他“来日苦无多”，这人是没读过书还是怎么？难道不知道来日苦无多不是指吃苦少，而是指活一天少一天的意思。

　　哪怕五十岁之后也确实没多少日子可活，但在自己的生日宴上听见人祝福自己越活越少，这滋味还真是……

　　他有心想要发作，可，发财这名字……

　　“雾镇的那个张发财？”

　　张发财也没料到自己还能再如此有钱的富商那里留下名号，他激动地挺挺胸膛，罕见的文绉绉的话语里染上了难以掩饰的自豪：“正是鄙人。”

　　他话一出口，钱多充已立刻变出笑容，语气也愈加热切了几分，“原来是雾镇的张老板，幸会幸会。这位是张老板的儿子吧，看这样子也真是……”

　　瞄了眼对方儿子那肥油堆满的面孔，钱多充内心一阵骇然：好家伙，这当成肥猪来喂也长不了这么胖啊！这得一天吃几吨啊这是！

　　面上他却没将这话说出口，撑起笑容来夸对方儿子壮实，顺便告诉两人他今日举办寿宴，宾客太多抽不开身，让父子二人先找个位子坐下，宴席中他自会去找两人交谈。

　　父子两被下人领着离开后，钱多充随意翻看了下手中的礼盒，里面是株略有些年头的人参。看来这父子两为了攀附他也是下了大价钱，只可惜，在钱多充眼里这也不过是个吃腻了的普通玩意儿。

　　他随口吩咐着下人，“宴席结束后，把这人参送去第十七夫人那里。她刚从牢里出来，吃点人参补补。”第十七房夫人就是絮絮，她在牢里和齐帆扬的进程顺利，更利于接下来的计划。钱多充自然也乐意多关心她。

　　下人立马将他随手扔来的盒子接住，应声退下了。

　　竺汰望了他一眼，“那张发财不过是一小小镇上商人，资产连钱家百分之一都不到，你怎么会对他如此好颜色？”

　　钱多充解释着，“那张发财资产薄弱确实不假。但他的家里位置可是特殊。”

　　位置？竺汰思索了一下，“你是为了左桦？”

　　“当然。最近邯国那边颇不太平，朝上多有传闻说邯国打算攻打燕国。从钱家安排在边境的探子来看也似乎确有迹象。
　　但燕国武将中，身经百战的卫老将军因年老体衰无力再战，卫家的小儿子卫易虽勇猛有余但经验欠缺，唯一能担任战事大任的便只剩下了左桦。一些和我交好的官员也说燕皇似乎有意重用左桦。
　　我本打算借此发次战争的横财，只可惜左桦那家伙油盐不进，我递了数次信笺也毫不搭理。我只好试着从和他同一镇上的张发财下手了，或许能试探着找出一条生路。”

　　钱多充说完，又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看向身旁的竺汰，“我记得，竺汰大师似乎在早些年也曾和左桦有过交集，甚至还为其女儿看了运势，说什么‘天降祸星’。”

　　竺汰并不否认，“我确实有说过这样的预言。”

　　“世上还真的有天降祸星这种命格？”

　　“当然有，但凡有祸星降世，必定会父死母丧，兄病姐瘫。不出十年，六族之内，活人无三，全人无一。”

　　钱多充吃了一惊，“这祸星，竟然有如此大的祸患。难怪左桦在听到你做出预言后便迅速将女儿送出了府。”

　　竺汰却笑了笑，“左桦那女儿，可不是真正的祸星。”

　　“什么意思？”

　　“左桦那女儿只是生辰符合，实际并未形成真正的祸星命格。如果别无意外，本也可以平安顺遂地度过一生。”

　　“那你又在宴会上做出天降祸星的预言？”

　　竺汰仍旧笑着，“我这样做，自然是因为左桦夫妻两对我有所冒犯。”

　　他说的冒犯是在那次的周岁宴上。名声如此显赫的他参加左桦夫妇女儿的周岁宴，本就是给他们面子。这两人不捧着他也就罢了，反而还将院落中最偏僻的院落安排给了他住，连无名小卒住的院落繁华都远胜于他！

　　过大的落差蒙蔽了竺汰的双眼，再加上第二天周岁宴时小小婴孩又一次夺走了全场目光，两相作用下，彼时尚不懂收敛自己脾性的竺汰自然说出了那般几乎可以毁掉整个左家的话。

　　左桦女儿尚未形成完整的祸星命格，那他便为其加上一份力。预言一作出，左桦便对女儿有了提防，再加上左夫人适逢其时的病情，左桦将女儿连夜送出，以及左家仇人恰到时候的寻仇。

　　随后，左母被害而死，左桦女儿祸星之命格也因此最终形成。有此女在，左家终将陨落。

　　竺汰很满意自己的报复。至于他后来知道了左桦夫妇特意将他安置在偏僻院落是以为他喜欢清净，他也并没什么特别的想法。

　　不过是一家四口人生离死别的悲惨命运而已，他并不放在心上。且反正左桦女儿的祸星命格形成便无法更改了，他自然也不会再去惦记。

　　更令他放在心上的，还是那源源不断的好名声。

　　听他讲完原因的钱多充有些愕然，但平心而论，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因此自然不会对这无辜的左家人和被毁掉的左桦女儿有什么惋惜。他只是调笑着拍了拍竺汰的肩，“既然如此，那你以后可得小心才是。千万不要让这事情告诉第二个知道。不然以左桦那性子，只怕……”

　　竺汰点头，“我自然知晓。”

　　两人在这讨论商议的同时，他们谈话的当事人之一左姒却已经走出了钱府的范围。

　　左姒知道竺汰也曾见过她母亲几面，她不确定竺汰是否能凭借两人相似的面容猜测出她的身份。那样会对她接下来暗中谋划的复仇极为不利。

　　她果断选择了在竺汰没注意到她之前离开。

　　何谨行紧跟着追了过来。他疑惑不解：“左姒妹妹，你怎么走得这么快，我都还没看个仔细呢。”

　　“我觉得好无聊，所以不想看了。”

　　“但我还想再看一会儿。这寿宴上来了许多商人，有不少也是我父亲曾经合作过。我想多听听他们互相谈了什么，那样或许可以让父亲多多提防。”何谨行提出建议，“你要不在对面的客栈坐着再等我一会儿？”

　　左姒拒绝了，“不用了。你继续看吧。我想起等下还要去给鲁蕊针灸，或许正好可以先去问问。”

　　左姒想起之前鲁老太曾经提过曾买回竺汰售卖的舍利，以及鲁老太常常去寺院烧香的行为。思忖着，或许她可以借着去给鲁蕊针灸的消息从鲁老太那里多打听一些东西。

　　听到这话的何谨行眉头皱了下，他回忆起了外城那混乱且糟糕的环境，以及每次走小巷去给鲁蕊治病时，某些街头混混们投注在左姒身上的不怀好意的眼神。“要是是去鲁家针灸的话，我还是陪你去吧。”他还是将这话说了出来。

　　“你不是还要去听寿宴上那些上的谈话吗？”

　　“反正还有一个非渔道长留在这里呢，她会帮我看着的。而且，总归是左姒妹妹你的安全要更重要。你毕竟没有任何武力，但我就不一样了，轻功那叫一个厉害。就算遇到了什么打不过的危险，我至少也可以带着你安全跑掉。所以还是让我陪着你算了。”

　　左姒有些触动，“好吧，那你就陪我吧。”

　　两人于是朝鲁蕊家的方向走去，半途中，两人却忽然齐齐对视了一眼，不出意外的，他们都懂了对方眼神传递的信息：有人在跟踪他们。

　　好在还有何谨行在。他高超的轻功又一次发挥了作用，很快带着左姒甩脱了跟踪的人，来到了鲁老太家门前。

　　已经走进房门的两人并没注意到，在他们身后，才刚甩掉的跟踪的人又一次探出了头。

　　跟踪两人的便是钱府里的下人，下人本打算按自家老爷的命令追踪到左姒的家庭位置便算完事，殊不知他经验不足，半路就露了马脚被两人发现并甩脱了。

　　下人跟丢了左姒，没有胆量回去面对自家老爷，只好灰心丧气地随手找了个便宜小酒馆打算借酒浇愁。没成想运气就是那么凑巧，他才刚在酒馆坐下，刚跟丢了的左姒两人又在绕了一圈后来到了这条巷子，还恰恰好地让准备买醉的下人撞见了。

　　吸取了刚才的教训，下人不敢再跟得太紧，只敢远远地在巷口望了眼，看见他们推开扇院门进去了，还以为这便是老爷让他跟踪的那女孩的家，于是随手拉了个附近的人询问，“那家的女孩叫什么名字？”

　　“鲁蕊。”

　　得到回答的下人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得到了正确答案。下人记住了这名字和房子所处的位置，酒也没喝了，高高兴兴地回去找老爷复命去了。

　　而此时院子里，左姒和何谨行看着面前的陌生女孩，却是一脸又赛一脸的震惊。

作者有话说

　　一百二十章了！哈哈哈哈，开心。